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像如今一樣,想要重新回到烈焰城去,想要無意無識的度過下一個千年萬年……
像是跌入了黑暗的漩渦中,冷文羽的死亡並不能激起我心底任何的波瀾,反而讓我的內心越來越沉重。過往的回憶像是毒藥一樣一刻不停的在我體內發作着,讓我心慌意亂,坐立不安。
琉桑的死成爲了導火線,而慕容衍的昏迷便成了壓死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所有強撐的意志在慢慢的被擊碎,漸漸的崩潰。
可我還沒有去做任何行動的理由,大概就只剩下慕容衍的生死了。
他陷入了昏迷之中,還沒有徹底的死亡,在這個未知的答案之下,我能努力去做的便只有等待,即便已經滿心傷痕,即便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日子在每天的折磨中過去,我似乎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自己還要做什麼,每天被折磨的整宿整宿睡不着,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開始浮現出那些死去的人,滿面的血,猙獰痛苦的表情……這些畫面如同惡魔一般,如影隨行。
不知道吃飯,不知道哭泣,每天只是躲在水雲間,哪裡都不想去,什麼人都不想見,連阿晟和阮阮我也不想管了……
經歷了那麼多的死亡威脅,當所有的一切都歸於平靜的這一刻,我反而開始覺得疲憊和絕望。
若當初永遠留在烈焰城,這些事情我便不用經歷,莫陽他們或許也就不會死。
慕容衍也能繼續安穩的當他的鬼冥神君,不必如現今一般痛苦的受着折磨。
琉桑也不會陪上整個魔族而灰飛煙滅……
尤其是當我得知蘇浩天的事,我心中最後的一絲防線也徹底崩裂了。
就在與冷文羽對抗的當夜,狂風暴雨中,蘇浩天病情發作,從二十多層高的醫院頂樓跳了下來……
歐陽竹影怕刺激到我,一直沒有告訴我,還是我偶然聽見她和許景杭說話,這才知道了此事。
而我知道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也就是那天,我暈倒在了他們面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
醒來之後,我的腦袋裡一片放空,只有一個聲音。
所有的源頭都來自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個想法牢牢的盤踞在我腦海中,以至於回來之後,好幾次我實在受不了那些伏在我耳邊每日每夜的幻聽,現出噬魂劍想要自我了結的時候,都被歐陽竹影攔下了。
有了第一次,之後的每一天,每時每刻,她都不離我的身,便是她偶爾離開,也一定會讓許景杭或夏塵風來看着我,絕對不會放任我一人。
爲了讓我不再做出過激的行爲,歐陽竹影每天都會給我帶來慕容衍的消息,但一個月過去了,慕容衍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就連冥凰也從未來過水雲間一次。
我,其實已經絕望了。
或許死於我而言,是一種解脫。
冷文羽已死,我不必再擔心他會傷害歐陽竹影,傷害其他人,這個時候,我便再也找不出任何苟延殘喘在人間的理由了。
但他們每天都守着我,根本不給我獨處的機會,況自從那次醫院回來後,許景杭便給我開了許多藥,逼迫着我在他面前吃下,說來也怪,每次吃完了藥,便能安然入睡,連着情緒也平緩了許多。
這樣又持續了大半個月後,我漸漸緩了過來,雖然心中還是很恍惚,可腦子卻比之前清醒了許多。
至少,我現在不想死了,在慕容衍清醒過來之前,我都不能死。
歐陽竹影見我恢復過來,顯是鬆了一口氣,我這才恍惚察覺到這一個多月來,她因爲擔心我,都瘦了一大圈。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可有些話卻說不出口,只能以清醒的姿態來面對她,好讓她放心。
雖然我的狀態有了好轉,但他們還是不會讓我單獨待着。好在歐陽竹影已經辭去了警局的工作,眼下有的是大把的時間。
這日一早,黎明時分我就醒了,秋末時分的天氣,早晚的溫差甚大,一早起來,外頭還起了霧,我像往常一樣,裹了細毛毯坐在窗下,看着外頭還未大亮的天色發呆。
歐陽竹影知道我早上起的早,所以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就起來了,忙着給我做早飯,中途她的電話響了許多次,她因在裡面忙碌,所以一直沒來得及接聽,直到我漸漸回了神,方纔喊了她一聲。
歐陽竹影邊擦着手邊出來接電話,對方不知是誰,只見歐陽竹影眉頭微鎖,只是不斷點頭,隔了有一分多鐘,方纔掛了電話。
“怎麼了?”本來是不予理會的,然見她皺着眉頭愣在原地,我吶吶問出了聲。
歐陽竹影回了神,她將手機往桌上一放,擡眼道:“沒事。”
說着,轉身又進了廚房。
半個小時後,電話又驟然而響,這一次,我起身想要去拿的時候,歐陽竹影飛快的跑了出來,搶在我之前將電話拿了過去,面上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
原想着會不會是慕容衍的消息,可轉念又一想,冥凰從來不用手機,若是有消息,必是派了月妖和鬼卿來通知的。
那又會是什麼事呢?
