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竹影一連闖了四個紅燈,在十分鐘內趕到了家。此時天已全部暗了下來,小區內的路燈已經開了,遠遠望過去,秦家附近除了路燈昏暗的燈影外,漆黑一片。
我再度撥打莫陽的電話,卻只有盲音。
心急如焚的我奔跑着到了家門口,大門微掩,屋內漆黑,不見一人。
“莫陽哥?子墨哥?”我摸索着進了門,黑暗中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快速找到壁燈開關,可是開了根本沒反應。我的一顆心到了嗓子眼,正要往樓上去,身後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我身子一抖,大腿磕到桌腳,痛得我當即叫出聲來。
“阿顏,是我。他們人呢?”歐陽竹影熟悉的聲音傳來,我霎時鬆了一口氣。
“好像不在家,家裡一個人都沒有,而且燈也壞了,你說他們會去哪?會不會……是秦阿姨把他們帶走的?”
歐陽竹影站在門口,打開手機照燈,來回看了一遍,沒有發現一絲線索。
“我們去外面找找。”歐陽竹影示意我先出來,我顧不上疼痛,趕緊往門口走。
“快出來,找到他們了。”剛到門口就聽見夏塵風的聲音,我同歐陽竹影趕緊循聲追了過去。
卻見莫陽一個人站在昏黃的路燈下,依稀還能瞧見他面上焦灼的神情。
“人呢?子墨哥和阿姨呢?”我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莫陽的手臂,着急問道。
“之前我們說秦阿姨被惡鬼附身,果真是這樣……”
我一口打斷了莫陽的話,心急如火,“人呢,你先告訴我他們去哪了?”
“是啊莫陽,其他的話之後再說,你先帶我們去找秦子墨,恐怕再遲一點他就性命不保了。”夏塵風難得的與我站在同一戰線,只是他這話一說出口,我就更擔心了。
莫陽於是忙帶着我們三人出了小區,往隔壁一塊建築工地去。
距離小區不過五分鐘路程的這一片空地堆滿了殘銅爛鐵,早前聽說要建高檔小區的,只是後來建築商攜資逃了,所以工程就停了下來,再沒有人接手,如此,已經就這麼荒廢在這一年多了。
聽聞早前有工人在這抗議要工錢,不慎從半高的殘樓上掉了下來,當即就死了。
是以這裡算是成了禁地,別說晚上沒人敢來,就是白天也從沒見一個人的,都說工人冤死,他的鬼魂一直還困在這裡出不去。
我彷彿能感受到那種四面壓迫的緊張,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暗處死死的盯着我們。
“子墨是被秦阿姨帶來這的,確切地說是附身在秦阿姨身上的那隻鬼,他迷惑住了子墨,輕而易舉的就領着他出去了。”莫陽邊走邊說,聲音微顫,“我當時被打暈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們兩個都不見了,屋內所有的符紙全都碎成了紙屑,看來這隻鬼,還有點本事。”
“那你怎麼知道他們會來這?”歐陽竹影環顧了下四周,停了腳步問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應該在這。”
歐陽竹影眯了眯眼,“直覺?”隨即打了個響指,只見她的護神,靈狐星羅出現了。
“星羅,趕緊去找一下。”
星羅的真身是白狐,只是如今已入了夜,她便化成了人形出現,小小巧巧,亦有一副尖巧的耳朵,模樣倒是同狸貓有些許相似。
我這廂正想着狸貓,她便出現了。
只是她一看到星羅,就興奮的忘乎了所以,也不與我打招呼,跳着去抱星羅。
“星羅,真的是你呀星羅,我可已經快一千年沒看到你了,呀,你怎麼好像胖了。”狸貓絮絮叨叨,星羅滿臉黑線,身體僵硬的任狸貓對她‘上下其手’。
歐陽竹影一把拎起狸貓的尾巴,將她從星羅身上給扯了下來。
“你要跟星羅敘舊我不反對,但得辦完了正事,眼下,你們趕緊找出那隻附於人身的惡鬼的去向。”
狸貓是怕極了歐陽竹影,聽她這麼一說,忙收起笑臉,抓了抓耳朵回道:“兩位大人不必着急,也不用星羅去找,我已經知道在哪了,就在……”她擡眼看向遠處,伸手指着前方道,“就在前面的那棟廢樓的頂樓。”
“頂樓?”我一驚,話出口的當下已經飛奔着過去了。
等到我們幾人終於到了廢樓前,擡頭看向樓頂,果然能看到有模糊的身影。
“是……是子墨。”莫陽首先認出了他,他朝着樓上喊了幾聲,可是那個身影,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子墨哥不能有事,不能……”
我慌亂着往樓裡跑,歐陽竹影一把拉住我,“阿顏,你要幹什麼?”
