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很快就開了,我也來不及再去探究小妮眼中的異樣。外公從房間內走了出來,在主桌上坐了下來,大舅便首先登上舞臺講話,不過是一些客套的場面話罷了,整個大廳內少說也有四五十張桌子,烏壓壓的坐着一片人。
不知是不是這廳中人太多還是因爲燈光太昏暗,照的我心神恍惚,我只覺得一陣胸悶,忙喝下一杯水,好讓自己鎮定下來。
大舅說話的空檔,我擡眼朝對面看去,二表嫂已經將小寶從紅裙女郎的手中接了過去,小寶不哭不鬧,倒像是睡着了一般。而紅裙女郎嘴角撇着一絲笑,不動聲色的撩了撩頭髮,就在我準備收回目光的同時,她猛的朝我冷然一瞥,恍惚之間,我看到她那雙晶亮的眼眸開始變得渾濁起來,黑色的瞳孔佈滿了整個眼眶……
我手上一滯,耳邊卻突然傳來秦子墨的呼聲,“顏顏……”
我猛的回神,再看過去,紅裙女郎正在逗弄着小寶,壓根就沒有注意到我的樣子。
收回眼神,低頭看到自己碗中多了些菜,秦子墨邊夾邊柔聲道着:“這些都是你愛吃的,多吃點。”
我現在,哪裡還有什麼胃口吃……
可看周圍,一片其樂融融,大家都在等着給外公敬酒祝賀,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堆滿了笑容,恐怕只有我心裡是存着那股奇怪的念想的……但,對危險的本能反應讓我不得不提高警惕,這裡,一定藏着什麼危險的東西。
想到這裡,我一丁點都不敢放鬆,只是胡亂喝了些東西,秦子墨夾給我的菜我一口都沒有吃。
主桌那邊圍了許多人,一波一波的來敬酒,沒有停過。外公是老幹部了,大家拍馬溜鬚是一回事,但他確實深得衆人敬重,連帶着家族裡的小輩也一併都過去幫忙應付,很快,我們這一桌便只零零散散的剩了幾人。我在,秦子墨一定是陪着,況且,如今的他也並不太喜歡這樣的熱鬧場合,所以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吃着東西,順便再同對面的四表哥說話。
四表哥瘦的不成人形,但聽他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有氣無力,秦子墨似乎對於他的變化也甚爲好奇,不覺就聊到了紅裙女郎身上。
“對了,小妮,都沒來得及介紹你們認識,這是秦子墨,是我小姑家的……”
“不用你介紹,我知道。”被稱作小妮的女子柔媚一笑,眼中似要掐出水來了,她妖嬈着身子,靠在四表哥身上,兩眼毫不羞澀的往秦子墨身上看來,‘嘖’了兩聲,邊笑邊推搡着四表哥,說道,“好俊俏的模樣,這一看,可是把你給比下去了。”
這四表哥聽了也不生氣,只是不斷往嘴裡塞着菜,含糊不清道:“再帥也沒用,人家已經有主了,小妮你就乖乖待在我身邊吧。”
這兩人說的話別說我聽了尷尬,就連秦子墨也掩嘴咳了兩聲,皺着眉頭應付道:“四哥跟四嫂真會開玩笑。”
小妮掩嘴笑了兩聲,手指纏繞着垂在胸前的長髮,緩緩擡起眼,看了看秦子墨,然後將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酥軟嬌柔,“表弟的動作還真是快呢,看你的樣子,怕是快要生了吧?”
我是不想理會她的,可她看向我肚子的眼神卻讓我隱隱有些不安,我情不自禁捂住肚子,剛好放在膝上的手機突然閃了一下,我低頭一看,原是歐陽竹影叫我過去,我便湊近秦子墨,低聲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走走……”
秦子墨立時拉住了我的手,“我陪你一起……”
我朝他搖了搖頭,破天荒的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我一會就回來。”
大概是我之前一直對他不冷不熱,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也來不及攔我,我就穿過那些還在等着給外公敬酒的人,慢慢的出了大廳。
廳外是一個圓形的中央長廊,一出來就看到歐陽竹影正倚着欄杆向下望。
這家酒店的中心是個大天井,所以無論站在哪一層樓,都能直接看到底樓大廳的一切。
“我看你剛纔心不在焉的,還在想廁所的事嗎?”歐陽竹影看了看周圍,確保無人之後這才擔憂的問道。
我跟她說了關於那紅裙女郎的事,歐陽竹影聽聞,半天沒說話,只是皺眉沉思着,我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便又道:“師姐,你說,今天能平安過去嗎?爲什麼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總覺得會有事發生……”
自從額間封印解開後,我的第六感便越來越強,今日這裡聚集着這麼多的人,雖然裡頭很多人都與我不熟悉,我也不知道他們各人的果報是什麼,但是,外公、許景杭,這兩個人卻是我熟悉的,我不想發生任何會危及到他們安全的事。
歐陽竹影握住我的肩膀,嘆了口氣道:“其實,我也有這個感覺。”她擡頭看向高高的天頂,沉聲道,“這個地方,我一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很壓抑,尤其是這裡,我剛剛站在這裡的時候,突然腦子裡有股念頭,好想從這裡跳下去……”
“師姐……”我見她果真往欄杆邊走去,忙一把拉住了她,驚恐的看着她。
歐陽竹影朝我抱以一個安心的微笑,拍了拍我的手,道:“你放心,我的剋制力很強,不會被這股念頭牽着走,但別人……就不一定了。”
“師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
就在我們說到這個關鍵的地方時,突然,樓層一片漆黑,所有的燈全體熄滅了!
