自打中宮有孕的消息傳出來之後,元寶鋪子裡頭的“天使送子寶寶”狠狠地火了一把,這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娶媳婦兒,不備這麼一套,那是極其沒有臉面的。
九阿哥府裡的人極少,養心殿裡雖然有清雅的幾個大丫頭,也顯得十分的寂寥。於是又配了秋分、秋露、秋寒、秋霜四個宮女,在外間伺候。
待遷宮之事落定之後,後宮諸妾的封號也有了章程。郎側福晉被封了靜妃,朱格格被封了齊嬪、陳格格被封了熙嬪,周格格被封了順嬪,就是去了的完顏氏,也得了個謹嬪的追封。
宗人府雖然對於九阿哥後宮小貓三兩隻,又都有些個人老珠黃了之事,頗有微詞,但是新皇登基,正在勢頭上,又在登基大典上以孝的名義,宣佈不選新人,他們也不好觸了眉頭。
只是如今中宮有孕,那麼綠頭牌的事?總不能讓他們的皇上守活寡吧?
他們還真不知道了,在清雅懷孕期間,胤禟可不就是隻能夠自己憋着了。只是還沒等他們開口提示兩句,人蒙古又開始不大安分了,這都要依仗着佟家的介福將軍呢,這個時候上摺子,不是平白惹得皇后孃家不痛快麼?
一下子後宮裡倒是無比的和諧起來。
清雅坐在養心殿的西側的小花廳裡,這是她用來接見命婦的地方。厚厚的波斯絨地毯鋪滿了整個花廳,連清雅都覺得自己無比的厚道,瞧,這下子跪着行禮,腿不會疼了吧?
小花盆架子上,放着兩個四方美人瓶,沒有插花,倒是插了幾隻柳條兒,隨風擺尾。在屋裡裡極顯眼的地方,還放着一柄長劍,若是安靜的時候,那劍像是有生命似的,嗡嗡作響。
清雅拿着剪刀,手把手的教着暖心修剪花枝,“這剪枝兒,既要去除那些多餘的,又要不顯匠氣,就像做人一樣,該捨棄的便要捨棄。人要懂規矩,但若是腦子裡只有規矩,那又無趣了。”
暖心睜大了圓圓的眼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如今年紀尚小,前兩年清雅結丹的空檔裡,日日裡是跟着元寶在鋪子裡頭耍的,如今你讓她學點淑女的樣子,她反倒像是屁股上紮了針似得,坐立不安。
清雅嘆了氣口,男孩子若是頑劣,自可送去戰場磨礪一番,譬如蟈蟈。這女子若是沒長性,不得隱忍,在這吃人的地方,卻是活不下去的。
“你且和淑珍出去放風箏吧,多帶些人,讓夏滿姑姑守着你。”
暖心一聽,驚喜地跳了起來,衝着清雅的臉蛋親了一口,又衝着座下的二人行了禮,方纔蹦蹦跳跳拉着夏滿出去了。
清雅將修剪好的花枝放到了窗邊,方纔衝着八福晉和敏珠笑了笑,開口說道:“倒是教八嫂見笑了,暖心就是個頑劣的。今兒個纔好不容易拘着她坐了那麼一會兒。”
八福晉收回投往門外的視線,羨慕的看了看清雅的肚子,又搖了搖頭,“咱們女兒家,也就只有閨中的那麼些日子,是自由自在的,你又何必禁錮着她。我們家淑珍雖然取了個安靜的女兒家名字,我也都是由着她的,這不最近她阿瑪還給她買了匹小馬駒兒,說是要教她騎馬。”
淑珍便是當年敏珠生下來用以狸貓換太子的女孩兒,被八福晉收養了之後,反倒是蓋過了弘旺,成了八阿哥府的一方霸主。
清雅點了點頭,“八嫂說得有理,倒是我落入俗套了。”話是那麼說,可是她的女兒,是絕對不會被養成自由着自己的性子,卻沒有腦子的人的。
今兒個陽光甚好,東邊的桃花全都開了,若是八福晉不貿然登門,她是一心想要帶着暖心,去遊湖的。
八阿哥是個有心氣的,驟然出了那檔子事,定然是覺得憋屈不已。八福晉瞧着還是那副貴女的做派,臉上掩藏不住的細紋和眼睛裡的疲憊,都可以看出,這些年她維繫府裡的體面,應該是極其爲難的,更何況,身旁還有這麼一個無時無刻不在膈應她的人。
敏珠今兒個穿了件淺綠色的旗裝,她原本最適合似火的大紅色,只是自打她有做妾室之後,這大紅便是與她無緣了。
她的手腕上帶着一隻刻着海艦圖紋的金鑲玉鐲子,雖然顯得富貴,但是明眼人只要一眼便可以看得出,這已經是舊款了。還是當年九阿哥帶領正藍旗海軍大獲全勝,元寶在鋪子裡頭順勢推出的一批首飾。
如今海軍的風頭已過,戴着倒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了。她有些焦急的看着清雅與八福晉,見二人只顧着聊養女經,將她當作透明人似的,心中不由得氣憤異常。
當年她也是有機會當皇后的,她出身高貴,若是進了九阿哥府,還指不定誰會壓誰一頭呢?那麼若是她當年聽了雲曦的,是不是如今坐在那個高位的人便是她了。
她每日裡看着在府裡頭頹廢不已的八阿哥,再看着一點兒也不討喜的弘旺以及充滿恨意的看着她的淑珍,就覺得堵心得很。
佟氏女果然好心機,一方面與九阿哥謀取皇位,一方面又騙她說八阿哥纔是有出息的,虧得她當年,還以爲她是爲了她好。
“皇后娘娘……”這四個字一出口,她只覺得怒火中燒,越發的氣悶。
清雅像是這纔看到她似得,驚訝的問道:“側福晉可是飲不慣我這養心殿的茶水?倒是我疏忽了,還以爲側福晉來了京城這麼多年,已經和我們口味一致了呢。穀雨,去將暖心平日裡喝的**端一碗來給敏珠側福晉!”
