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雖有些神出鬼沒,可能確定的是,他是人,不是鬼。
還未等我們說話,女孩已經繞過我們,往門口走去了。
她在老頭面前停了下來,“你還記得我嗎?記得那個夜晚嗎?這麼多年,我很想親口問問你,爲什麼你當初不出來爲我作證?就算你說的話並不能爲我洗脫冤情,可如果你說了,那個畜生可還能這麼逍遙的過着嗎?”
老頭只是不斷嘆氣,他想要說話,嘴巴張了合,合了張,終究低嘆了一聲,未說出半個字來。
他似乎對女孩的現身沒有絲毫的害怕,反而像是早已預料到了一般。
女孩見他不說話,便轉頭看向我們,“我雖然也恨他不替我作證,可這五年,要不是他在這裡陪着我,恐怕我早就成了厲鬼。”
她頓了頓,復又帶着些許渴求的眼神看着我,“你現在可以幫我了嗎?”
“我當然可以幫你。”我想都沒想就應了下來,歐陽竹影一急,低喚了我一聲。
我示意她放心,爾後朝前走了幾步,到了女孩面前,這才慢慢說道:“但不是用你的方法。”
她眉頭一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看了她身後的老頭一眼,應道:“我想,關心你的人都不會願意看到你與那畜生同歸於盡。自古天有天道,人有人道,人類犯了錯,就該用人類的法則去懲罰……”
“可是……”
“我知道你的擔心,五年了,他依舊活得好好的,你心急我能理解。可有句話你也應該聽過,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他所有的福報終有用完的時候,到那時,等着他的將會是無邊地獄。”
女孩面色一猙獰,咬牙道:“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我還要再繼續困在這裡,等五年、等十年嗎?我等不了了,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我沒有迴應她,只是朝瞎眼老頭問道:“老爺子,你可有話說嗎?”
我突然記起他在門口說的那句話,他說“烏鴉都回來了,該在的都在了,該走的……也是時候了”,我之前以爲他是鬼魂,所以並未放在心上,眼下細想,卻意義深重。
該在的,應該指的是我的到來,而該走的,一是這個女孩被困在此處的魂魄,二便是那個逍遙法外的罪人,都該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去。
我想,這個秘密在老爺子心裡已經壓了五年,每個夜晚他應該都無法安睡,若非如此,他不會留在這裡,默默陪着他根本就看不見也聽不見的女孩的魂魄。
而這五年裡,他必然也聽到過很多關於校長的正面新聞。校長做了那種法不能容的事情後,就算表面隱藏的再好,也會讓人覺得噁心,更何況是親眼所見的他呢。
所以,這次他應該也知道女孩的計劃,他一定默默的爲她辦了一些事,如今便是兌現的時候。
老頭一直在嘆氣,聽見我問他,這才帶着悔恨的口氣說道:“這五年,我從沒忘記那件事。其實,當初我曾私下找警察說過,可是沒人信我的話,都說我是瞎子是瘋子,說的話不可信。我又怕校長暗中派人殺我,所以也不敢四處亂說,直到警方判定是自殺……我想幫你的,可當時我真的盡力了。”
老頭說的老淚縱橫,恐怕這些話他早就想說了,只是他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所以才壓在心底這麼多年。
我知道老頭必還有其它話,便不打斷他,果然他抹了抹眼淚,復又接道:“這些年我知道你被困在這裡,可我不知道你具體在哪,直到那次我聽見你殺死了老李,那是我唯一一次聽見了你的聲音,我很怕你越走越遠,越難回頭,所以留在了這裡,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放下仇恨。”
老李,是死去的第二個看門人。
女孩聽聞身子一顫,我能感覺到她全身的肌肉都在緊繃着,讓妙怡本就瘦長的身子顯得更加單薄。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打聽校長私底下做的事,也做過很多調查……”他邊說邊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個塑料袋子,裡面是一些零碎的紙張和U盤類的小東西,他將手往前伸了伸,“這裡有很多他受賄的證據,說不定能幫上忙。”
女孩定定的看着她的手,沒有要去接的意思,我上前一步,伸手接了過來。
我趁機開口道:“我說的另外的方法就是這個。我不能讓你不計後果的去找他,這樣說不定傷不到他反而讓你自己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難道你就想用這些東西來扳倒他?”女孩看着我手中的袋子,搖頭道,“不可能的,他奸險狡詐,就算這些所謂的證據都是真的,他也有本事黑白顛倒,你忘了嗎?他就是個變態,是個魔鬼。”
“那如果,我找到他殺害你的證據了呢?”
她面上一愣,“五年過去了,當時都沒有出現的證據,現在怎麼可能有?”
