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裡,春意盎然,京裡陡然之間熱鬧了起來,一夜之間,大街小巷裡處處都可見到飄着香風的女眷馬車。三年一度的選秀又要開始了。
自打年節過後,康熙爺大封諸子,一下子多了好多王爺貝勒的,那側福晉的位置便一下子多了起來。稍微有些身份的姑娘,都眼巴巴的瞅着。
清雅坐在小花園子裡,如今那桃花開得正是好。穀雨摘了些,泡了花茶,配着那杏仁餅,是再美好不過了。蟈蟈去了上書房,蛐蛐被外公鄂倫岱接了去,如今在佟府裡練拳習武,玩得是樂不思蜀。
元寶是個愛清靜的,雖然還是個小不點兒,卻已經愛上了畫畫,每日裡弄得跟只小花貓似的,卻又不哭不鬧,最是好養。
“清雅姐姐,瞧着你這樣的日子,小蝶真是羨慕得緊,尤其是元寶,真真的可人疼。”
清雅看着面前一身粉白色漢裙的年小蝶,捂着嘴笑了笑。一兩年未見,她已然全長開了,書卷氣夾雜着少女的清新味道,讓她有着不輸京中任何一個女子的氣質,就是當年號稱京中第一美女的鈕鈷祿?雲曦,也不及她渾然天成的清純仙氣。
年羹堯是個有些狂妄的莽夫,卻不想他的妹妹,竟然好似那精雕細琢的玉娃娃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金屋藏嬌。不得不說,四阿哥真是一個極其有豔福的男人。
“小蝶妹妹不用羨慕,下次見面,我就得喚你一聲小四嫂了。到時候,你想生幾個元寶,都直管與四哥要去。”
年小蝶想到瞥到的四阿哥那俊毅的側面,忍不住羞紅了臉。
“清雅姐姐,你若是再說,那我可惱了,再也不登門了。”她說着,抽出了帕子,捂了捂臉,扭過頭去,眼神閃躲的看着那桃花林。
“小姐,你不是說要問問九福晉關於那鈕鈷祿側福晉的事麼?”棋書見自家小姐面皮薄,這茶也喝了,花也賞了,就是半晌入不到正題上,忙開口說道。
年小蝶一聽,點了點頭,有些遲疑的問道:“姐姐可知道那鈕鈷祿側福晉?小蝶初來京城,對四爺府不甚瞭解。前些日子,在一次花宴上遇到了鈕鈷祿側福晉,聊了幾句,倒是有些不好相與,聽說她是四爺府裡最最得寵的。”
清雅心中冷笑一聲,任你再清純的外表,其實還是心機頗深。她倒是不信了,憑着年家對這個老來女的愛惜程度,她會不知道府中各人的底細,怕是九阿哥與雲曦之間的糾葛,自己與雲曦之間的過節,早就擺在她的桌案上了。
不過,這內宅女人,誰不是利用來,又利用去的,就是她對年小蝶,也從一開始便是不單純的。
“可不是。”清雅神色暗了暗,瞧了瞧四周,又像是介意元寶在場似的,小聲的對年小蝶說道:“不瞞妹妹說,那鈕鈷祿側福晉的確是個有手段的,別看你姐夫現在待我這樣好,就是當年,他也是迷戀那個女人的。四哥自然是不會例外的。說起來,她總是有些旁人沒有的手段,讓人防不勝防,一不小心,便着了道兒,妹妹進府之後,可要多加小心。”
年小蝶倒是沒有想到清雅竟然會如此坦白,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心裡便對那清雅多信了幾分,實在是他們的相遇是在太過巧合,不似作僞,再加上九福晉說話的確比旁人要直爽不少,像來是沒有那許多的彎彎繞繞。
不像那日花宴她遇到的鈕鈷祿?雲曦。說實在的,若不是鈕鈷祿氏梳着婦人的二把頭,她是絕對不敢相信這已經是一個生過五個孩子的女人了。她看起來甚是年輕,甚至說是自己的妹妹,都不爲過。
她容顏甚好,又談吐風趣,見多識廣,讓年小蝶忍不住有些遇到的勁敵的微妙之感。四爺宅子裡有這等風姿的人在,她年小蝶若想出頭,豈不是困難重重,有負哥哥所託?
