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柔站在一旁,垂在腿邊的手死死掐着短裙,因爲激動,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短促且沉重,內心洶涌的情緒像氾濫的洪水一波強似一波地在她身體裡亂撞。
左晨書遞上紙巾,將右手輕輕搭在藺妍的肩上,安慰道,“藺姨,你也別太難過,你這樣,語兒也會不開心。”
“我知道,我知道,”藺妍不停點頭,深吸兩口氣,試圖平撫激動的情緒,緩過氣後,她繼續說道,“爲了不影響語兒外婆的病情,我把語兒的後事交給了晨書,現在語兒的外婆也出院了,我回來是想整理語兒的遺物,把它們帶回去,不然,我心裡不安。語兒從小怕黑,有我陪着她,不管她在什麼地方總不會那麼害怕……”
說到後面,藺妍字不成句,終於無聲地哭了出來,淚珠順着面頰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白念柔看着地上的星星點點,刺眼的日光燈下,它們像極了天上的星星,閃爍着晶瑩的光亮,卻帶着淺淺的哀思。
“藺姨。”白念柔上前兩步,將藺妍抱在懷裡,一下一下撫着她的後背。
這是她熟悉的懷抱,白念柔貪婪地嗅着藺妍身上淡淡的熏衣草香味,眼角一垂,瞅見了藺妍手腕上帶着的手鍊,嘴角緩慢上仰,淺淺笑了。手鍊是她親手編織的,那是她還沉迷在製作中國結的時候,她編織了這個手鍊,別出心裁地將熏衣草花瓣和花粉混在一起,碾成了粉末狀,再將專門用於編制手鍊、手機掛飾的A玉線浸泡在裡面,所以玉線便薰染上了熏衣草的香味。她甚至還把自己名字的拼音縮寫當作裝飾編織了進去,說這樣就可以一直陪在藺妍身邊。而藺妍更是在收到包裹的當日,顧不上因爲時差的關係她這裡還是半夜,就高興地打了越洋電話,母女倆在電話裡一陣嬉鬧,被吵醒的左晨書無奈地搖頭,抱着枕頭到了客廳,識相地在沙發上睡了一晚。
以前的總總像倒帶一樣在腦海裡浮現,好不容易壓制下去的惆悵再次襲上心頭,鼻尖的酸澀讓白念柔視線模糊,可懷裡的溫暖卻又讓她莫名安心,嘴角上仰的弧度加大。鼻音重重地吸了兩口氣,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藺妍給她的溫暖,“藺姨,您別這樣,語兒一直都是樂觀、開朗的孩子,不管她現在在什麼地方,她都希望您快樂,語兒那麼孝順,她不會怪你的。”
藺妍捂着嘴點頭,“念柔,過兩天我到語兒和晨書的公寓去收拾東西,你也來吧。”
“我……”白念柔不確切地望向了左晨書,可以回到那間公寓嗎?
真的可以嗎?
她的心裡有着小小的雀躍。
“正好,語兒有幾樣東西要拿給紗紗,要不,你和紗紗一起來吧。”左晨書笑着點頭。
白念柔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着小腦袋。
……
呆滯地站在水產區,白念柔埋頭傻笑着,整個下午都無法集中注意力,能回到以前的公寓,再去看看她和晨曾經擁有的點點滴滴,這對她來說意義非凡,或許,只是或許,她可以偷回一點點“過去”,躲在角落裡慢慢回味。
興奮地轉了轉眼珠,她竟然急噪起來,坐立不安地站在原地,直到鄒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二話不說就拽着她的手朝家電區跑去,她才恍惚回神。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她微傾着身子,小跑着追着鄒倩的腳步,甩了甩手,試圖掙脫鄒倩的束縛,哪知鄒倩的力道極大,甩了幾下,反倒把自己的手臂給勒疼了。
皺了皺眉,她放棄了掙扎。
“出大事了。”鄒倩嘴裡說着出大事,可臉上卻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口氣也沉穩,不急不噪。
白念柔不滿地撇了撇嘴,跟着她朝前奔去,看她究竟耍什麼花樣。
“喏,你自己看看。”鄒倩把她帶到了超市賣場家電區最大的液晶電視前,衝屏幕努了努嘴。
順着她的視線望去,待白念柔看清屏幕上的畫面時,立刻滿頭黑線,心臟猛得一顫,這是……顏曼彤?
她這是在……鴛鴦戲水?
畫面上的顏曼彤衣衫不整,一手拎着鞋,一手拿着啤酒瓶,搖晃着身體,時不時地還喝上兩口,很是享受。而最要命的是,顏曼彤現在出現的地點竟然是宇文世家最大的會員式酒店,也是她與宇文柏訂婚的地方——地中海酒店,外面的噴水池!
白念柔一頭冷汗,顏曼彤這模樣是要砸場呢,還是要挑釁呢?