我手忙腳亂的推開她,感覺自己快要失了理智,我害怕我潛意識裡所想的事情發生,我害怕我來不及阻止這一切,我更害怕我會眼睜睜的看着它發生。
“你放開我,我要去救子墨哥,他絕不能出事,絕不能……”
我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雙腿其實已經沒了力氣,若不是有歐陽竹影扶着,恐怕我早就倒下來了。
“你先別急,還不知樓上是什麼情況,這樣吧,我跟你一起上去,以防萬一。”歐陽竹影又命星羅和狸貓先去看個究竟,隨後將我扶起,找到樓梯,帶着我爬了上去。
“我方纔看到樓上有兩個人,恐怕那東西也在,我跟你們一起上去,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敢在夏爺爺我眼皮子底下搞鬼。”夏塵風邊說邊快步上了樓梯。
這棟樓只建了一半,所以頂樓其實只是一塊開放式的平頂,沒有任何圍欄,又都是還未來得及處理的水泥鋼板,腳下磕磕絆絆,若一不小心掉下去也很正常。
每一步都走得膽戰心驚,好不容易終於上了樓頂。
漆黑一片,餘了耳畔吹過的風聲,安靜的有些恐怖。
在點點星光中,我終是看清了樓層邊緣的人,穿着黑色毛衣,蹲坐在樓板上,風吹亂了他的髮絲,而他整個人就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動都不動。
“大人,他被懾了魂,眼下恐怕難以醒過來,只有讓懾魂之人現身,恐還有一救。”
狸貓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四顧一看,並未見秦阿姨。
“秦子墨,快醒醒。”夏塵風站在離他幾步開外的地方,大聲喊道。
“沒用的,我們得先把控制他的人找到,方纔你說看到了,那人呢?”歐陽竹影四周找了一遍,一無所獲。
夏塵風從包內取出一張符紙,以食指中指相夾,爾後置於眼前,閉眼默唸了幾句咒語,將符紙拋向空中,大喊一聲,“急急如律令,妖孽現身!”
只見符紙在空中快速旋轉,之後急速的往東南方向飛去,只聽得‘砰’的一聲響,秦阿姨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了。
只是那張臉上猙獰的神情,卻並不屬於秦阿姨。
“區區小鬼,還敢在你夏爺爺我面前耍花招,還不趕緊現身,否則打得你魂飛魄散。”
“你到底是誰,還不趕緊放了他。”秦子墨突然站起了身,我看着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恨不能上去將他拉住。
那鬼魂在遭受了夏塵風的符紙所傷後,氣息也微弱了不少,只是仍舊不肯現身,只是笑的恐怖,“這顆心我用的甚好,怎麼可能說放就放?你們有本事就把我從這具肉身裡趕出去……不過提醒你們一句,你們要是非得如此,那這具肉身我可不會就這麼還給你們,他也好,這具身體也好,都別想毫髮無傷的回去。”
心?我恍然想起,這隻鬼,應該是熟客,她先前附身過秦阿姨的身體,後來又想打妙怡的主意……
對,就是那隻無心女鬼。
“你是無心女鬼?你要找你的心就該好好找,爲什麼要借用別人的身體,用別人的心?難道你以爲這樣你就完整了嗎?不,你的心還不知在何處呢,是你自己把自己的心弄丟了,你罪大惡極。”
“不,你在胡說,我沒有弄丟我的心,是我本來就沒有心,本來就沒有……主人說了,這天下所有人的心我都可以用,對,我都可以用,所以這顆心我也能用,我能用……”秦阿姨開始語無倫次起來,她扯着自己的頭髮,慢慢的後退,在說起心的時候,表情痛苦而恐懼。
“主人?”歐陽竹影抱着雙臂站在我身側,“他說的主人是誰?難道……是如今身爲鬼冥神君的殿下?”
