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納喇尋出這一句說辭原以爲胤禛會生出些許軟心思,卻不料胤禛黑着臉直斥了一句:“你知道什麼!十五還算小了不成?!”福晉面上一白,咬了咬脣終沒應聲。胤禛鮮少對福晉如此疾言厲色,這會子也是心裡頭煩躁不已,哪裡還顧得着這許多,只一徑道,“你只道他是長子,可你看他且有一分自重沒有?我與十四一母同胞,若弘時如今這幅輕狂樣子傳了出去,只怕在他人口中存了大不敬之心的人就得是我!悖逆聖上是一樁,嫉妒兄弟又是一樁,我可還能活麼?他一人作死還不夠,又扯上弘昌,回頭再有人藉着這事兒砸到十三弟頭上,一頂怨恚君父的罪名扣下來,他再吃着掛落,我可當真萬死難辭其咎了。”
胤禛說到這裡,索性連茶碗也撂了,重重地在炕几上一磕,“咚”的一聲,烏喇那拉氏不敢多話,欲言又止地跟那兒只是乾坐着,滿臉的尷尬。不一會兒,便又見蘇培盛轉了進來,烏喇那拉氏剛要問他,還沒開口,這廂胤禛就順着福晉的目光瞧見了,轉臉過來,是益發地神色不善,他只道弘時又在鬧騰些什麼,心裡又竄了幾分火頭上來,便立時發作在蘇培盛身上道,“你還沒去傳我的話?”
蘇培盛進來前就滿心裡揣着忐忑,這會子趴在地上,又叫胤禛唬的一個激靈,忙磕頭回道,“回……回主子,不是……是十三爺來了……”蘇培盛進府裡頭十來年,深知胤禛的脾氣,待近身伺候的人本就規矩極嚴,一干子人犯了錯,即便不是自個兒的事兒,也不許多做口舌分辨,更何況眼下這位主子爺正趕在氣頭上。
烏喇那拉氏瞧了一眼胤禛,再看了蘇培盛,佯斥着打了個圓場道,“王爺問話,什麼是就不是的?你成日介在王爺跟前伺候,哪來的這麼副躁性?還不去請,一點不見長進。”這才又對了胤禛,起身斂衽,“既是十三爺來了,我這就下去了。三阿哥的事兒……自然是王爺做主,妾不敢多嘴,王爺是他阿瑪,不管怎麼着也總是爲了他好……”胤禛看着福晉一臉的憂色,“嗯”了一聲兒,只是道,“你先去罷。”
“四哥!”胤祥一身銀底暗花的福字紋夾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只是眼見着一臉的肅容,到胤禛跟前正經就要行禮。胤禛早已起身下炕,趕忙扶住了,“快免了。”將胤祥上下打量了一通,才微微點了點頭,言語中帶了些探究道,“恩,腿腳看着纔好些,又折騰這些個虛禮。你今兒怎麼來了?”胤祥本摒着的一臉肅穆,這會兒也換了些許笑顏,坐了胤禛對面,“只許四哥瞧我,倒不許我來瞧四哥了?”說着,胤祥朝外指了指,“我今兒來是替我侄兒求情來着,就看四哥允不允了……”
“這事兒你甭管!”胤禛一揮手拒絕了,不容他再說。側過身子。正巧看見蘇培盛份奉了茶水過來,遂皺了眉,提着聲看着胤祥道,“你是今兒撞上了,還是什麼人找你說項去了?”“我哪能上四哥家毀籬笆來?”胤祥瞟了一眼直哆嗦的蘇培盛,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教他下去,這才復了鄭重,對胤禛道,“您也甭瞞我,弘昌那逆子都回了我知道,也就是他攛掇的纔有這麼多事兒。弘時年輕,你就饒了他這一樁,倘若四哥一定不肯留情面,我也只好先把弘昌那個混帳送去宗人府領罪了。”
“總有哪天,我這府裡頭的內務,統統要教你管了去!”胤禛拿他無法,只得使着氣性嘆了一聲,“你說你這是何必?我親眼瞧見的,不幹弘昌的事。”“他兩個既是兄弟,闖了禍,總是一同擔待。這個道理,我早在十年前……”胤祥一時觸動衷腸,旋即便住了口,岔開了話題,一味只勸着胤禛道,“四哥,你這也是有些小題大做。誰人背後不說人?私底下非議兩句,你教訓一番也就是了,怎麼就鬧到非送宗人府不可的地步兒?”
“你說的輕巧!”胤禛冷哼一聲,“怎麼你還嫌我對他過苛了?他們幾個就是浸在蜜罐子裡不自知。想你我兄弟,自幼承皇父嚴教,成日介在皇父面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何敢行差踏錯一步,幾時像他這等無法無天?”
“可說到底也不是什麼大事,總是教爲先,懲在後。弘時是您的長子,萬一事挑大了,弄到皇阿瑪面前,您臉面上也不好看,況且……”胤祥勸着勸着言下一頓,有意無意地掃了眼門外頭,略低了聲道,“福晉無所出,你那幾個小阿哥年紀還小,一時半會也辯不出個賢能來,他們額娘身份又略顯不足,將來皇阿瑪立雍王世子的時候怎麼辦,難不成讓弘時揹着這事兒麼,你就不替他想?”
胤禛聞言,緩緩站起身來,揹着手在屋內來回折了兩圈兒,好半晌纔在胤祥跟前站住了,皺着眉頭道,“前些日子我進宮請安,皇阿瑪允了過些時候再幸圓明園……午間陪膳的時候,說到幾個小的身上,皇阿瑪有意無意地透了句話,說是預備在年前給三哥和五弟冊立世子。”
胤祥的眼中先是閃過一瞬的落寞,旋即又被欣喜代替,由衷道,“皇阿瑪駕幸,那這是好事呵?也省得總是去三哥的熙春園讓他錦上添花。世子的人選倒也在意料之中,五哥並無嫡出,那就是弘晟、弘昇兩個了?”胤禛有些複雜地看一眼胤祥,胤祥立時回過味兒來,撫案驚問,“怎麼,偏生就跳過了雍王世子,難道皇阿瑪他已是定了四哥您——”胤禛無聲地搖了搖頭,“我實在有些也看不準皇阿瑪的意思,我總覺得他如今時時處處都對我存了考較之意;哎,弘時偏生又是個不爭氣的,皇阿瑪另有所慮也未準;天心莫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