側福晉!聽到這三個字,敏珠便像是戳破了氣的皮球。這個佟氏女,絕對是在這裡裝糊塗,她們平日裡就不算和睦,若非有要事,誰想要進宮裡頭看她的臉色。
只是,只是家鄉傳消息來說,部落裡有人反叛,她的父親去世之後,哥哥壓根兒就壓制不住那些叔伯,如今就指望着朝廷出兵,助她哥哥一臂之力。
清雅看着她一肚子的火都蓋不住了,心裡頭直覺得好笑。敏珠大約是忘記了當年在草原上,她給她的教訓了吧。
只是她也不是個小心眼的,進京城之後有心放過敏珠,可若是有機會膈應膈應她,她卻也是不吝嗇的。
敏珠咬着牙擺了擺手,“不必麻煩嬤嬤了,這茶水很好,敏珠很喜歡。說起來,我孃家的侄女兒,今年恰好十三,如今已經來了京城備選,她可是個茶博士,比起我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粗人,要聰明多了。”
終於到了正題了,蟈蟈小小年紀便封了太子,簡直就是京中新鮮出爐的鑽石王老五,只要是有閨女的勳貴人家,都指望着送自己的適齡女兒進宮呢。便是撈不着太子妃的位置,側妃也是不錯的。
只是她又想着侄女兒撈個好前程,又指望胤禟出兵幫她,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可惜了,無本買賣不是誰都能做的。
“哎呀,八嫂你瞧,連當年的草原明珠都自愧不如的小姑娘,該是怎樣的伶俐人。等到大選的時候,我可得好好的瞅瞅,只是可惜了,這宮裡頭沒有懸崖,不若讓那位小格格也表演那麼一段,豈不是熱鬧了。”
八福晉平日裡沒少受敏珠的氣,又心知當年的事,清雅心中多少是有個疙瘩的,連連笑道:“可不是,小格格自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我的淑珍雖然爽利,卻也是不敢的。”
敏珠只覺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這二人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是沒有前程了,可是她的侄女兒不同,想到她那個聰明伶俐的侄女兒,她不僅又信心百倍,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見清雅始終不接話,說要提前宣她侄女兒入宮瞧瞧,她也懶得多言,只是在一旁玩着手指兒,心裡頭嘆着氣。
正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了暖心咯咯的笑聲,還有胤禟帶着些鼻音的話語聲,清雅扭頭一看,只見他正幫暖心放着一隻漂亮的鸚鵡風箏,風箏飛得極高,惹得暖心和淑珍都在下頭拍手稱笑。
這個胤禟,又作弊了,他分明就放了個風系的法術,才讓風箏飛那麼高嘛,就想着沒有看得懂的人在!
敏珠捏着杯子的手緊了緊,只聽得砰地一聲,杯子竟然生生地在她的手中捏碎了,茶水流了一地。
她有些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趕忙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清雅看了看她,也不與她說話,只是和八福晉談笑着。期間自然有秋分等宮女兒,過來收拾屋子,又重新給敏珠沏了杯茶。
倒是八福晉,到底臉上有些掛不住,這朵草原奇葩,這是要給她們爺戴綠帽子的節奏麼?
“這些燕窩都是上好的金絲血燕,皇后娘娘有了身孕,還是要多加滋補才行。”
清雅知道她欲要告辭,也不多說,權當看了一場好戲兒,使了夏芒送她們出宮。
她自己兒卻抖了抖袍子,步履輕鬆地出到院子裡,對着九阿哥與暖心說道:“相公,遊湖去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