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妥協並不是因爲害怕,而是思來想去眼下這是唯一能自保的辦法。
況且這對我來說或許並不見得是壞事。
我體內的魔性想要驅除,關鍵還在父親身上,如若父親果真就是他們口中的師父,眼下讓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豈不是好事?
只是,若果然如此,那個叫做琉桑的,爲何對我的態度是這樣的?
到底那個需要用我的血才能喚醒的人是不是父親呢?
“我可告訴你,別想着逃走,進了龍閻山莊的人想要從這出去,可沒那麼容易。”
眼角瞥到從門外進來的人,略有些頭疼。
要說那個琉桑確實是冰冷了一點,不過好在他話不多。我之前說要吃東西,他二話不說就給我備了一桌,也沒唧唧歪歪的一堆話,大概是默認爲我已經想明白配合他了。
眼下我才吃完坐着歇會,順便理一下思緒,這個琉螢就跑來“威脅”我,若不是有她那哥哥攔着,恐怕我早就死在她手裡了。
她年紀不大,不過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臉面也生的挺可愛,巴掌大的臉上一雙杏目活靈活現,只是那張櫻桃小嘴可太不饒人。
我是見識過她的能力的,不容小覷。如今我不過是個普通人,和她相比,就如同螞蟻一般弱小。
只是,方纔聽她話……
“龍閻山莊?”我喃喃自語,有些疑惑,就如同檀香寺一樣,壓根就沒有聽說過。
“上次有鬼冥神君救你,被你逃脫了,這次你就別指望了。我們魔界的地盤,人和鬼是不可能進來的。”琉螢居高臨下看着我,也沒等我回話,繼續道,“吃飽喝足就跟我走吧。”
我自不可能不應,只能隨她去。一路上我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可是走來走去,我卻發現好像一直在一個地方打轉,四面的房屋景緻都相差無幾,根本辨不清方向,倒把自己搞得暈頭轉向。
我心內有些慌亂,忙一把拉住前方的琉螢,“你要帶我去哪?爲什麼我們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
琉螢拉開我的手,笑的一臉無害,“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想要從龍閻山莊逃出去可不容易。你瞧瞧,不過是這個簡單的迷陣你就暈頭了,白輕顏,看來哥哥是高估了你的能力,你呀,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廢人,嘖嘖……”
說罷,轉身繼續往前。
迷陣?看來這魔人的老巢確實不簡單。
低頭看到腕間的紫晶珠,莫名想起慕容衍。不過這一次,我得自己面對,好好想想該怎麼辦。
“就是這了,進去吧,哥哥在裡面。”思緒被琉螢的聲音打斷。
擡眼看向面前的房舍,並無異常。只是屋前多了幾株桂花樹,如今正值花期,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猛然想起,當初在檀香寺被琉桑帶走的時候也有聞到過這股味道,原來是桂花。
想不到琉桑有這雅緻,暗黑系的魔人居然愛桂花。
推門而入,屋內擺設與我之前見到的並無太多變化,只是因着屋子大了一倍,所以稍顯得空了些。
屋內有輕微的“噼啪”聲,我循聲過去纔看到裡面擺着一個大薰爐,正燒着碳,暖意也隨之撲鼻而來。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之前在外行走還不覺得冷,如今暖氣烘面,反倒寒津津了起來。
說起來,如今也纔不過十月,卻比往年要冷得多,看來今年冬天難熬了。
復又擡眼看向裡頭,不禁暗自忖度,現代社會,誰家還用薰爐啊?這魔人的世界未免也太落後了吧。
這般想着,人已走了過去。
正對着薰爐的是張四方矮桌,桌上鋪着茶席,擺着茶具,琉桑此時便是坐在蒲團之上,嫺熟的沏茶。
“過來坐。”
他既讓我過來,必然有話要說,我也正有話問他,至少我得搞清楚,這龍閻山莊到底是哪裡。
他斟了一杯茶遞了給我,自顧自道:“我一出生就被遺棄了,是師父把我救了回來,師父對我而言,亦師亦如父……二十年前,師父被白家陰陽師所傷,回來後陷入了昏迷之中,那年我才五歲,整個魔族就交到了我手中。”
仿若想起了陳年舊事,雖然他的語氣並沒有太大起伏,可我依然看到他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覺收緊了許多,周身散發的氣息也愈加冷咧,即便我就坐在薰爐邊,還是覺得後背發涼。
只是,他說的二十年前……父親當時被外婆所傷確實也是那個時候,所以,他口中的師父真的是父親?
我不覺皺了皺眉,雙拳也微微握緊。
琉桑擡頭看向我,目光如霜劍一般刺人,“我摩界向來不與人類爲敵,也從不插手人鬼之間的矛盾,你告訴我,你們白家爲何如此待我師父?”
