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念柔公寓。
站在門邊,白念柔探着身子伸手摸索着牆邊的吊燈開光,手腕一用勁兒,“啪”的一聲,整個客廳立刻亮如白晝。拖着沉重的身體,她搖搖晃晃地走到沙發前,把揹包往旁邊一扔,整個人攤坐在了上面。
顏曼彤鬼鬼祟祟地跟在她後面,酒似乎也醒得差不多了,心虛地站在門口朝裡望了一眼,她猶豫着是跟過去在沙發上坐着等白念柔發話,還是直接回客房。回客房吧,雖說可以暫時躲過此時尷尬的氣氛,但她們母女的關係可能會受到致命的損害,畢竟她這次惹得不是小麻煩,是闖了大禍,被宇文世家抓着小辮子到無所謂,就怕影響到女兒,讓她以後在宇文家的日子更不好過,當然,她最怕的還是如果現在不及時補救的話,她與女兒之間本來就不怎麼牢固的關係會崩塌。
顏曼彤睨着眼角瞅了一眼莫名其妙跟在最後的躍森,犀利的目光直勾勾地戳在他身上。對於躍森的出現,白念柔沒做任何解釋,她雖然奇怪但也不敢多問。站在門口想了想,她踮着腳尖走進了客廳,拘謹地坐在白念柔對面,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的臉色,決定先看看形勢再說。
先前在超市,白念柔接到派出所的電話後就請了假,開着保時捷到派出所接顏曼彤,領人的手續並不複雜,只是她先被值班的警察聲色嚴肅地責備了半天,大體上說是對於精神異常的家人應該嚴加看管,不能就這麼把她們放了出來。擾亂社會治安還是幸運的,要是傷到別人那就嚴重了,警察叔叔“善意”地囑咐白念柔,如果有必要,可以送到專門的機構尋求幫助。最後,在確定顏曼彤只是酗酒,而不是精神異常後,警察叔叔才意味深長地盯着白念柔看了半天,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心裡直髮怵。
好在白念柔有先見之明,事先戴上了鴨舌帽,帽沿兒拉得很低,再加上一副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這樣的裝扮讓她底氣很足,微微仰頭,她陰森森地迎上了警察叔叔的視線。
這樣的僵持沒有持續很久,警察叔叔扔給白念柔幾張表格讓她坐在一邊仔細填好,並在徵求了酒店方派來的負責人意見後,決定不再追求顏曼彤的責任,他們只要求白念柔賠償噴水池的清掃費用。
這讓一直懸着心的白念柔終於重重鬆了口氣,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她就怕顏曼彤會被關進去幾日,到不是她心疼顏曼彤,怕她進去了會不習慣,日子難過,她是怕顏曼彤離開她的監護,會在裡面弄出更大的婁子。
整個過程白念柔除了偶爾回答警察的詢問外,一直沉默。因爲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顏曼彤規矩地坐在角落的長椅上不敢亂動,本着少說話多觀察的態度,顏曼彤努力隱形。派出所肅穆的氣氛似乎讓她清醒不少,雖然對於先前的鬧劇她記憶模糊,但多少還能回憶起一些朦朧的片段,心虛地將雙手藏在腿間,顏曼彤半垂着眼簾,眼觀鼻,鼻觀心,如老僧入定。
直到白念柔辦完所有的手續,纔回頭看了她一眼,顏曼彤會意跟在她身後終於走出了派出所。
而兩人剛到小區,走出停車場就在公寓樓下看見蹲在信箱旁,可憐兮兮的躍森。
白念柔陰森森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多話,徑直走進電梯,躍森在原地侷促了幾秒,也跟了進去。顏曼彤先是以爲他恰巧同路,直到躍森屁顛顛兒地站在了27A的房門前,顏曼彤才恍然大悟,這傢伙竟然是衝着白念柔而來!
本想大聲訓斥幾句,但一想到此時氣氛不對,再加上白念柔也沒攆走這傢伙的意思,顏曼彤一時之間也不敢再亂來。
躍森因爲不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直覺告訴他,現在、這裡,正在醞釀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如果他還想活命的話,保持沉默是上上之選。
於是,三人各懷心事地坐在客廳裡,詭異地沉默着。良久,白念柔悠悠嘆了口氣,緩緩擡起眼簾看着緊張到侷促的躍森,說道,“你把陽臺收拾一下,客房裡的牀下有個帳篷,你把它搭在陽臺上,暫時睡那裡,其他的,明天有空了再說。”
躍森忙不迭地點頭,慌忙起身朝客房跑去,隨着一陣窸窣的搗鼓聲,躍森扛着幾個支架和傘狀物走了出來,蹲在陽臺上自己搭着窩。
白念柔收回目光,最後將視線定在了坐立不安的顏曼彤身上,一雙含水的大眼睛漆黑明亮卻又犀利無比。顏曼彤朝後縮了縮,小小嚥着口水。
“你在國外不是參加了戒酒互助會嗎?怎麼突然又酗酒了?”