我一笑,將袋子往口袋裡塞去,爾後應道:“證據呢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你願意這件事情處理完之後安安份份的回地府,我就幫你……一週,只要一週時間,我一定讓那個畜生得到應有的懲罰。”
她一驚,“真的?”
“真的。”我點頭,爾後朝她身後那個看門的瞎子老頭問道,“老爺子,你可願意幫忙?”
老人二話不說,不斷點頭。
“好,我信你。”女孩沉默了半晌,終是做了決定,“我現在就離開你朋友的身體,你放心,她不會有什麼事的。”
“等等。”就在她要離開妙怡身子的時候,歐陽竹影卻喊住了她,“在這之前,先讓李婉出來,我知道,她一直在這裡。”
李婉?
我面色一驚,怎麼把她給忘了?可是此處並沒有藏身的地方,她如果在,我怎麼可能沒有注意到呢?
女孩倒並不知道我們同李婉之間尷尬的關係,還以爲我們只是要見她罷了,便也不遲疑,徑直朝了門外喊道,“小婉,沒事了,你過來吧。”
她在門外?
我方纔怎麼沒有注意到?
女孩的話才落,李婉果真慢悠悠的從門口探出了身子,她緊咬着雙脣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都不敢接近我半步。
“小婉也是爲了我,所以纔將你這位朋友帶來的,你千萬別怪她。”
我當然要怪她,一她不顧妙怡的安危居然敢讓別人隨意附在她身上,二她居然用我們之間的感情來利用我,這種朋友,實在讓人心寒。
歐陽竹影面上已有怒氣,我怕場面無法控制,在她要衝過去之前趕緊拉住了她。
面對附身在妙怡身上的女孩,還是先將她打發了要緊。
想着便笑對着她道:“怎麼會?我跟小婉是好朋友,你既然是她的表姐,我也稱你一聲姐姐。你放心,我不會生小婉的氣,我答應你的,也一定會替你完成。一週後,你準備好隨鬼界陰差回地府。”
她點頭,“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說着,又朝李婉看過去,“小婉,謝謝你。你有這兩個好朋友,一定要好好珍惜。”
只聽見‘咻’的一聲,妙怡軟綿綿的倒在了我懷裡。
我收起嘴角的笑意,擡眼狠狠的朝門口站着的李婉看去,她身子一怔,忙低了頭。
“你這個人……”歐陽竹影哪裡還忍得住,說着就要衝過去。
我一把拉住她,此時不是質問她的時候,眼下我還得弄清楚,她到底知不知道是琉螢還是慕容悠設的局。
她手上也有女屍案的關鍵線索,這一切太過巧合,不得不讓我對此懷疑。
我將妙怡扶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爾後慢慢走向門口。
此刻,駝背的老頭也已經離開,整棟教學樓便只有我們三人。
陰冷的空氣包裹着木頭腐朽的氣味,加上已經黑下來的夜,無比的陰森鬼氣。
“顏顏……”
這是自打上一次在宿舍‘冷戰’之後,她開口與我說的第一句話。
她如今的樣子倒是像極了從前,用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來博得別人的同情和保護。
她越是這般,我能想起的就越是她從前的樣子,讓我無比的憎恨和痛心。
“顏顏……”
她的面上掛着淚滴,聲音裡帶着哭腔,小心翼翼的喊着我的名字。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可反手,她就刺了我一劍,正中心臟。
心一疼,猛然回過神來,再看眼前之人,甚是不耐煩。
“你爲什麼這麼做?難道你爲了你表姐,就可以不顧妙怡的性命嗎?在你眼裡,是死人重要還是活人重要?”我冷冷的問出口,她眼神一閃,終是垂了眉。
“你之前問過我,說我是不是想起了過去,說你是不是曾經害過我,我今天可以回答你,前世我將你當成好姐妹,可你欺騙了我,利用了我,最後,害死了我最親近了人,也害死了我……”
我說的極爲平靜,可李婉面上的表情卻是變了又變,最後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道:“所以你因爲想起了過去就遠離我,恨我嗎?可我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也不是那個我了,我現在是你最好的朋友,我也爲你兩肋插刀過,你爲什麼不想想這一世,爲什麼要因爲那早就過去的事情對我懷恨在心?”
她哭的很傷心,可這些話,卻像是早就已經在腦子裡想好的,說的何其順暢。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爲她根本也已經想起了過去,她根本就是在用以往的手段重新來對付我。
“懷恨在心?我對你做了什麼你覺得我懷恨在心?倒是你,你有沒有拿妙怡當朋友?你明知道她身體不好,你還帶她來這種地方?”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她的表情,讓我覺得很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