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親王府坐落在京城的東北角,隔得遠遠地,便能看見白雪皚皚下的深綠色琉璃瓦。
王府的角落,處處都可以看到青銅香爐裡,燃着的名貴檀香,與紅梅的冷香縈繞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子特別的香氣。
清雅穿着丁香色的雙襟尋梅小襖,戴着一顆顆圓潤的南珠製成的頭面,顯得低調卻又不失禮儀,這還是她出關之後,第一次參加京裡的宴會。
按說着皇子福晉之間的拜年宴,應該由長媳來主持的。只是大福晉是繼室,比衆人矮了一頭;二福晉是前太子妃,如今朝中繼承人之爭正是水深火熱的時候,她避嫌都來不及,便以二阿哥身體不適,給推了去;三阿哥如今還灰頭土臉的呢,三福晉自然也不接這個挑子。
要知道,這種貴婦雲集的場合,是最容易發生事情的時候了,辦得好,那是應該的,辦得不好,那可要丟了顏面了。
於是這便輪到了四福晉身上。
年禮早在年前,便已經往各府各院裡頭送了,如今這拜年禮,主要也就是給那些兒孫輩的,一些喜錢罷了。
清雅示意穀雨將準備給主家的禮盒遞給了四福晉身邊的嬤嬤,便與圓寧落了座。
“十弟妹像九弟妹的小尾巴似的,瞧着當真是有趣。”四福晉撥了撥手裡的金色琺琅指甲,衝着清雅與圓寧慈眉善目的笑道。
“雍親王福晉當真是說出溫雅想說的,當年還在閨中的時候,我就日日妒忌圓寧呢,明明清雅和我纔是親姐妹兒,她們兩個倒好,好得跟一個人似的,襯得我,倒像是個外人了。”清雅尚未接話,就聽得一個響亮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
竟然是如今的簡親王妃,佟佳?溫雅。當年太子在位的時候,她一直唯太子妃馬首是瞻,與清雅也無太多交集。太子倒了之後,簡親王府並沒有受到什麼波及,她可以說是在場最輕鬆的宗婦了,管他誰做皇上,她都是鐵板釘釘的簡親王妃。
原本清雅還以爲只是皇子福晉間的宴會,沒有想到,她竟然將其他府的幾個王妃也都尋來了。
清雅朝着溫雅點了點頭,明確了她心中的好意,她剛落座,四福晉便欲離間她和十福晉的關係,可見今兒個是要爲她設下鴻門宴了。
圓寧嘟了嘟嘴,她本來就是個嬰兒臉,雖然都是快要當婆婆的人了,做這樣的動作卻也不顯得突兀,“四嫂和溫雅姐姐這樣打趣圓寧,圓寧可就不依了。我和九嫂打小兒便是睡同一張被子,吃同一碗飯,可不就得公不離婆,秤不離砣。倒是四嫂和十三弟妹,雖然年歲有差,性子也大有不同,卻也是要好得讓人嫉妒呢。”
四福晉一見清雅尚未開口,便有兩個牙尖嘴利的在前頭擋着,只好一笑而過,不再提這一茬兒,她怎麼說都是嫂子,若是和弟妹明着計較,倒顯得是她小氣了。
“瞧我才說了一句,就把你們給急的。外頭風雪停了,不若咱們出去賞梅花吧。弘曆他額娘是個箇中高手,那養出的梅,怕是連梅妃都要自愧不如呢。”
說着不等衆人回答,她便率先出了門子,領着十三福晉和一些平日裡要好的福晉子,浩浩蕩蕩往梅園走去。
花盆底子踩在雪地裡,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煞是有趣。
雪花基本上已經停了,只有零星的幾點,偶爾飄落下來。穀雨遞給清雅一個湯婆子,低聲說道:“福晉,暖暖手。”
清雅接了過來,塞到五福晉的懷裡,笑道:“五嫂,瞧你穿着有些單薄,彆着了涼。”
五福晉微微的點了點頭,也不拒絕,她原本也沒有想到今兒個竟然還有賞梅這一出。四阿哥府的梅花開得是好,但是鈕鈷祿氏到底是個妾室,她的院子,若不是四福晉要求,衆人是沒有想過要踏足的。
剛走到院子旁邊,便聞得了濃郁的梅花香,那鈕鈷祿?雲汀當真是個有本事的,不僅有紅梅,還有少見的綠萼梅,花開正好。
她穿着粉色鑲着狐狸毛邊的小斗篷,若撇開那張有些平淡的臉不看,當真算得上是一個貴婦。弘曆穿着大紅色的長衫,帶着毛皮帽子,睜着機靈的大眼睛,遠遠地看到四福晉,便行了個禮,清脆的喊道:“嫡額娘,兒子等你好久了。”
四福晉快步走上去,抱着他親了一口,笑道:“我的兒,天這麼冷,怎麼也不屋子裡待着。”
她周圍的福晉們圍着弘曆便是一頓好誇。清雅和圓寧遠遠地站着,心中感慨着歷史的強大。弘曆他到底還是入了四阿哥和四福晉的眼,將要成爲四阿哥府的繼承人。
只是爲什麼鈕鈷祿氏沒有當成側福晉,反倒讓陸飛霞給搶先呢?陸飛霞當年明明就信誓旦旦的說,她不會和阿哥們攪合在一起,要留在福建造船的。
溫雅看着清雅不往前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有些輕蔑的看着前頭感人的母子親和的戲碼,說道:“再怎麼裝,那也不是親生的,比不得咱們的親兒子可靠。若不是她兒子沒了,怕她正眼也不會瞧這小白眼狼。沒見過這麼裝虛僞的人了。我知道你以前與她要好,可如今立場不同了,別被她給騙了。”
清雅點了點頭,溫雅就是個刀子嘴的人,且不論她有什麼目的,至少目前是與她一國的。
梅園裡頭,早就有那小丫頭子,擺上了整整齊齊的擱着銀霜炭的小爐,溫着酒。在小爐旁,還有一張張的小桌,上面擺好了下酒的小菜和點心、蔬果。
如今的大清,不管什麼季節,都是能夠吃得上各式各樣的水果了。
四福晉在主桌上落了座,對着衆人揚了揚手,頗有一種衆卿平身的感覺,“各位姐妹們快點嚐嚐,這可是新釀的梅花酒,看看可還夠味,夠香?”
