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塵風一進來就自顧自的往炕上坐去,我將門鎖好,方纔折回身子同秦子墨一同往他跟前去。
看他一副自在的樣子,我不禁皺了皺眉,問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他卻是不緊不慢,招呼了我道:“先給我倒杯水,這趕了一路,快要渴死我了。”
秦子墨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只將我往身後拉去,反問道:“你果真是道士?”
夏塵風挑眉瞥了他一眼,用手撩了撩額前的劉海,嘴角一彎,說:“怎麼,不信啊?那你問她就是了。”說罷,擡起下巴指了指我。
我怕夏塵風說漏嘴,只好拉住秦子墨,解釋道:“子墨哥,他沒有騙人,當真是有幾分本事的。”而後復又看向夏塵風,“你還沒有回到我,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你方纔在屋外說是特意而來,難道你知道這村子裡發生了什麼嗎?”
說起來,當初在墓地看到他卻也有些詭異,這通往岷山的路甚少能看到人,偏不巧居然就在我碰到綠眼怪的時候他剛巧出現,想來也不是隨意路過的,如今一回想,怕是果真如他所說,他是早就計劃好要來這裡的,只是,卻也有些疑惑,他來做什麼?難道,也和古墓有關嗎?
夏塵風也不拐彎抹角,徑直回道:“這村子靠近岷山,陰氣重也屬正常,不過今日這感覺卻是越發濃重,況且,村口有結界被破處的痕跡,加上你們這屋子外面也加了結界……”他擡眼朝我和秦子墨看了眼,復又接到,“再瞧你倆那般緊張的神色,想來這村子必然發生了恐怖的事情,難道,我來晚了?”說罷,不覺皺了皺眉。
他像是知道,卻又像是不知道,我一時卻也摸不清他的底細,不過,他既然是道士,估摸着是來收鬼的,村長家的小鬼他定是不知道的,那他的目標應該就是封安村的古墓了。
想到此處,心裡卻是隱隱升出一股不安感,總覺得夏塵風的出現很有可能會壞了我們的計劃。
“唉,你們倒是說說,難道這村子已經被妖鬼攻擊過了?”
我努了努嘴,就這昏暗的燈光看着炕上的夏塵風,不鹹不淡的打斷道:“原還以爲你知道了什麼,看來是我太高估你的能力了……”
“唉,我的能力如何你當是一清二楚啊,要不是我,在那墓地的時候,你能從咒魂手中逃走?還有他,估計早沒命了好嘛!”夏塵風叫囂着反駁我,我眼見秦子墨面色越來越凝重,忙的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好了,我說了一句,就招你說了這麼一車話,還有完沒完啊?”
我這話一落,夏塵風便是意味深長的瞄了一眼秦子墨,爾後朝我邪魅一笑,“噢,我算看明白了,看來鬼……咳,看來他還真是爲了你什麼都願意做啊,若我沒有猜錯,他應該就在這村子裡吧。”
夏塵風雖沒有指名道姓,然意思是相當明瞭,他指的自然是慕容衍了。
“你倆說的話,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明白。”秦子墨側身看向我,面色凝重,“顏顏,你可要解釋解釋,到底,這之前還發生了什麼?”
我還來不及開口,就見夏塵風自炕上跳了下來,一拍秦子墨的肩膀,嘆氣道:“兄弟,我勸你還是不知道爲好,反正……你也是不可能記起來了……”夏塵風說着朝我努了努嘴,隨即伸了個懶腰,“哎呀,這一路可累死我了,我先躺會再說……”
“夏塵風……”
我纔要去拉夏塵風,卻被秦子墨攔住了去路,“顏顏,這到底怎麼回事?你一定有事瞞着我!”
我就知道夏塵風這廝會胡亂說話,眼下秦子墨聽出了苗頭,如何會就此罷休,只是……慕容衍已經抹去了他們對墓地那部分的記憶,我即便說了,他也想不起來啊……不是徒添煩惱嗎?
緊咬着雙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
秦子墨默嘆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說道:“你先告訴我,那道士口中提及的他,是誰?”
“他……”我擡眼看向秦子墨,他的眼神帶着幾分咄咄逼人的光亮,我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他卻趕在我逃離之前抓住了我的手臂,大聲問道:“那個他到底是誰?”
