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回到賈府之後,立即便使了人,送了新造的緞子去給三春賠不是,迎春與惜春都不是那多嘴之人,唯有探春,噁心地回道:“小人眼中方纔出小人,誰就是那唧唧歪歪的長舌婦了。”
她一介將要嫁出門去的庶女,又算不得什麼正經的小姑子,何必開這個口,若是攪了那金玉良玉,既得罪了嫡母,讓趙姨娘與環哥兒日子難過,又得日日看寶釵臉色,腦子被驢踢了,方纔會做這等事呢!在宮裡頭,只不過是看不過她那起子嘴臉罷了。
寶釵見探春沒有動靜,終於放下心來,高高興興的將清雅賞賜的金玉如意拿給賈母賞看,然後歡歡喜喜的準備出嫁。寶玉得知黛玉進了宮,雖然心有不甘,又癔症了好幾回,卻終於拗不過府中的人以死相逼,點頭同意娶了寶釵。
這日子便定在十月中旬,這薛賈兩家都是搖搖欲墜,恨不得立即攀上對方的高山,卻不想,不過是互相拖累罷了。
黛玉在宮裡頭得了消息,又哭上了好幾回,她與寶玉自幼一同長大,與爹孃一樣,她早就認定了她將要是寶玉之妻,卻沒有想到,落了這麼個下場。
她這一哭,弱症發作,便病了去。
倒把蛐蛐兒急得團團轉兒,太醫都不知道請了多少,還隔三差五的替她用靈力潤養,到了大婚那日,黛玉可算是好轉了些,只是略微有些咳嗽罷了。
一旁的秋分瞧着她這等模樣,心裡頭直嘆氣兒,這三阿哥要財有財,要貌有貌,最最難得的是,那當真是把林姑娘當做眼珠子來疼。這些日子病的豈止是林姑娘,三阿哥原本那張略有些圓的臉,也變得削尖的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開口勸道:“姑娘何以傷心至此?若說起來,秋分也是個苦命之人,當年父母俱在的時候,與奴婢定下了一門親事,那郎君生得極好,與奴婢又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前兩年探親,發現父母過世之後,那郎君便另娶他人了,枉費奴婢還苛責自己,將那月例銀子剩下來做嫁妝,如今看來,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
黛玉聽得她說這話,竟然比自己還要命苦,畢竟她與寶玉的親事未定,且她雖然寄人籬下,卻是小姐出生,哪裡像這秋分,要做那伺候人的活計。一時之間,那眼淚在眶裡頭打轉,竟然忘了落下來。
秋分一看,再接再厲的說道:“不過奴婢一點都不妄自菲薄,這天下之大,良人何其多?林姑娘沒有了那至親之人,不也還有娘娘和三阿哥的疼愛麼?”
是的,比起寶玉,蛐蛐這些天做的這些事情,她可都是瞧在眼中的,便是當年她的親爹爹林如海,都沒有如此心細如塵過。這秋分,想來也是他請來的說客吧!這麼說來,寶玉的事情,大家都是知道的。
她正胡思亂想着,卻瞧見清雅領着蛐蛐一同走了進來,“黛玉可好些了?”
黛玉擡頭一看,只見站在清雅身後的蛐蛐,眼眶有些發青,下巴上也露出了些鬍渣末兒,看起來便像多日未睡的樣子,一瞧見她,便露出了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
她點了點頭,細聲說道:“讓娘娘擔憂了。”
清雅一笑,蛐蛐能不能得到黛玉的心,是非成敗就在此舉了,“說的哪裡的話兒,你在我心裡,就跟自己個的親閨女似的。這女兒生病了,當孃的當然擔心了。不過最擔心你的啊,倒是另有其人。”
說着若有所指的看了身後的蛐蛐一眼。
黛玉心中哪裡還不明白,一下子俏臉飛霞,便又要咳嗽起來。
蛐蛐一瞧,趕忙倒了些茶水,端到她手邊,又給她拍了拍背,“你可是一點風兒都摻不得的,做起來來,也不披件厚點的衣裳。不若將前些天制的那狐裘穿上吧。”
清雅聽得一頭黑線,兒子呀,雖然現在天氣冷了,可是穿狐裘是不是也太早了些?你不要看到林妹妹,腦袋就變成漿糊啊!
黛玉噗呲一笑,嗔道:“哪裡就像你說的那般較弱了。”
蛐蛐哪裡瞧過她如此嬌俏的模樣,頓時面紅耳赤起來,一時之間,兩人竟然相對無言。
清雅瞧着二人氣氛尚好,心想蛐蛐怕是離成功已經不遠了,只是這寶玉不娶妻,黛玉的心不死,終究堵着一道坎。
想到這裡,她狠心的說道:“既然好些了,那不若代我去赴個宴吧。你外祖母家的寶玉要大婚了,我瞧着上次那個薛姑娘也是個不錯的,便想給她些體面,正好也讓你回去探探親,便讓蛐蛐陪你去道賀吧。”
黛玉一聽,先是一怔,隨即瞭然。這長痛不如短痛,娘娘這是讓她徹底來個了斷啊!如此也好,那賈府已經無她立足之地了,便趁着那日,讓衆人瞧瞧,她林氏女的一身傲骨與清潔。
想到這裡,她點了點頭。
清雅滿意的笑了笑,孺子可教!女人不狠,地位不穩,若是下不了手去與過去告別,那林妹妹便只能淚盡而亡,何談新生?