我反覆的想了一遍,難不成是許景杭或是夏塵風出事了?說起來,他們兩個確實已經有好幾日沒有來了。
“師姐……”我小心翼翼的喊她,歐陽竹影卻只是往後退了退,連着都不敢與我對視。
“師姐,接電話吧。”我平靜的催促了一聲,那電話沒有停止的趨勢,攪得我心裡好不煩躁。
歐陽竹影方纔擡頭快速看了我一眼,爾後揹着我慢慢接了起來。
“是,我知道了,我會立馬過來的……好。”不過又是一分鐘的時間,她掛了電話。
“師姐,你若有事便去吧,我一個人沒事的。”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出了何事,可既然這般匆忙,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她既不願告訴我,我也不強問了。
說完這話,我又重新抱着雙膝坐回了窗臺邊,繼續看着外頭的薄霧發呆。
“這樣吧,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老許,讓他過來陪你。”身後傳來歐陽竹影的腳步聲,緊接着細碎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我耳間。
我閉上雙眼,腦中一片空洞,對於她做了什麼,壓根沒有任何興趣去關心或者阻止。
有沒有陪着都是一樣,反正我,不會再自殺了。
“快過來吃東西。”不知過了多久,歐陽竹影拉了我過去,將碗筷遞到我手裡,又道,“我去看看兩個孩子醒了沒有,阿顏,你先吃吧。”
她才離開,放在桌上的手機又開始響了。
我朝裡看了看,見她沒有要出來的趨勢,又轉頭盯着手機瞧了半晌,終究還是拿了起來。
“歐陽小姐,你們怎麼還沒來?老爺子被帶走了,我們已經報警,你們還是快點來吧……歐陽小姐,你聽見了沒有?喂,喂……”
老爺子?
外公?
我腦中一個激靈,連着手裡的勺子也掉了。
當初外公生辰宴上,我們只救下了外公和三表嫂,只是三表嫂受的刺激太大,自那夜後便瘋瘋癲癲的不成樣子,如今一直在精神病院待着。
至於外公,雖然沒有到瘋癲的程度,可確實也受了不小的打擊,直至幾個月後才慢慢緩和下來。但因爲這件事,他老人家非常恐懼獨自待着,我們便將他送去了老人福利院,那邊有護工可以一天24小時陪着,還有許多同齡的老人,他老人家也不至於再感到害怕和孤獨。
在對付冷文羽之前,我每週都會去瞧他,他的精神狀態已經好了很多,也不再避諱提起秦子墨。以往外公有了什麼事,都是和我聯繫的,大概是因爲我這一個多月來一直處於迷迷糊糊的狀態,那邊纔跟歐陽竹影聯繫上了。
可外公在那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怎麼會突然不見的?
難道是……
說起來,慕容悠和秦子墨那次離開後,一直沒有出現過,難道是他?
“阿顏……”歐陽竹影的驚呼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擡眼朝她看去,她看到我手裡的手機,明顯的一愣,“你……你聽見什麼了?”
換作從前,我可能會直接暴跳起來,可眼下,我卻異常平靜。
我將手機放回桌上,淡淡的說道:“那邊來電話,說是外公不見了……師姐,我跟你一塊去吧。”
歐陽竹影快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看了半晌,爾後故作輕鬆道:“沒事的阿顏,外公可能一時悶了,所以出去走走……等,等老許來了,我這就過去看看情況。”
說罷,她拿起手機,有些焦躁的低喃道:“老許怎麼還不來?”
“師姐,你去吧,我沒事的。”我安靜的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放到嘴裡,沒有任何意識的嚼着。
歐陽竹影見我如此,徑直在我對面坐了下來,看着我不安道:“阿顏,你真的沒事嗎?”
我又塞了一口粥,擡眼看向她,“你如果不想讓我一起去,那你就快去吧,不要讓我擔心。”
歐陽竹影纔要說話,手機叮的響了一聲,她看了眼,輕舒了一口氣,“老許說今天路上交通管制,可能還要二十多分鐘才能到……”
我揚起臉一笑,“師姐,沒事,外公的安危重要,你去吧,倘或外公沒事,你也給我來個電話,不然我會擔心。”
我知道她是擔心我又做傷害自己的事,但外公那邊的事確實也緊急,倘或外公真的只是自己走丟那還好說,就怕是被人帶走的。
我能想到秦子墨和慕容悠,歐陽竹影必然也早就想到了。
臨走的時候,我復又叮囑了一句,“讓夏塵風和你一起去吧。”
歐陽竹影在門口愣了一下,大約也聽出了我的話中之意,她輕唔了一聲,“阿顏,你別擔心,我很快就會回來。”
我背對着她,默默端起牛奶杯子,往嘴裡灌了一大口。
就在她挑開門簾出去的瞬間,我只覺胃裡一陣翻騰,噁心的感覺冒上喉間,慌忙撇過頭,盡數吐了出來。
恍惚之間,我的耳邊好像傳來慕容悠和秦子墨的笑聲,我狠狠的拽着衣襬,緊緊的咬着雙脣,直至口中有血腥之氣傳來,直至門外傳來許景杭的輕呼聲,我混沌的大腦才慢慢的清醒過來。
“帶我去老人院,趕緊!”我抓緊許景杭的手臂,低着頭,剋制着喉間噁心的同時,堅定又着急的命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