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歐陽竹影檢查的空檔,張隊招了一邊站着的獄警過來詢問事情經過。
爲了防止這些婦人私下交流,所以看守所將她們都隔開了,安放在不同的區域不同的樓層,由不同的人分管。
她們被收押在監已經有半月時間,本來監察廳那邊預備初五之後開堂審理,誰想竟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昨晚上就沒有發現一點不對勁嗎?”張隊脫了西服甩在肩上,領結歪歪扭扭的,襯衫的袖子也被擼的高高的,雖然大廳內溫度並不高,可他卻像是才長跑完一樣,甚至連額頭都冒出細密的汗水來,此刻正兩手叉着腰,歪着頭問話。
獄警站得筆直,搖頭道:“昨晚和之前一樣,因爲是過年的原因,所裡還特意給她們添了伙食,一個個都挺平靜的,晚上也按時就寢,這一夜都相安無事,一早起來的時候也都未發現異常。”
“那你們是何時發現的?”
“午後例行傳喚她們,發現第一個的時候,只以爲是昏迷過去了,就趕緊把她擡到了醫務室,誰知……後來,每一層都傳來消息,說是,那些婦人全體都死了。”獄警說這話的時候,眉頭一直皺着,末了,他有些不確定的接了一句,“其實,這其中有一個人,是在我的管轄範圍內,也是我發現的,只不過被我發現的時候,這個人還沒死,留着一口氣,口裡只說着‘藥’……”
“藥?”張隊一回神,將視線從遠處收了回來,落在獄警身上,“她是吃了什麼藥嗎?”
獄警搖頭道,“因爲此人有輕微哮喘,我只當她是哮喘病發作了,就趕緊給她找藥,只是還是遲了,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她就死在了我面前。”
是病發嗎?可這未免也太湊巧了,若是隻有一個還能理解,這麼多人同時……
張隊亦陷入了沉默,他撓着鬢髮低眉沉思着,獄警見他沒有什麼話再問了,就退到了一邊。
我擡眼朝歐陽竹影看去,她正在測量屍溫,每測完一個便讓蘇宸記下來。
大廳內寂靜無聲,四面圍着警局的人,有拍照取證也有佇立等着張隊指示的,雖然人多,卻都不敢言語,只偶有幾聲咳嗽,也是很快便消散於喉間。
屍體太多,歐陽竹影一個個看過去,眉頭越皺越緊,直至最後一個完畢,她站起身來,緩緩呼了一口氣,順將手套取了下來,一面丟給蘇宸,一面從他手裡接過記事本。
她隨手翻了幾頁,又小聲吩咐了蘇宸幾句,這才往我們這邊走來。
張隊將視線從那些屍體上收了回來,問道:“怎麼樣?是自殺還是……”
“自殺?”歐陽竹影‘嘖嘖’了兩聲,低頭看本子,搖頭道,“這要真是自殺可就好辦多了。”
“那……”
“目前只能根據屍斑和體溫大約估算出他們的死亡時間。”歐陽竹影邊說邊示意張隊往屍體那邊去,她指着那些屍體繼續道,“這幾個的體溫急劇下降,屍斑也已經形成,可推算出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凌晨兩三點左右……”
“凌晨死的?不可能啊?我們早上還看到她們無恙呢?”一旁的獄警聽聞此話,忙開口道,面上佈滿驚訝之色。
歐陽竹影瞥了他一眼,解釋道:“目前也只是通過肉體的測試得出的結果,具體還得看屍檢報告,不過……依着我這麼多年來的經驗,應該不會有錯。”
“可是……”那獄警摸了摸後腦勺,仍舊不明所以。
歐陽竹影也懶得理他了,繞過前排往後走去,站在最後的兩個屍首中間,說道:“只有這兩個,死亡時間應該是在三個小時以內……”
獄警又發話了,“對,這其中一個是我發現的,當時她還沒有斷氣……”
事情發生後,獄警們便趕緊通知了所長,所長趕來之後發現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忙聯繫了警局,警局又找了重案組,等到張隊聯繫上歐陽竹影,這時間差不多也就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只不過,獄警的話也有些奇怪,如果死亡時間確實是凌晨的話,那他們一早應該就已經察覺了,如何會到午後才發現呢?
“那依你所看,她們有沒有可能是中毒而亡?”張隊一面觀察着那些屍體一面問道。
歐陽竹影手託着下巴,嘴巴撇了撇,想了想回道:“單從屍體上還瞧不出什麼來,具體還要帶回去做屍檢。不過……”歐陽竹影突然頓住了,她摸着下巴,久久不出聲。
張隊拍了拍手,站起身來,也不看歐陽竹影,只是接過她的話,問道:“不過什麼?”
“不過……”歐陽竹影繞着那幾具屍體來回走了走,猛的停了步子,朝一旁的獄警問道,“按理說每一層應該都有監控,可調出來了嗎?”
“已經調出來了,不過還沒看,你們要現在就看嗎?”
張隊這時才擡眼看向歐陽竹影,他迴應了獄警的話,也一併解了歐陽竹影的疑惑,“因爲這些人所待的區域分佈的很零散,要把所有監控都查完,還需要時間,你就別管這個了,交給我們就行……這些屍體……”張隊自顧朝了守在一邊的同事道,“全都拉回去吧,還要進一步做屍檢。”
歐陽竹影不知在想什麼,也沒將張隊的話聽進去,只是盯着那些屍體發呆,直至所有屍體都被搬走,她纔回過神來,望着已經空空如也的大廳,莫名的嘆了一口氣。
張隊以爲她是嫌麻煩,復又安慰了幾句,爾後皺着眉頭招呼着人離開了。
我見警局的人已經散了,這才上了前,輕聲問道:“師姐,你發現什麼了嗎?”