我無言以對。當初外婆那麼做,或許只是爲了斬斷父親和母親之間的感情,又或許是使命所迫,不得不對魔人下手,只是,或許連外婆也沒有料到母親會那樣做,爲了保全父親的魂魄,甘願自己魂飛魄散。
所以,如今琉桑來質問我,說明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父親和母親之間的關係,或許連父親他自己都不知道母親當時已經懷了我……
琉桑緊緊盯着我,墨黑的雙眸慢慢變的猩紅,就在我以爲他要上來掐死我的時候,他適時的控制住了自己,漸漸恢復了平靜。
“往事不提也罷,等師父醒了,一切就都有了答案。所以這段時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裡,如果師父果然能醒,到時該怎麼處置你,就看師父的決定,若師父醒不了……你也活不了。”
他平靜的說着這些話,好似日常問候一樣隨意。
我眯眼看着他,突然間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默默的回想着自我醒來之後的一切,一個大膽的猜測冒了出來。
“琉桑,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我輕咳了一聲,端起茶杯一飲而盡,而後慢條斯理的開口道。
琉桑沒有應話,只是微微瞥了瞥眼,我只當他默認了,便是繼續道:“你昨晚出現在檀香寺,在我最虛弱的時候將我帶走,顯然是早就計劃好的,那麼,到底是誰告訴你,我會在昨天那個時刻在檀香寺?如果我沒有記錯,當時本來應該在那的玄空法師和我的朋友都不見了,是你搞的鬼還是你幕後的那個人所爲?你們到底把他們怎麼樣了?最後,你說我的血可以喚醒你的師父,可是你方纔的話很明顯的說明你對此並不十分確認,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要你這麼做!”我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一字一句道,“琉桑,到底是誰?”
他處變不驚,彷彿早就料到我會問這些。
“回答我。”我迫切的想要弄清楚真相,至少我得搞清楚,到底是誰,這麼瞭解我白家!
琉桑玩轉着手裡的茶杯,往後靠了靠,擡眼看向我,似笑非笑道:“你的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些,你覺得我是那種會聽他人之言而做事的人嗎?”
他太過鎮定,以至於我自己倒有些慌了神,畢竟那也只是我的揣測而已。
可即便如此,我依舊不死心,“那寺廟的和尚以及我的朋友們呢?你敢說你沒有動他們?”
琉桑別了眼,自顧給自己倒了杯茶,“你如果擔心他們,那大可不必,他們如今好的很。”
“果真?”
“果真。”
“你既然不確定,爲何要冒險把我抓來。你師父……不是沒醒嗎?說明我的血對他沒有用。所以你趕緊放我走……”
“誒……”他擡手打斷了我的話,“求饒的話你就不必說了,沒的失了你的身份。”
“你……”他哪隻耳朵聽到我是在求他?
“你放心,短時間內我依然會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只要你別給我生事,我暫且不會要了你的命。況且……”他頓了頓,似有些不屑道,“你雖是白家的人,可我探過你的脈搏,你沒有半點靈力,根本算不上是個合格的陰陽祭司,我白殺了你也是浪費。”
“琉桑……”我咬牙切齒看着他,他這般小瞧我,說不上來的不爽,即便他說的並沒錯。
他歪了歪腦袋,打斷道:“或許你也可以選擇另一條路,如果你願意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這個琉桑,又在打什麼主意?
他撫了撫眉心,反問道:“你沒有發現自從你在這裡醒了之後,身體就比之前好多了嗎?沒有疼痛,沒有噁心,反而更輕快了,不是嗎?”
好像……確實如此。
我本以爲是因爲月圓過去了,我的身體又恢復了以往,可經他這麼一說,我才後知後覺,似乎真的像換了個身體一樣,就連胃口也變好了,方纔足足吃了兩大碗飯,一桌的菜都給消滅了……
意識到這些,我心裡極爲詫異,他大約也瞧出了我面上的變化,繼續接到,“我不知道你的體內爲什麼會有我魔人的靈性,可種種跡象表明,你應該是屬於我們魔族的,而不該是白家的人。你的身體非常適應這裡的環境,如果你果真是人,就不可能這麼安然無恙的待在龍閻山莊……”
“別再說了……”我低着頭,安靜的打斷了琉桑。他的話就如同刃劍一般,直直的刺入我的心臟,魔性不除,終難心安。
屋內一時陷入沉默,餘了炭火的‘噼啪’聲,靜的有些恐怖。
良久,才聽得他開口道:“原來你自己比我更清楚。”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慢慢擡頭,對上琉桑探究的眼神,“你想知道原因嗎?”
琉桑努了努脣,眉頭微皺,或許是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說,一時愣住,只是很快回了神,輕哼了一聲道:“沒有興趣。”
他果真沒有興趣嗎?若果然如此,他就不會說這麼多了。
我不覺一笑,“即便這樣,我也不可能與你們魔人同流合污,琉桑你給我記住,我白輕顏永遠都是白家的人,永遠都是陰陽家的人,我的靈力終有一日也會全部恢復,到那時,魔族若敢進犯人類,我必誅之。”
“好大的口氣。”琉桑冷笑了一記,指着我心臟的位置嗤笑道,“昨夜錐心之痛相信你還歷歷在目,即便你恢復了靈力,你也除不去你與生俱來的這股魔性,終有一日,你還是會成爲如我一樣讓你不恥的魔人。”
我拍開他的手,噌的站起身來,怒目道:“我一定會找到除去它的辦法……”
“怎麼除?”
“源頭在他身上,只要他醒了,不管付出任何代價,我都一定要辦到……”
“他是誰?”
“是……他是……他就是你的師父……”
“師父?”琉桑一躍而起,滿面震驚,“爲何?”
“因爲……因爲……”
“因爲她是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