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心下有那麼一瞬間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關鍵時刻,我也就顧不得那些了。
火勢越來越大,這大火又是無名火,輕易滅不掉。
花蒔已經徹底瘋了,她肆虐的狂笑着,任憑大火吞噬着自己,可見她是當真也想在今夜與莫陽一起化爲灰燼。
我與阿晟一同想辦法解決解救被大火包圍的爺爺和莫陽,楚心芸則與琉螢抵擋着外圈還在死死掙扎着的衆村民。
花蒔未料到我會破除生死線的阻攔,她雖然面露震驚,卻並無擔憂之色。
她掀開黑色斗篷,將莫陽包裹在內,碧綠的雙眸死死盯着我,幽幽道着:“已經來不及了,你救不了他們,更保不住青連鎮……”
不管怎樣,這一仗我總要拼盡全力去打一次。
噬魂劍發出幽藍的光芒,透過大火,直直指向花蒔。
花蒔狡黠一笑,出手相迎,挑起四面的大火,與藍光在半空中碰撞出刺眼的光芒。
從前的她不過是隻貓妖,本事並不大,不過是會一些迷幻人的招數罷了,可眼下,她的法術大增,若不是有噬魂劍相抵擋,恐怕我接不下她這幾招。
我一面死死抵抗,一面朝阿晟喊道:“快用同樣的辦法,看看能不能將這無名火給滅了!”
莫爺爺還未清醒過來,而早前醒來的莫陽此刻卻又再次陷入了昏迷,那無名火雖不是世間火,卻也一樣能讓他們窒息死亡,甚至連靈魂也會被吸去。
阿晟皺着一張小臉,撅着嘴看着我,“孃親,孩兒現在尿不出來……”
真是尿到用時方恨少!
我手上再次加了一成的力,眼看着藍光快要將紅光吞併,我心下一喜,另一隻手立時取出血妖鏡,藉着周圍的火光朝花蒔面上射去。
只聽見‘啊’的一聲叫,花蒔收回了手,捂住自己的面孔,恨恨的聲音從指尖傳出來,“白輕顏,你這個賤人……”
這血妖鏡有照出妖物的本事,也能灼傷妖物,就算花蒔已經修行成了人身,可她到底還是一隻貓妖,方纔我藉着天空中彙集的陰氣用血妖鏡灼傷了她的眼睛,就算不能立馬讓她魂飛魄散,卻也能大大削弱她的本事。
再看天際,距離子夜越來越近,天上的黑雲在快速的移動,大風更是肆虐的吹得火苗子四處亂竄。
遠處,之前着火的那個村落已經化爲了灰燼,濃濃的煙霧伴隨着大風的走向不斷的往這邊吹來,腐朽的氣息混雜在嗆人的雲煙裡,難聞的叫人窒息。
楚心芸與琉螢在消滅了一圈的妖物後,快速到了我們身邊,看着熊熊燃燒的大火,楚心芸心下一橫,上前一步道,“等不及了,我這就去將他們兩個救出來!”
眼下,我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危了,好容易越過了生死線,就差這麼幾步的距離,我怎麼能就這樣眼睜睜看着爺爺和莫陽被困在裡頭呢。
我握緊噬魂劍,點頭道,“好,今日噬魂劍已經開鞘,花蒔的魂魄我要定了!我和阿晟去對付她,你們兩個趁機去救爺爺和莫陽!”
分派任務之後,我們幾個從四個方向衝入大火之中,立時,炙烈的灼熱感撲面而來,我屏住呼吸,穩住心神之後,尋找到花蒔所在的方向,三步並作兩步,快速跑了過去。
花蒔將莫陽掌控在自己手中,看到我出現在火圈內,不急不躁,只是細長的手指捏起莫陽的下巴,朝我挑釁道,“你要救他嗎?可惜啊,他是屬於我的,你救不了他……”
“花蒔!”我冷聲打斷她的話,舉起噬魂劍,指向她,“我知道你心裡依然還有珠璣,你也不想看到他真的死在你面前不是嗎?況且,他已經轉世,若是你心裡當真還有他,就該好好的,在今世挽回他的心……”
“挽回他的心?呵呵……”花蒔癡癡笑起來,尖刺的獠牙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滲人,“他都不記得我了,我爲什麼還要挽回他的心?再說,今夜之事,本與我和他之間的淵源無關,是這個青連鎮,是這裡的人該死,他們破壞了我的家,打破了這千年來的寧靜,我一報還一報,難道不該嗎?”
“你指的是後山古墓嗎?”
“是,那是我貓妖族的聚集地,我們世世代代在那裡生活了千百年,就因爲這些人類貪財,不顧一切的毀了我們的家,難道就只允許他們濫殺無辜,就不允許我用我的方法來報仇嗎?”
她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可是她這麼做,與愚昧的村民當年所做的一切有什麼區別呢?
“可這與莫爺爺和莫陽有什麼關係?你要報仇,可以,那你就找當初參與過此事的人,莫家從來沒有贊成過,你爲何要尋他們報仇?”
