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面上青白交替,望着胤祥,良久,才道:“如今你還有什麼說辭?”胤祥隱約知道希斯哈是鑲藍旗下,猜度着總是胤禔在其間做的手腳,急道:“皇阿瑪,大阿哥所言兩人,一人是他旗下之人,所言之中確有蹊蹺之處……。”康熙恨聲道:“你住嘴!原還道你是個有擔當的,如今卻是做了錯事還要反咬一口,朕當真是錯看了你。”胤祥聽得內裡一悶,望着勃然做色的康熙,怔怔無語。康熙在帳內急速地踱着步,語更刻薄,道:“你們如此爲胤礽遮掩,怕是他早就給你們許了爵位?郡王,還是親王,嗯?告訴你們,朕還沒死呢,胤礽要想篡位,他還得先掂掂自己的份量鎮不鎮得住這江山社稷!”胤禔忙跪到在地,心內狂喜,面上卻是一副沉痛之狀,道:“皇阿瑪萬請息怒,龍體爲要!這事是胤礽做的孽,胤禛胤祥兩個平素裡還算是忠孝之人,不過是被胤礽一時矇蔽,皇阿瑪訓誡他們一番,略做薄懲也便是了。”康熙聽了,頓住了腳步,冷笑道:“好個忠孝!他們這忠的到底是胤礽還是朕躬?孝,哼,再孝順一點,索性就可以把朕躬送去陵寢了!“
胤祥雖然此時既急且怒,卻不曾失了清明,先是聞聽康熙言中所稱“他們”,後大阿哥明面上似是說情,可暗裡卻是直指胤禛胤祥與胤礽一黨,自然知道胤禔打的是什麼算盤,當即道:“皇阿瑪,您不必如此動怒,不就是讓兒子認罪麼?兒子認了就是。”冷冷掃了一眼胤禔,接而道:“所有的事,都是兒子做的,與四哥扯不到丁點兒關係。兒子沒求着什麼爵位,兒子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兒子是不是忠孝,兒子相信,明眼人必定看得見。”康熙被胤祥頂得一噎,半晌,纔開口道:“好好好,看來朕確是眼瞎了,這些年,居然沒看見你這麼個忠孝兩全的兒子。”厲聲叫來侍衛,吩咐道:“將胤祥即刻索拿,單獨囚禁,非有朕命,任何人不得見他!”侍衛們正要去架胤祥,卻被胤祥甩開,眉頭一挑,道:“我自己走。”深深看了一眼康熙,躬身一揖,方轉身出帳而去。
胤禔在一旁,低聲提醒道:“皇阿瑪,四阿哥……?”康熙像是全身脫力一般,頹然倒於座椅之上,胤禔本想去扶,卻被康熙用目光止了,好一會,康熙才道:“讓胤祉去,先將胤禛索拿,帶來此地。”說罷,又補了一句,道:“十四阿哥一體索拿。”
說不上來是不是因着胤衸歿了的這事,胤禛總覺着心裡頭鬱滯難抒。其實也不單是這個,這麼些日子以來,總有什麼東西一直沉沉地壓在心頭,讓他喘不過氣兒來。在這年份上,十八阿哥又去了,難不成真到了要廢太子的光景?若是如此,後路該怎麼走?一晚上輾轉反側,竟是一點囫圇睡意都無,天色才初初見了光亮,他便尋了那喇嘛廟去靜靜心,這一上午,胤禛默誦經課的時辰較往日延後了不少。看看時辰已交午正,胤禛才從喇嘛廟迴轉。這頭御帳裡的事兒他全然不知,以致到了帳外,遠遠見着那滿面肅容手不離鞘的侍衛,他着實是吃了一驚。
“胤禛!”裡頭話音剛落,胤祉挑簾出帳,待見着胤禛訝然的神容,面無表情地補了句道:“奉旨,索拿四阿哥胤禛見駕!”言罷一個手勢,旁列的侍衛已將胤禛圍住,許是因着四阿哥素來的威嚴,並未着縛。
平靜謝過恩,在隨胤祉一道回返行營御帳的路上,胤禛都是深鎖着眉頭,只是當黃幔宮城映入眼簾時,心底驀地抽動了一下,自己這一關尚且不論,不知胤祥此刻如何了?
“這個時候兒進去,你活夠了?還不快滾!”帳側,顧問行正衝一小太監扯着脖子低喝道。那小太監眼見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兒,聽了這總管太監的訓斥,耷拉着腦袋應了聲,忙拎起茶盤子拔腿就走,忽地大帳裡傳出“啪”的一聲擊案,險些一個趔趄。顧問行那扯長了的脖子,也被嚇得縮回去半截,心裡倒是大爲慶幸。
正瞄着自個兒腳尖,卻又見侍衛五哥引着馬齊、陳廷敬一道過來了,喉間一咽,立馬迎了上去:“奴才給二位大人請安。”正要見禮,卻被馬齊擡手止了,見馬齊探尋的目光投來時,顧問行一個會意,垂着眼瞼,小聲低低道:“主子這會子正召見四阿哥呢。”見馬齊、陳廷敬二人皆一臉凝重的相覷,又無其他的表示,顧問行才略擡擡眼,躬身打了個拱:“請二位大人稍候,奴才這就去通傳。”。
顧問行入帳時,除武丹在帳角侍立外,裡頭只康熙與胤褆、胤禛三人,康熙顯見的怒意橫生,胤禛的情形似不大好,而胤褆面上,卻像是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還求皇阿瑪息怒,龍體爲重。”胤禛俯首於地,額上也有些發青:“兒臣接旨前後,再無擅見私會什麼人,兒臣斷不敢有半點欺瞞,還求皇阿瑪明鑑。”康熙冷哼一聲:“朕只問你,既無與太子胤祥私弊,爲何他二人獨獨在你的帳中潛謀?”胤禛纔要回話,又聽康熙道:“助胤礽窺視朕躬、圖謀不軌在先,爲其掩人耳目、諱飾罪行於後,胤祥供認不諱,朕倒聽聽,你這兒還有什麼新鮮說辭?”聽及此問,胤禛早已是驚的脊上冷汗涔涔,窺視御幄已有謀逆之嫌,胤祥怎麼就能認了這樣的罪過?照皇父今日這陣勢,怕是心中早已有了認定,自己如今已經撇不清了,還能再爲十三做辯解麼?
胤褆見狀,瞟了一眼胤禛,也跪了康熙身側,叩首呈辭:“兒臣也有所請,皇阿瑪聖明燭照,於這等陰私之事自是明鑑萬里,而今闇昧黨惡俱已明晰,萬望皇阿瑪保重龍體纔是。”
“兒臣與太子敬君臣之份,與十三弟親手足之厚,可兒臣絕無結黨之情弊!”胤禛猛然一高聲,旋又重重地叩了下去,肩上也帶了顫抖。他知道大阿哥這話的份量,這事他本就撇不清,若是康熙再認定了他和十三與太子一黨做下的謀逆之行,那就恐真的是萬劫不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