她拍了拍手,只見穀雨與夏芒領着一起子丫頭們,端着一盤盤的珠玉頭面,旗服走上前來。
見黛玉眼中有疑惑,清雅正色道:“打今兒個起,你便不再是過去寄人籬下的林氏黛玉了,而是貴女西林覺羅黛玉,你可明白?”
黛玉嘆了口氣,她進宮之後,清雅並沒有強制她穿旗裝,是以這宮裡頭唯有她一人,是作那漢裝打扮,她心中早便知道有這麼一天了,卻是沒有想到,都趕在了一天。
蛐蛐見她有些不捨,笑道:“不過是個換種衣衫罷了,我們一家子還一起穿過洋人的衣衫呢,戴那像捲毛狗一樣的假髮,煞是有趣。改日裡,也讓你一併試試。”
還別說,黛玉穿着那漢裝,顯得極其的柔美。換上了旗裝,倒是平白的生出了幾分威儀,頗有貴女的風範了。她自是不知,清雅爲了讓她在賈府得臉,特意選了那極品緞線,在她進宮那日,便着了繡娘,爲她繡制了,哪裡有不合身之理?
黛玉見到鏡子中的自己,詫異不已,卻感嘆道這或許便是天意,她林黛玉今兒個便要重生了。
賈府裡頭,賓客盈門,阿濟與永樂的捧場,也讓他們的頓時顏面有光,卻是沒有想到,就在那快要拜堂之時,蛐蛐領着黛玉到場了。
寶玉穿着一身大紅色的新郎喜服,呆愣愣的看着門口他從來沒有看見過的黛玉,她顯得是那麼的華貴而安寧,微笑着,一點都沒有在大觀園裡,那種步步思慮的憂鬱感,顯然她在宮裡頭過得極好的。
蛐蛐在一旁小心的看着黛玉的臉色,只見她只是看了寶玉一眼,便扭過頭去,向賈母和王夫人道喜起來。
寶玉一怔,眼淚便唰唰的流了下來。看得蛐蛐怒意橫生,你說你丫的是個大老爺們不?你都要另娶寶釵了,怎麼瞧着黛玉一來,還假惺惺的落淚了,你可知道,這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而言,簡直就是有損清譽!
這豈不是讓高潔的林妹妹被那唾沫星子給淹死!
想到這裡,他憤然的走了上去,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看來這當真是金玉良緣,寶二爺娶到薛姑娘,都歡喜得落淚了。”
他這話一出,惹得黛玉向他瞧了過去,卻見那寶玉一言不發,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一下子,衆人都朝着她望了過來,黛玉這下子也是氣得不行,平日裡寶玉在內宅裡沒有個正形也就罷了,如今二人橋歸橋路歸路,他做出這幅樣子,是要給誰看呢?
蛐蛐轉了轉身子,將寶玉的視線擋了擋,笑道:“今兒個我來恭喜寶二爺,過不了多久,還請寶二爺過府喝碗喜酒方是。你與林姑娘雖然身份不同,卻也算得上沾親帶故。”說着,朝着黛玉招了招手。
寶玉一聽大駭,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林妹妹要嫁給這個渾人了?
這怎麼可以,祖母可是允諾他了,待娶了寶釵之後,要將黛玉許給他做平妻的?
他一激動,便將這話給說了出來,恰好讓站在他身邊的寶釵、蛐蛐和黛玉聽見了。
這三人都是氣不打一處出來。黛玉此刻當真是覺得羞憤難當,憤恨的看了賈母一眼,便上前告別道,“外祖母,黛玉有命在身,此刻便要回宮去了。娘娘說我阿瑪與萬歲爺有舊,當年阿瑪替黛玉準備嫁妝的時候,萬歲爺可是在一旁參詳着呢。黛玉到底是滿洲貴女,娘娘有意給黛玉指親,還望外祖母將黛玉的嫁妝一一清點了好了。那嫁妝單子,一式三分,外祖母您手中有一份,黛玉有一份,娘娘手中有一份,是萬萬出不了錯了。”
賈母一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三阿哥,原想着黛玉有了大出息,也是賈府的福氣,卻忘記了這嫁妝的事情,黛玉的嫁妝,早就讓她填了賈府的虧空了,哪裡還有什麼東西。卻是沒有想到,那林如海是個老謀深算的,竟然連皇后那都做了準備。
難怪啊,難怪三阿哥無緣無故的登門,娘娘還將黛玉接進了宮中長住,怕是這親事,都是當年早就定了下的,就等着這麼一天呢。
蛐蛐耳聰目明,知道黛玉說了這話之後,必然氣力全無,趕忙走過來,不給賈母求情的機會,開口說道:“林姑娘,該回宮了,我皇額娘還等着你呢。”
黛玉點了點頭,頭也不回的離開賈府而去。
直到上了馬車,她方纔癱軟在那坐榻之上,“我如此,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蛐蛐笑道:“你便是個心腸軟的,他們如此待你,若不是不想此刻動手,讓有心人扯到你的身上去,我定是要十倍百倍的像他們討回的。你如今,不過是拿回屬於你的東西罷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此等委屈。回宮便讓額娘給咱們指婚去。”
黛玉一聽,俏臉一紅,只看着窗外,不再說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