“爲何?”花蒔面色猙獰起來,她低頭看了看莫陽,復又擡頭看向另外一側正被楚心芸和琉螢竭力營救的莫爺爺,狠狠說道,“爲了能讓被打散的妖魂有一處棲息之地,我特意給了每家每戶一件所謂‘驅鬼除邪’的法器,等到時機成熟,我就能行我的復仇之計。可是沒想到,莫家的這個老頭居然動用齋醮之術,將我貓妖族的妖魂全部封印在了那些法器中,讓我們足足等了三十年……若不是他,我早就能輕而易舉的奪回我們的領地,也不至於如今夜一般,全軍覆沒,連我族人也全都被你們所滅……”
事到如今,難道她自己就沒有半點責任嗎?
我握緊手中的噬魂劍,冷聲道:“如若你早些收手,這一場悲劇就不會發生。”那麼,村民也不會死,她的族人也不會死。
花蒔禁不住大笑起來,“呵呵……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白輕顏,我族人的命可全都死在你的噬魂劍下,那我取珠璣一個的命,總不過份吧……”
“你敢?”
“我爲何不敢?你有本事就從我手裡將他救下……”言罷,花蒔又低低一笑,“罷了,他也活不了了,凡人只要接觸無名火,魂魄便別想完好無損的留着。我勸你,就別費這個功夫了……子夜快到了,慕容衍和夏塵風,恐怕是要被困死在生死線內了……哈哈哈,好啊好啊,有你身邊最重要的人來一起爲我陪葬,我就算魂飛魄散也值了。”
“你做夢!”我飛身出手,招招狠招,若說之前我還顧念着她被破壞家園的無奈,眼下卻是半點慈心都不剩。
她已經完全走火入魔,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自己要什麼,她想滅亡可以,卻不能讓莫陽成爲她的陪葬品!
我與花蒔的交鋒狠烈而激進,隨着子夜的到來,陰氣愈加沉重,而噬魂劍本就染了魔性,在如此陰鬱的氣氛下,變得越來越難以控制。
就算有血妖鏡強制克壓,卻還是促動了內心深處那股蠢蠢欲動的魔性。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前所見之物也被染上了一層血腥,我自己能夠感覺到握着噬魂劍的手在止不住顫抖……
終於,在花蒔的一記力擊之下,我快速的往後退去,噬魂劍在地上劃出一道刺目的裂痕,滋滋作響,楚心芸在我背後接了我一把,我穩住下盤,心火處一股猩氣,‘噗’的一聲,鮮血一口噴在噬魂劍上,劍身便愈加動盪起來。
“阿顏,讓我來。”楚心芸將我扶住,一記厲喝,飛身衝了過去,很快,兩個身影交織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
“孃親,還剩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到子時了,爹爹怎麼還不回來?”阿晟小手輕拉住我的手,仰着頭,擔憂的說道。
我擦去嘴角的鮮血,擡眼看向不遠處沒有任何動靜的生死線,將阿晟的小手一握緊,回道:“你放心,你爹爹本事大,會平安回來的。”
“孃親……”
阿晟還想要說什麼,我復又緊了緊他的手,指着前頭道:“你去跟姨母一起,把祖爺爺救出去,好不好?”
阿晟有些疑惑,卻也不再問下去,點頭往琉螢的方向跑去。
而我在努力平息了胸口的那團火之後,再次加入到了對付花蒔的行列中。
我和楚心芸左右夾攻,花蒔有些吃力,便拿莫陽擋在前頭,我們怕傷到莫陽,總是在關鍵時刻收手,這樣僵持着,我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花蒔出手不狠,卻像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而我不知子夜時分會發生什麼,所以心急如焚,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許多,努力抑制體內魔性的同時,想要儘快的將莫陽救出來。
可是,魔性的發作來勢洶洶,不多時,我便感覺到力不從心,腳下也開始不穩起來,一劍出去,險些傷到莫陽。
“阿顏,你怎麼了?”楚心芸急忙到了我身邊,扶住我一直往後退去的身子,焦急的問道。
我擺了擺手,大口喘着氣,好容易才恢復了意識,看着握着噬魂劍的手在不斷髮抖,我推開她,大聲道,“不要管我,快去救莫陽!”
就在此時,天色開始大變,大片大片黑雲從四面八方涌來,瘋狂吹起的大風打亂了我的頭髮,我擡起迷離的雙眼看向天際,一直沒有出現的月亮突然從雲層中穿了出來,可並不是原本的清冷明月,卻是一彎如鐮刀般的紅月。
火紅的彎月吸食了地面上所有的陰氣,那絲紅變得愈發濃郁,吞噬了不斷向它涌去的黑雲,也一併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心中一顫,下一秒,雙眼所見之處全都變成了血紅色,胸口的血腥氣涌入大腦,我舉起噬魂劍,仰天大喊,霎時,空中風雲涌動,狂風掀起地面的塵土,一併遮掩了前方我本該熟悉的那些人的臉面。
我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我無法答應,也控制不了自己去答應。我只知道,我向往着鮮血的滋味,我心裡的恨、怒一起爆發了出來,噬魂劍代替着這些情緒,排開重重阻礙,直直的刺向花蒔的心臟。
我看見花蒔的胸口迸發出一朵盛開的牡丹,染紅了烏黑的衣袍,大風一吹,往四面散去。
我看見花蒔驚恐的雙眼,她大張着的嘴巴擡手指向我,卻說不出半個字,噬魂劍從她體內拔出的瞬間,她的影像從我面前徹底的消失了。
我身子往前一傾,一口血哽在喉間,‘噗’的一聲,盡數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