神經一下子繃到了極致,好在歐陽竹影的聲音在下一秒傳來,“阿顏,沒事吧?”
我還未來得及回答她的話,‘啪’的一聲響,整棟大樓又突然亮了起來。
歐陽竹影環顧了下四周,沉聲道:“大概是總閘出了問題,好在這會兒又來電了。只是……”她話到一半突然停住了,我擡眼看向她,見她一直看着我身後,我忙轉過頭去,卻見秦子墨從大廳出來,快速的往我們面前走來。
他沒有料到歐陽竹影會在這出現,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到了我們跟前,努了努嘴,我本以爲他要質問歐陽竹影的,誰知他不過是瞥了她一眼,便要來拉我,我躲開了,他怔怔的看着我,肅然道:“剛剛突然停電,知道你怕黑,所以來找你……跟我進去吧。”
歐陽竹影一把將我往身後拉去,“慕容墨,別在這假惺惺的,你讓阿顏跟着你回來,她也做到了,那你也該將鳳靈的藏身之處告訴我們……”
“你急什麼?”秦子墨冷聲打斷了歐陽竹影的話,“這生日宴還沒結束呢?今天顏顏是屬於我的,你給我讓開。”
“你……”
未免兩人在這裡起衝突,我忙將歐陽竹影制止住了,我朝她搖了搖頭,給了她一個安定的眼神,爾後放開她的手,走至秦子墨面前,重重的吐了一口氣,也不看他,只道:“走吧。”
就差那麼幾個小時,我就能從秦子墨口中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不管今夜會發生什麼,我既然已經來了,也沒有直接就走的道理,沒必要讓歐陽竹影浪費口舌,萬一激怒了秦子墨,倒是對歐陽竹影不利。
回去的時候,因爲剛剛的停電,很多人都站在了酒桌的走廊裡,一堆一堆的人,秦子墨帶着我回到座位,卻沒看到那個紅裙女郎,連四表哥也不見了,我環顧了下四面,還是沒有看到他們兩個的身影……去哪了呢?
這時,二表嫂突然大喊了一聲,“小寶呢?小寶去哪了?”
她的這聲喊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就連外公也過來了。
二舅媽急着問道:“不是你一直抱着小寶嗎?怎麼突然不見的?這大廳就這麼大,他一個不會走路的寶寶能跑去哪?”
二表嫂面上全是驚慌,他看了我們周圍的人一圈,驀地大聲問道:“四弟呢?四弟跟那個小妮去哪了?”
方纔一驚一乍的,哪有人見過,都搖頭說沒看到,只有一旁的三表嫂突然應道:“他們兩個啊……剛剛停電之前我看他倆還坐着的,後來就不見了……我還以爲,因爲停電,小妮害怕了,所以四弟帶着她離開了……”
“小寶就是被她抱走的!”二表嫂的身子都在顫抖,“之前……之前她說幫我抱抱小寶,讓我吃點東西,誰知……小寶剛到她手裡,就停電了……”
“你可別血口噴人啊,我家小妮怎麼可能把小寶抱走,我這就打電話給他們兩個孩子……”大舅媽忍不住了,大約也是聽出了二表嫂話中之意,忙跳出來鐵青着臉說道。
這個時候,電話哪裡還打得通,不管是大舅媽還是大舅,還是大表哥大表嫂……幾人輪番打過去,到最後,兩個電話全體都關機了。
二表嫂再也忍不住,也不看場合,靠在桌上痛哭起來,而外公則是面色陰沉,他一面吩咐幾個舅舅安撫好在場的親朋好友,一面讓二舅媽把二表嫂扶到房間去,幾個長輩手忙腳亂的處理着現場,不多時,來敬賀的客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孩子突然消失,不會只是簡單的抱走那麼簡單,我想起三表嫂之前跟我提起的四表哥和小妮的事,又想起之前在廁所聽見的那幾聲喘息,再加上……小妮眼中的那絲詭異的神色……
全體都交雜在一起,讓我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那小妮絕對不是人!
如果真是這樣,小寶,怕是有危險了!
想到這裡,我就要往房間去,三表嫂卻拉住了我,“如今裡頭還在商議事呢,你去做什麼?不如……天也晚了,你跟我回去吧,今晚住我那。”她說罷,又朝一旁站着的秦子墨眨眼笑道,“子墨也一起來吧,咱們家空房間還是有的。”
就在她強拉着我離開的時候,我看見歐陽竹影急匆匆的從另一側往我這跑來,還未等她跑到我面前,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從廳外傳來,緊接着,便是接二連三的尖叫聲。
歐陽竹影腳步一頓,與我四目相對後,一轉方向,立時推開了大廳的門,奔向欄杆處。
與此同時,三表嫂也已經拉着我出了大廳,那邊一圈欄杆處,圍了許多人,三表嫂好奇的探頭往樓下看去,卻在幾秒之後,突然瞪起了雙眼,張嘴驚呼起來。
“姑……姑媽……是,是姑媽……”
我一把將她推開,探頭看去。
底樓大廳中央,一個穿着黃色裙子的女人倒在血泊中,鮮紅的血浸染了她的衣服,而在她的身邊,大表姐跪坐在地上,驚慌失措的大哭。
姨媽怎麼會……怎麼會突然跳樓?
我朝歐陽竹影看過去,她的面上亦是一片震驚。
而就在此時,只聽見‘啪’的一聲響,整個大樓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