“不可能,神君纔不會有這樣的手下,況且,她飄忽遊蕩,沒有任何鬼界的印記,這是隻孤魂野鬼,一定是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了。”狸貓立馬反駁了歐陽竹影的話,爾後看向我,“大人,此鬼遊蕩太久,陰氣太重,恐怕不會這麼輕易就被降服,大人還是小心些,站遠一點,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
狸貓說着,搖身一變,換回了真身,猩紅的雙目,尖銳的利爪,加上低鳴聲,似乎下一秒她就要撲過去了。
除了她,星羅也恢復了真身,兩隻都是雪白的肉身,長長的尾巴,只是星羅的個頭比狸貓略小了一些。
“狸貓,星羅,千萬別傷了秦阿姨。”我怕她們手下不知輕重,趕緊囑咐道。
“阿顏,別擔心,星羅和狸貓一連手,沒有辦不成的事,一定會把這隻無心女鬼逼出來的。”歐陽竹影邊說邊拍了拍我的肩膀,口氣倒比之前輕鬆了不少。
果然,秦阿姨看到星羅和狸貓,一下子就慌了,她想要逃,想要從樓頂跳下去,只是被狸貓一爪子勾住,撲在了地上。
夏塵風見如此,抱臂看好戲,“哎喲,你倆身邊的這兩隻護神本事還挺大阿。也好,等把那隻無心女鬼給逼出來了,再由我來收拾她。”
“去看看子墨哥怎麼樣了?”恍然想起還站在樓板邊緣的秦子墨,我也顧不上其他,朝他跑了過去。
“子墨哥,你有沒有事,你快醒醒?”我拉過秦子墨的手臂,着急的問道。
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迷離,彷彿魂魄早已離了身。
“子墨哥,你看着我,你說句話啊……”我搖着他的胳膊,想要讓他清醒着,可是,沒有任何反應。
就在我想要轉頭去詢問身後的夏塵風時,只覺手上一緊,身體猛的被拉離地面,一陣眩暈之後,我的整個身體被推下了樓,只餘了手臂被秦子墨抓着。
“阿顏小心。”與此同時,歐陽竹影的大喊聲從遠處傳來,可是爲時已晚,我整個人懸在半空中,頭頂是煞煞的風聲,腳下是冰冷的鋼筋水泥。
“都別過來,再敢動一下,我就立刻鬆手。”秦子墨冰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不敢擡頭,也不敢亂動,連害怕都忘了,只是感覺整個身子已經僵硬。
“秦子墨,你在幹什麼?”夏塵風難得咆噪的大喊大叫,沒想到會是爲了救我。
“大人……”光聽聲音就知道狸貓已經又化成了人形,她每次一緊張就發揮不了自己的作用。
我順了幾口氣,終於有勇氣去擡頭看,只見秦子墨雙眼猩紅,泛着我從未見過的恐怖神色,此刻,看着我的眼中只有狠烈。
“他不是秦子墨,他已經被懾了魂,你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你們先別管我,趕緊先處理了無心女鬼,別讓她跑了。”我用盡力氣大喊出口。
我聽到樓頂上的打鬥聲,聽到夏塵風的怒罵聲,我不敢再睜眼,不敢再動一下,如果秦子墨真的鬆了手,我會被樓底下那些尖銳的鋼條戳穿身體而死,這種死法,太痛苦了。
就在我不斷的祈禱一切平安的時候,我只聽到一聲大喊,爾後睜眼看到秦阿姨的身體就那樣從樓上墜了下去,快的我都來不及喊出口。
一聲悶悶的身體着地的聲音從底下傳來,緊接着就是莫陽的叫喚聲,我聽見夏塵風跑下樓的聲音,我聽見無心女鬼放肆大笑的聲音,夏塵風怒罵的聲音,歐陽竹影呼喚我的聲音,秦子墨突然迴轉過來衝着樓下喊媽的聲音……好多聲音交雜在一起,我分辨不清。
我的耳邊是風急速吹過的聲音,身體往下墜落的失重感填滿了整個意識。
我以爲會被鋼筋水泥刺穿腸肚,甚至閉上眼已經絕望,然而最後落入的是一個熟悉的懷抱,雖然同樣冰冷,卻沒有疼痛,只有心安。
我知道,是慕容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