戰戰兢兢地回頭,她小心地問着鄒倩,“這是……”
“即時新聞。”鄒倩黑着一張臉,冷言說道,“行人發現特殊情況後,馬上撥打電視臺的新聞熱線,然後衛星直播車立刻趕過去,進行現場報導,而對於撥打新聞熱線的觀衆會給予幾十到幾百元不等的線索獎勵。這是市電視臺剛興起的一種新聞模式,收視率極高,這下她拉風了。”
看着鄒倩臉上鄙夷的神色,聽着她不溫不火卻殺機暗藏的話,白念柔心臟尖尖兒也顫抖起來,要是被宇文世家的人撞上了,那……就真的拉風了。緊張地盯着電視屏幕,她恨不得能擠進畫面,把顏曼彤拽出來。
就在她心情忐忑不安的時候,攝象師拉了一個近鏡頭,鏡頭裡顏曼彤帶着顛癡的微笑,半遮着臉衝着鏡頭擠眉弄眼,彷彿是爲了搶鏡頭,她竟然對着鏡頭跳起了新疆舞!脖子扭得到是很順溜,圍觀的白念柔卻提心吊膽,心裡又急又氣。
優哉遊哉地踩着水花,顏曼彤在噴水池裡晃盪,想是一個人跳舞覺得無趣,她竟伸手去拉記者的手,攝象師爲了躲避她的襲擊,身體似乎晃動了幾下,鏡頭出現了短暫的模糊,隱約還能聽到顏曼彤癡傻的笑聲。
這出鬧劇引來不少人的圍觀,自然也驚動了酒店的保安,一羣身着制服的年輕男子齊刷刷地跳進了噴水池,穿梭在噴泉下,想像逮小雞一樣圍剿顏曼彤。以前還被白念柔鄙視浪費土地、浪費水資源的噴泉立刻熱鬧起來。
而這時,站在一旁的記者也開始進行現場報導。白念柔瞪大了雙眼看着屏幕上的鬧劇,耳邊傳來記者沉穩的聲音和隱約嬉鬧的笑聲,急得直跺腳,卻又無能爲力,緊張地瞅了
一眼畫面上酒店的大門處,她暗自祈禱着那惡魔一般的男子可千萬別出現。
屏幕上的鏡頭漸漸放遠,拉了一個長鏡頭,圍觀的羣衆也喧譁起來,那一羣“老鷹”一般的男子跟在一“母雞”身後,蹩腳地進行圍剿,他們每撲空一次,圍觀的衆人便鬨笑幾聲。顏曼彤似乎也發現了這個樂趣,故意搶鏡頭一般,她有意無意思地領着身後的一羣男子圍着鏡頭轉圈兒,一羣人笨手笨腳的模樣,引來衆人的放聲大笑,更有意思的是,電視裡的畫面還被配上了輕快的音樂!
白念柔怨念了,好歹這也是最高級的酒店吧,好歹這酒店也是在海邊吧,好歹這海邊也是前不挨村後不着店吧,這羣圍觀的人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還一下子涌了這麼多,不帶這樣玩兒的!
她還在憤慨,畫面裡傳了警笛聲。
白念柔這下是真的傻眼了,不是吧?這下真的玩大了。
“喂,你們快來看,這新聞挺有意思的。”
不知道是誰“賣力”地一吆喝,賣場裡家電部其他無所事事的同事也圍了過來。
白念柔嘴角抽搐,偷偷朝後退了一步,遠離着八卦的中心地帶,眼角餘光卻密切注視着畫面上的一舉一動。七、八個保安再加上兩、三個警察,兵分幾路包抄,試圖將顏曼彤圍在中間生擒。
白念柔呆滯地看着畫面,摒住呼吸,不知道是應該祈禱顏曼彤儘快逃離他們的包圍呢,還是應該希望她早點被抓住,結束這場鬧劇。矛盾的心情讓她揪着一顆心,終於,追捕的一羣人費盡氣力將顏曼彤困在了圓圈中間。不過,顏曼彤並沒有因此而消停下來,而是將手裡最後一點酒一仰而盡,拎着一雙鞋,搖晃着身子在衆人面前轉了幾圈,不知道是在尋找突破口,還是在嘲笑衆人的無能。
最後,一看上去三十出頭的警察手裡拿着警棒,試探着朝前走了兩步,對着顏曼彤揮舞了兩下,見她只是傻笑沒別的反應,立刻拽着她的手臂將她按倒在地。
白念柔皺起了眉頭,這樣,一定很痛吧?
可一想到顏曼彤惹出這麼大的一場鬧劇,先前的同情便立刻被幸災樂禍取代。
隨即周圍的人迅速跟上,等鏡頭再次拉近的時候,顏曼彤已經狀似燒豬的模樣,被七手八腳地擡上了警車。
一場鬧劇終於狼狽結束,電視機前圍觀的衆人慢慢散去,站在人羣最末處的白念柔也略微鬆了口氣,從剛纔的鏡頭上看,攝象機並沒有拍到顏曼彤的正面,也就是說,宇文世家的人不會知道這出鬧劇的導演兼第一主角是她的媽媽。
就在她擦了把汗,心臟落回原處的時候,褲兜裡的手機響了。
“是,我是。”神色嚴肅地說完這句話後,白念柔就一言不發,直到怏怏掛上電話後,她才緩緩轉過腦袋,迎上鄒倩焦急的目光。
“念柔,怎麼了,是不是宇文世家的電話。”
白念柔微微搖頭,壓着聲音,神情木訥地說道,“是派出所打來的,叫我去領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