“子墨哥……”我大着膽子想要掙脫開他的手,然而他的力氣比之往日卻是大的驚人,好似我面前的秦子墨並非是我熟悉的那個子墨哥哥,我突然回想起來,自打我的封印解除後,秦子墨的性子也着實變了好多,難道他也會因此受到影響嗎?此時在我面前的他,嚴肅又恐怖,即便我從小不曾怕過他,此刻,卻也沒轍了。
我想要回頭向夏塵風求助,然而那廝早就入了裡屋,果然睡他的大頭覺去了,真是一點良心都沒有!嘴巴那麼大,不該說的都要說全了,這不是給我找事嗎?
心下思忖着該如何糊弄住秦子墨,面上顯出幾分無助的表情,大約是感受到了我的懼意,秦子墨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些,對視了良久,他終是放開了抓着我臂膀的手,深吐了一口氣,似在強壓着體內的怒氣,低低說道:“顏顏,不是我逼你,只是那道士說的話太過奇怪了些,我不曾記得我們有經過墓地,只是想來,我卻對這一路上發生了些什麼很是模糊,他又那樣一本正經,由不得我多想……我知道,你的身份不一樣,有些東西是你能看見我卻看不見的,那又怎麼樣呢?如今這永安村形如封安村,隨便何處都透着危險……萬一,萬一我沒有命活着離開,我想知道所有發生的事,至少死也瞑目。”
秦子墨的一番話叫我無話反駁,我明白他的擔心,可我心裡卻並不認爲我們不能平安離開,至於這一路發生的事,終究是因我而起,我不告訴他也是不想讓他過度擔心罷了。可他現在說了這麼一通話,顯然是到了他的極限,我若再不說,他果真生氣了,那可是我怎麼道歉都無濟於事的。再者,關於慕容衍……也罷,總有一日他總會知道慕容衍的存在,倒不如由我口中說出比較好。
思及此,我便點了點頭,纔要開口說話,卻見夏塵風突然從裡間飄了出來,手上不知拿着什麼東西,快步跑到我面前,倒是將我和秦子墨嚇了一跳。
他一站定腳便劈頭問道:“你們怎麼會有這符紙?”我同秦子墨低眉一瞧,靠近了纔看清,原是早前莫陽留下來的。
我撇了撇嘴,徑直應道,“這不是用來防小妖小怪的符紙嗎?怎麼,難道這符紙有問題?”不該阿,這符紙可是確確實實用來擋小鬼的,夏塵風又在亂猜忌什麼?
他卻是擺了擺手,“我自然知道這符紙是用來幹嘛的,我是想問,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符紙?”
我見夏塵風焦急的樣子不像是裝出來的,還在忖度是不是可以說出莫陽來,畢竟莫陽爺爺並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人得知,哪知我還未想好敷衍的話,秦子墨已經開口道:“這符紙是我朋友給的,你問這做什麼?”
“你朋友?”夏塵風一皺眉,復又端詳了下符紙,爾後擡頭眯眼問道,“你朋友,可是姓莫?”
“他……”
“你如何知道?”我擡眼看了看秦子墨,有心想要替莫陽隱瞞,然秦子墨已然已經說漏了嘴。
夏塵風朝我瞥了一眼,幽幽道:“看來,是莫陽吧。”
這一聲莫陽倒將我和秦子墨一驚,怎麼,夏塵風居然認識莫陽?
我們兩個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夏塵風將符紙捏在手心裡,隨即往一旁坐去,爾後低嘆了一聲,說道:“果然是他,我還以爲他這一輩子也不會碰這東西呢。”
我小心翼翼上了前,“你……你認識莫陽哥?”
夏塵風撇嘴一笑,“豈止認識,我與他還曾一起長大呢,只是好久不見。”他頓了頓,擡眼看向我,“既然你和莫陽認識,又自帶吸引惡鬼的體質,還有那支不同尋常的簪子,再加上……”他意味深長的朝我眯了眯眼,接到,“那容我猜一猜,難道……你就是白氏陰陽家的繼承人,白輕顏?”
對於他猜出我身份的舉動,我表示非常震驚,連帶着話都說不清了,“你……你怎麼會知道?”