白念柔的聲音低沉,在去派出所前,鄒倩就告訴了她一些關於顏曼彤的情況。顏曼彤有酗酒的毛病,雖然她一直是偷偷躲在家裡喝,沒在外面惹什麼禍,最狼狽的也就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自家花園睡了一晚上,但白念柔拒絕了她想在家裡自己偷偷戒酒的要求,強硬地把她送到專業的戒酒中心,幾個月下來效果不錯。後來,顏曼彤在國外呆了段時間,期間也規矩地參加了當地的戒酒互助會,應該控制得很好纔對,不知道爲什麼這次回來又喝上了,而且,還捅了個這麼大的婁子。
“我……”顏曼彤心虛地瞅了白念柔一眼,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本來是、是在逛百貨公司,可、可不知道爲什麼,我、我跑到了負一樓、樓的超市,等、等我清醒的、的時候,就已經、已經在派出所了。”
見白念柔臉色陰霾,又一言不發,顏曼彤慌忙補充道,“柔柔,媽、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也不知道怎、怎麼就買了酒,還、還喝了那麼多。媽、媽媽在國外的時候,一、一直堅持參加一週兩次的互助會,一次也沒落下,這麼、麼久,我都沒碰、碰酒了,不知道怎麼一回來就、就喝上了。”
好不容易說完想說的話,還算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顏曼彤戰戰兢兢地看着白念柔。
伸手,疲憊地撫額,白念柔重重籲出一口氣,她只想要個寧靜的生活,這很難嗎?
爲什麼身邊的人和事一個比一個麻煩,一件比一件糾結,以前的“白念柔”一定撐得很辛苦吧,要在鏡頭前保持最優雅的一面,又要小心翼翼地維繫這些理不清的關係,周旋在別有用心的人之間,她,一定很累吧?
如果說,“她”的離開是種解脫,那爲什麼又要自己來繼續?
現在好了,她這裡成了麻煩聚集地了,還有什麼糾結的人和事,都統統現身吧。
勾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白念柔拿過一旁的揹包,翻出錢夾,取出支票本,利索地在上面劃了幾下,遞到顏曼彤面前,“這是生活費,你拿着用吧。”
她把話說得很隱諱,她不想赤果果地用錢將顏曼彤打發走,這樣兩人都尷尬,但她知道顏曼彤肯定明白她這番話的意思,只要誰都不點破的話,兩人還可以勉強維持現在這個關係。她不想把兩人之間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關係弄得沒有迴旋的餘地,不管怎樣,顏曼彤始終是“白念柔”的母親。
顏曼彤臉上的神色並不好看,似乎還有委屈,怏怏地接過支票,本想義正詞嚴地辯解幾句,房門卻沒有徵兆地被敲響了。
躍森識相地打開房門,看清站在門外的人後,先是驚了一下,原地躊躇了幾秒,然後迅速閃進陽臺,躺進了只搭了一半的帳篷裡,佯作消失狀。
“念柔。”宮暖紗眼神輕蔑地掃了一眼陽臺,然後自來熟地走進客廳,發現氣氛不對,苗頭不對,狐疑地打量了白念柔和顏曼彤一眼,站在了兩人中間。
“我們進去說吧。”白念柔疲憊地起身,拿起揹包朝臥室走去。
宮暖紗睨着眼角掃了顏曼彤一眼,跟在了白念柔身後。
“那人是誰?”纔剛一進屋,宮暖紗身上的八卦因子就氾濫了。
“‘白念柔’的母親。”白念柔左右兩個腳跟相互一蹭,脫下鞋後盤腿坐在了牀上,疲憊地垂着眼簾。
“我就說嘛,你們還真像,當年她也一定是個美人。”宮暖紗走到搖椅前,一屁股坐在上面,一邊晃着搖椅,一邊埋頭從包裡掏着東西。
白念柔戲謔地笑了笑,沒有接話,現在的她沒有精力再去回答這些瑣碎的問題,心理上的疲憊讓她厭倦這樣的生活,卻又無法掙脫束縛,這樣的日子,不知道她還要過多久,緊繃的神經、壓抑的情緒、費勁心思的防備讓她筋疲力盡。她想,或許在某一天她醒來的時候,她會發現原來她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裡太過真實的景象會讓她嫣然一笑,撒嬌地縮進左晨書的懷抱。
收回渙散的情緒,她的目光落在了宮暖紗帶來的筆記本電腦上,“這就是音樂頒獎典禮的現場佈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