清雅端起杯子,在嘴邊抿了抿,趁着衆人不備,倒入了空間裡,誰知道這裡頭有沒有放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還是小心爲妙。
衆人藉着酒,又說了一些新年的吉祥話兒,然後紛紛的拿出紅色的袋兒,裝了些吉祥如今的金銀裸子,遞給弘曆。
清雅瞧着四福晉,卻發現她只是和藹可親的勸着衆人喝酒,絲毫沒有將半點眼色分給她,心中警惕萬分。按說這樣的場合,要不是她二人爭鋒相對,要不是假裝和氣,纔是常理,如今這副不聞不問的樣子,算是什麼?
只有老十四福晉,垂着頭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甚至連頭,都懶得擡起來看看衆人。
不一會兒,坐在弘曆身旁替他夾着菜的鈕鈷祿?雲汀,陡然站了起來,面色有些潮紅,一看便是不勝酒力。
“衆位姐姐,雲汀先下去替各位姐姐準備一些新的熱菜。”她說着,便由大丫頭紅鸞引着朝裡屋裡走。
清雅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感覺胸前一熱,身旁一個路過的小丫鬟子跪倒在地上,猛地磕起頭來,她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驚恐的事,便磕着頭,便帶着哭腔喊道:“九福晉,奴婢不是故意將酒打翻在您身上的,還請您饒過奴婢這條小命。”
清雅低頭一看,果然見到那小丫頭手裡端着正要拿來換的新酒瓶,如今酒瓶子空空地倒在地上,而酒已經全灑在了她的身上。
四福晉一瞧,怒道:“你是怎麼做事的,看來平日裡本福晉對你們實在是太過和善了,慣得你們以爲每個主子都像本福晉這麼好說話了。”
清雅一聽,心中冷笑,看來四福晉與她已經完全沒有可能,回到過去了。
“四嫂說得是。只不過犯了這種錯的丫頭們,是要罰月錢挨板子的,你這個丫頭不但做事粗心,連記性也差,難不成你平日裡灑了酒,我四嫂還能要了你的小命不成,瞧你嚇成這個樣子。”
清雅的話音剛落,溫雅便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四福晉臉色一青,對着身後的大丫鬟說道,“東芝,你快些領着九福晉去鈕鈷祿格格的院子裡換件衣衫。九弟妹,這裡離正院尚遠,我又怕你凍着了,便委屈一下,就在這裡換了吧。”
衆目睽睽之下,她又說得合情合理的,清雅便點了點頭,隨着那大丫頭往院子裡走去。
走到那房門口,那大丫頭輕輕地推了推門,便對着清雅彬彬有禮的說道:“前方賓客甚多,東芝便先回去替我們福晉招待客人了,裡頭有備好的衣物,有勞九福晉身邊的姐姐了。”
說罷,便轉身退了出去。
穀雨瞧見清雅胸口溼了一大片,怕她着涼,趕忙推門,讓清雅進去,別吹了冷風。
可是清雅剛剛踏進一步,便猛地定住了。
只見先頭回來換衣服的鈕鈷祿?雲汀,此刻正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滿屋子都是紅彤彤的鮮血,而她的胸口之上,赫然插着與清雅空間裡裝着的一模一樣的匕首。
她竟然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有這個膽子,敢在宴會上殺人嫁禍!
此刻那個東芝,怕是引領着衆人來瞧她這個殺人兇手了罷!
還有那匕首,當初四阿哥在宮裡頭被人陷害,便是拿着她的匕首,自傷以躲過那一災的,沒有想到,這個都被人利用上了。
她不由得勾了勾嘴角,如今怎麼是好,進不得進,退不得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