此事,一定不是簡簡單單的謀殺或自殺,說不定還與鬼界有牽連。重案組的人都是無神論者,若在他們面前提及妖鬼一說,勢必會被當作怪人,所以,我只能等他們走了之後再來詢問歐陽竹影。
她聽聞我的話,轉回視線,朝我搖了搖頭,“走吧,我們也回去吧。”說罷,徑直轉身出了看守所。
外頭的日光依舊燦爛,只是照在身上,卻憑的生出一絲涼氣來。
回頭再看了一眼被銅牆鐵壁所包圍着的看守所,不免覺得生冷堅硬,重重的大門在我們身後關上,不知爲何,那聲音擊在心上,略有些瘮人,不禁思忖着,這個地方,我可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夜幕來臨之前,琉桑無論如何也要將我帶回去,我無法,只得帶着阿晟跟着他一道回去,臨走之時,叮囑了歐陽竹影千萬小心,她只道怕是沒有閒暇的時候了,那十幾具屍體還在等着解剖,估計得連夜都宿在警局。
回到龍閻山莊,我剛進屋子,琉螢便出現了,她四顧看了看,見無人方纔趕緊將我拉到了裡屋,壓低了聲音問道:“小姐姐,朝辭姐姐讓我一定要問你,那件事情如何了?”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你先安撫她,叫她不要着急,我說過幫她的,就一定會替她查明真相……如今,葉晞正在氣頭上,就讓她安心的待在山莊內,我明日一早再出去一趟,有結果立刻告訴她。”
琉螢聽聞,不免舒了一口氣,爾後看我疲憊的模樣,終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姐姐,可累着你了,只是,如今也只能拜託給你。朝辭姐姐急的不得了,這一日都沒有吃什麼東西,我是怕她再這樣下去,身子會受不住……”
我本要去看她的,只是琉桑不準,說是她被罰去了祠堂,這幾日都不準人前去相看。
當然,我若是執意要去,怕是琉桑也攔不住我,只是轉念一想,如今她見不着我還好,倘或當真我去了,她一激動,生出事端來倒不好,索性,等事情都解決了,我再親自告訴她。
“小姐姐,那你先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琉螢是偷偷來的,自不能久待,又見我昏沉的樣子,到底也不敢再叨擾,說了這些話後便又偷偷從後門離開了。
這一日,經歷的太多,我實在有些體力不支,倒在牀上,很快便入了夢。
本以爲會翻來覆去睡不着,卻不想,這一覺直至日上三竿方纔醒,還是阿晟鬧我,我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他一人到了我跟前,趴在牀沿上看我,肉肉的小手託着下巴,似有千言萬語要問。
我將被子一掀,纔要起身,他卻突然開口道:“孃親,昨日,爹爹可是來尋過你了嗎?”
我被他這麼一問,握着錦被的手頓時一滯,爾後看向他,遲疑道:“阿晟,你……你是如何曉得的?你可還告訴別人了嗎?”
阿晟聽罷,搖了搖頭,爾後往我牀沿邊一坐,嘟囔道:“昨日孃親同姨母回來的時候,孩兒就已經曉得了,只是孃親不說,孩兒就沒問。孃親放心,此事我並未告訴舅父,也未告訴外祖父,只是孩兒不解,爹爹……爲何不回來呢?”
他這個時候倒像是個正經的孩子了,我總以爲他事事皆知,那也應該知道慕容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然聽他話中之意,卻又不知,既如此,我又該怎麼回呢?是直接告訴他緣故,還是隨意找個理由混過去?
我正低眉思索間,阿晟握上我的手,搖着我的臂膀,可憐兮兮道:“是不是因爲孩兒不懂事,所以爹爹不高興,就不要孩兒和孃親了?”
我將他攏在懷裡,無奈笑道:“怎麼會呢?爹爹是最疼阿晟的,怎可能會生阿晟的氣呢?只是阿晟,爹爹似乎忘了一些事,所以暫時他回不來,不過你別擔心,等到爹爹把事情都想起來了,就會立刻回到我們身邊的。”
阿晟擡起水灣灣的眼睛看我,“孃親說的是真的嗎?”
看着他撲閃撲閃的眼睛裡真誠的期待,我忍了眼淚,在他額間輕輕一吻,點頭道:“嗯,孃親是不會騙阿晟的。孃親肚子裡還有爹爹的孩子,爹爹怎麼可能不回來呢,對不對?”
果然阿晟細想了想,破涕爲笑道:“是啊,孩兒怎麼忘了呢?那,孃親,您今日還要去找姨母嗎?”
雖然知道歐陽竹影一定是非常忙碌,可這件事也容不得耽擱,我若待在龍閻山莊的話,那葉朝辭必會更着急,所以今日,說什麼也要出去一趟。
況且,關於守靈珠,我還沒有找到具體的下落,之前趙哥給我的那個墓址看來非去不可了,即便我心裡已經有了底,估計守靈珠早已不在那……
起來梳洗過後,我便向琉桑告知了出去一事,本以爲他會要求跟着我一道去,誰想他卻破天荒只讓琉螢隨我一道出去。
“我今日還有事,就讓螢兒陪你去吧。”他說完這話也沒有多解釋,早飯還未用完,就被葉晞急着叫了出去。
看着他與葉晞匆忙離去的背影,我有些狐疑,倒是琉螢高興的手舞足蹈,“小姐姐,太好了。哥哥總算是相信了我的能力,知道我也能保護小姐姐了,那我們何時走啊?”
她在一旁興奮的停不下來,我卻甚感疑惑。
從前琉桑是將我的安全當作天下頭等大事,可今日卻放任我離開龍閻山莊,到底是什麼事會比我的性命更重要呢?
或許……是有關整個魔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