他把玩着手上的符紙,一笑,“難道莫陽沒有與你提起過我嗎?他倒是在前不久因爲封安村古墓的事情和你的事情聯繫過我,可惜我當時太忙,並未與他說上幾句話。”
莫陽因爲我的事聯繫過他?我腦中飛快旋轉,好不容易纔想起來,對了,當初莫陽還說要幫我尋找檀香寺的具體位置,他還說要去問個人,那人,不就是眼前的夏塵風嗎?確實,莫陽曾說過,他也會來封安村,爲的也是古墓內的乾屍,我怎麼把這件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然而我和夏塵風說的正投入,一旁的秦子墨站不住了,他來回看了我們一眼,開口道:“你和莫陽私下說了什麼?莫陽爲了你的事去找他,你的什麼事?顏顏,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着我?”
“子墨哥,我……”
“我說你這個人吶,人家是爲了你好纔不告訴你,你還刨根究底的做什麼?又沒有除鬼的本事,你能保護他嗎?我勸你啊,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爲好!”這回夏塵風卻是替我解了圍,只是這話,火藥味太重。
我心下一驚,不好了,這話還不把秦子墨惹毛了,果然,秦子墨一聽他這番話,頓時炸了毛,衝過去就要理論,我忙將他攔了住,好言相勸,“子墨哥,對不起,這些事情我改天再告訴你,只是眼下情況緊急,我們還需倚靠夏塵風的本事幫我們度過難關,你就先消消氣吧。”
轉而看向夏塵風,唬了他一眼,“你也是,有些話也不必說了,一個大男生,怎麼這麼三八?”
“我……”夏塵風一臉無奈的搖了搖頭,“也罷,我也惹不起啊,誰讓你還有個更厲害的做後盾呢。”
“你……”他這是越說越來勁了啊!
“行了,這已大半夜了,我們你們也躺着休息會吧,這後半夜還不知會發生些什麼呢?得養足力氣纔好。”夏塵風伸了個懶腰,徑直往裡屋去,將本來是我和秦子墨安睡的牀鋪霸佔了。
“看來今晚,子墨哥,你我還當真要打地鋪了!”無奈的聳了聳肩,轉頭就看到秦子墨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眉頭深皺。
我忙走了過去,“子墨哥,你在想什麼?”難不成還在爲我沒有告訴他的事情耿耿於懷嗎?只是那些事情,又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清的,甚至於,關於慕容衍的出現,那前世今生的說法也太過怪異了一些,我又如何說得出口?
秦子墨緩緩擡起眼,握上我的手,冰涼的觸覺傳來,我猛的一怔,聽得他開口道:“顏顏,是不是我在這裡真的會給你帶來麻煩?”
“子墨哥,你怎麼會問這樣的話?”
秦子墨苦笑道:“我們現在所面臨的是比人更恐怖的惡鬼,在他們面前,我什麼能力都沒有,先前有的也只是莫陽送我的幾張黃符罷了,如若眼見更強大的魔鬼,我大約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吧,又怎麼去保護你呢?看來,是我自己太過自大了一些。”
我抿了抿脣,反握住他的手,將手心的一點點溫暖傳遞到他手上,柔聲道:“子墨哥,我與你一樣,也只是個普通人,可是既然讓我們遇見了,說明我們的能力不僅於此,或許此刻我們還很柔弱,還沒有武器用來保護自己,可終有一天,我們都會強大的,所以子墨哥,我們都要好好活着,不管遇到什麼,都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這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奢求了。
秦子墨勉強露了個笑容,伸手撫了撫我的頭髮,“希望如你所願。”頓了頓,復又道,“好,我暫且不再過問那些事了,等到你想告訴我的事情必然就會告訴我了,對不對?”
我點頭道:“只要找到了秦叔叔,等我們平安離開這裡,我就把前後始末全都告訴你。”
可惜我這話說的太過早了些,秦子墨和慕容衍見面那是遲早的事情,只是我沒有料到會是這麼快。
在和秦子墨談妥之後,我本能的鬆了一口氣,想到秦子墨最後能想明白,並且理解我,我心裡就沒來由的高興。他是陪我已經走過人生四分之一旅程的人,是我重要的家人,能夠得到他的理解,是比任何都值得我欣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