而且那鈕鈷祿氏瞧着她的眼神也甚是奇怪,那是一種彷彿已經看透別人命運的悲憫感,像是羨慕什麼,又像是在可憐着什麼。嘴裡說着想來日後多親近親近,眼神裡卻看不都一丁點兒的親近之感。
這種感覺讓年小蝶感覺十分的不好,不過都是側福晉罷了,憑什麼她便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二女正說着話兒,穀雨輕手輕腳的走了上來,朗聲說道:“福晉,小王太醫來診平安脈了。”
年小蝶聞言正欲迴避,被清雅拽了拽,“妹妹別走,小王太醫醫術甚是高明,你先頭裡不是還說想給四哥多生幾個元寶麼,正好趁此機會診上一診。也好早日得個哥兒,站穩了腳。”
年小蝶瞧着清雅眼神清澈,是真心實意的爲她考慮,心頭一暖,點了點頭。
清雅喚夏滿去給她取了紗帽兒,便喚了小王太醫進來。
“王太醫,這是我孃家妹子,今兒個恰好來我這飲茶,還勞煩王太醫給瞧瞧,我這妹子身子可好。”
王太醫點了點頭,拿出一方帕子覆蓋在了年小蝶的手腕上,搭了搭手指,沉吟片刻,面色不豫。
年小蝶瞧着他那樣子,也不顧男女大防,閉口不言之事。
“太醫,小女可是有不妥之處。”
王太醫嘆了口氣,“不瞞姑娘說,依在下看,姑娘你怕是中了毒,這毒十分的陰狠,於子嗣有十分大的妨礙。姑娘此前尚未發育成熟,大夫難以診斷出來。如今想來進去了情動之期,藥效初現。不過在下並非專精此道,姑娘還是另尋高人確診爲好。”
自打從那花宴回來之後,年小蝶便請了教養嬤嬤,細細的教她男女後宅之事,萬不可被那鈕鈷祿?雲曦給比了下去。這太醫說的情動之期,怕指的是她做的那一場酣暢淋漓的*夢吧,想到這裡,她忍不住臉上一陣爆紅。再想到這個毒的陰狠之處,又忍不住小臉蛋兒青一陣白一陣的。
想到這裡,她再也坐不住了,顧不得失禮,朝着王太醫與清雅匆匆的鞠了一躬,說道:“今日之恩,小蝶來日謝過。如今小蝶有要事在身,便先走一步了。”
清雅拍了拍她的手,“妹妹莫急,這毒如此詭異,怕是非常人所爲,妹妹可得好好想想,切莫再着了道兒。我們爺認識的人多,待他回來,我會讓他幫忙打聽擅長解毒的大夫的。”
年小蝶眼眶一紅,重重的拜過,帶着棋書,匆匆離去。
待她走後,清雅瞧了瞧一旁的王太醫,伸出手腕,今兒的確是她診平安脈的日子。
“王太醫,你可瞧得出,那姑娘中的是什麼毒?”
王太醫低聲說道:“不瞞福晉說,在下瞧着是蠱毒,這蠱像是專害婦人子嗣的陰毒之物,倒是無法判定是何時中的毒。”
清雅滿意的點了點頭,與當初她在廣州初次見到年小蝶時,判斷的結果是一致的。
“可有法子解?”
王太醫搖了搖頭,“這蠱毒是苗疆之物,普通的大夫是診都診不出的,我當年曾隨着萬歲爺走南闖北,方纔有幸知道些皮毛。”
待到晚膳過後,一隻雪白的信鴿悄悄地飛進了九阿哥府邸。
清雅解開那信,一瞧,上面堪堪只有四個字“生死之仇”。
清雅滿意的笑了笑,棋書辦事就是妥帖。這下子,鈕鈷祿?雲曦怕是要忙得腳不沾地,再也沒有時間出來四處蹦躂了。
原來那年小蝶回到府中之後,立即讓她的父兄悄悄地尋了好些名醫前來診治,大多數的大夫都說她身體康健,只有少數那些見多識廣的,方纔與那王太醫說的一般,她的確是中毒了。
這大夫的水平雖然有高下之分,但是數人診斷出同樣的結果,自然是可信的。她怕是此生難有健康的子嗣了。想到這裡,年小蝶不由得悲從中來,她尚未出門子,一個普通的閨閣女子罷了,怎麼會有人如此的陰毒,要如此害她。
年羹堯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說道:“小蝶,你彆着急,天下名醫如此之多,總會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毒,能解了它去。只是這害你的人到底是誰,你心中可有數?你接觸的人不多,而且又十分的謹慎,莫不是那個九福晉害你的,不然怎麼偏偏在她那裡發現你中毒了。”
年小蝶一愣,搖了搖頭:“九福晉待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我要嫁入的是那四阿哥府,九福晉絕了我的子嗣,於她有什麼好處?她雖然性子直爽,但是個聰慧的,萬萬不會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今兒個恰好是那王太醫來給她診平安脈。我又說了想要子嗣的話,她方叫那王太醫爲我診斷的。她若害我,只需等着看好了,何必有讓王太醫告訴我。”
年羹堯一聽,也是這個理。“那還有誰?”
棋書擡頭看了年羹堯一眼,欲言又止,想了想,又垂下頭去。
“棋書,你說,小姐最近都去了哪裡,見過哪些可疑的人?”年羹堯是何等眼尖之人,棋書又故意讓他瞧見,好有個說話的機會,正是一拍即合。
棋書張了張嘴,有些遲疑的說道:“許是奴婢記錯了,前兒個小姐去參加了一個百花宴,遇上了鈕鈷祿側福晉,她說與小姐一見如故,請小姐吃了塊那種洋人吃的點心。”
年小蝶一驚,也猛的記起來了,的確,她瞧着那點心十分可愛,又不是鈕鈷祿氏的地盤,便放心的吃了,難道是……
年小蝶想要再問棋書,可是她也只記得這麼多了,哪裡還有什麼細節可言。
棋書瞧着先前失魂落魄,如今滿面殺機的年小蝶,在心裡嘆了口氣,其實就算沒有糕點,也會有茶,有帕子,有異樣的香味,無論如何,這黑鍋,鈕鈷祿?雲曦那是背定了。
好在,主子並沒有讓她出手傷害年小姐,反倒是將她中了蠱毒的事情暴露了出來,讓她有了一線生機。真不算是那絕情絕義之人。而她的弟弟,聽說小小年紀已經考上秀才了。想必在她的有生之年,還能夠看到他騎着高頭大馬,爲父母報仇雪恨的那一天!
若是真有那日,她就算做一輩子棋書,就算讓她去害人,也是在所不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