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池軒,聶元生被隆隆雷聲驚醒,睜開眼睛,卻見室中一片昏暗,藉着偶爾掠過的閃電看清不遠處的銅漏,卻還只是申初時分。
他輕輕咳嗽幾聲,帳外立刻傳來一把陰柔的聲音:“聶舍人,可好點了?”
聶元生聽出是王成的聲音,王成素與卓衡走的近,對於他來說也算是自己人了,這會便應了一聲,直接問道:“陛下那邊怎麼樣了?”
王成取了茶水進來服侍他漱了口,又絞了帕子淨面,趁聶元生將帕子按在臉上醒神的光景,才鄭重道:“陛下派人請了蔣公、左相併牧令進宮,在西暖閣裡密議到晌午後才放人走,中間,牧宣徽攜西平公主過來求見,正趕上陛下一行人出西暖閣,陛下破例沒有見牧宣徽,但也未發作,只說此刻忙着,等回頭再去長錦宮。”
頓了一頓,又道,“小龔氏還在東暖閣,自那夜牧宣徽與她長談一番,小龔氏倒對牧宣徽依戀了起來,不時盼着牧宣徽過去,還一再的向奴婢打聽宣徽什麼時候會到宣室殿陪她說話。”
聶元生將帕子交還給他,不由笑了:“小門小戶的話也不會說,什麼叫做陪她說話?”
“正是這個理兒。”王成自然是向着他說,笑着道,“奴婢也是瞧她如今還在東暖閣,念着陛下的面上才敷衍了她幾句,宣徽娘娘是什麼身份?她一個民女,能夠叫宣徽娘娘閒了尋她說笑幾句就是福分了,卻將宣徽娘娘當成了什麼人?”
“牧宣徽爲人大氣,然而這話若是傳了出去,其他人議論起來,她也不得不疏遠了這小龔氏。”聶元生思忖了下,吩咐道,“她既然主動尋了這小龔氏說話,未必沒有其他主意,不要隨意傳出話語亂了她計劃。”
王成聽了,頓時一凜,躬身道:“是奴婢疏忽了!”
“也不必對小龔氏太過照拂。”聶元生知他之意,搖了搖頭,“如常便是,免得陛下察覺。”
王成接下帕子去,不多時卻端着一盅雞湯進來,說道:“這是陛下那支千年血蔘熬的,陛下特特叮囑舍人醒後進上。”
聶元生嗯了一聲,接過呷了一口,道:“陛下忽然召了重臣入朝,甘泉宮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方賢人果然派人去了和頤殿。”王成笑着道,“這件事情卻是雷大監稟告上去的,連帶方賢人所派的那個人也被捆到了御前,陛下甚是惱怒,只問了她是方賢人派去和頤殿,要稟告陛下召見臣子之事,就叫人拖下去打死了。”
“那麼方賢人呢?”聶元生對個宮人的死活興趣不大,立刻追問道。
王成道:“也被雷大監奉聖命拿了下來,只是陛下如今還在琢磨給方賢人怎麼定個罪纔好。”
“這是我勸說陛下不宜在此刻與太后傷了情份。”聶元生點了點頭,“不想陛下倒是被拘束了……嗯,你去告訴雷墨,使他提醒陛下,禁中用墨被投毒,雖然不宜公開,但私下裡也當告知太后曉得,將事情拉到方賢人身上,太后必不肯再保她!”
王成聽了這話,頓時想到了兩年前太后的陪嫁作司莫纖纖,心頭冒出一股子冷氣來——太后在宮闈多年,身邊心腹自然不少,先後派到過冀闕宮的女官,就有莫作司、方賢人、蕭青衣和宋青衣,然而這四人裡除了方賢人在冀闕留到現在,其他三人都已經被趕走,饒是如此,這些跟隨高太后多年的女官,在宮闈裡,尤其是對內司的控制,依舊不能小覷,不想兩年前因當時的貴嬪孫氏和順華姜氏雙雙難產,莫作司與蕭青衣雙雙被杖斃,因爲涉及到了皇家子嗣事,就是太后也不好說兩個奴婢比爲皇家延續子嗣的皇孫更重要,哪怕是公主也是金枝玉葉啊!
如今連方賢人也被拖下水,同樣是高太后完全沒法維護的罪名……如此,高太后身邊數得上的女官,可就只剩了一個宋青衣!
然而宋青衣已經被從冀闕趕走,又無內司之職,單憑她一個,想再如方賢人在時一樣對內司有所控制可就難了。
畢竟姬深雖然沒有大婚,可宮裡已經有了左昭儀,即使太后可以通過左昭儀來控制內司,可曲氏不得寵愛,說是代攝六宮之權,實際上,稍微得寵些的妃子的地方她壓根管不了,再加上從前阮文儀在,阮文儀是親近高太后的,還會幫襯着方賢人和左昭儀,雷墨卻不然。
不提他當初被貶到行宮十年就和高太后大有關係,單是他在阮文儀被留在西極行宮,晉升爲大監後這兩年,雖然沒把內司奪到手,卻也安安穩穩的伺候了姬深兩年就知道,雷墨絕對是吸取了阮文儀的教訓,將姬深視爲頭號忠心之人——至少表面上如此——纔會在禁中被混入有毒的瑞金墨後還能夠在姬深的震怒之下揀得一命!
何況雷墨在行宮一待十年,遠離中樞,好容易有了大監之位,卻對內司只能看不能管,心中如何不急不怒?這一次的事情固然對雷墨來說兇險,然而雷墨若是熬過去了,姬深必然會對內司懷疑和清洗,到時候他這個大監還怕不名副其實嗎?
莫作司、蕭青衣的死,王成限於身份知曉不多,但也知道絕非場面上所說的“伺候懷孕妃嬪不力”,畢竟兩宮妃子同一天發動,都是難產,任誰都不會以爲這皇家妃嬪的福分怎的如此之薄?
如今這方賢人,前途卻全在了聶元生一句話裡,王成此刻聽得,不由得他不一個哆嗦——去了方賢人,這冀闕宮,不敢說再無太后眼目,但至少,太后對於冀闕宮,並內司的掌控,都將降低到了一個極爲薄弱的時候!
而且雷墨如今既然已經在戴罪立功,可見未必會被此次的事情拖累多少,反而可能因禍得福!雷墨是怎麼當上大監的,王成也是在宣室殿伺候的老人了,又與新任的奚僕卓衡親近,何嘗心裡沒數?
也就是說,方賢人一死,太后對冀闕的監督力度大降,反而是聶元生,此後怕是姬深有什麼舉動,他纔是最清楚之人!
王成想到這裡,不由暗暗慶幸,幸虧自己跟着卓衡,一向對聶元生恭敬,如今聶元生將這樣的話隨意在自己面前說來,還叫自己去傳話給雷墨,這也是表示對他的信任,同時也是給予他一個在雷墨跟前露面的機會——別看都是在宣室殿裡伺候,王成見雷墨也見多了,然而,將來若雷墨掌握內司,豈有不將高太后一系的人打下去,重新提拔親信的道理?
而雷墨被貶多年,當年的交情,如今不是不在人世,就是已經淡薄,或者資歷上有容易威脅到他地位的可能,能夠用的可不多,自己奉聶元生的命令去給他傳話,指不定也有得到品級的一日?
想到這裡,王成越發恭敬的躬身答了,見聶元生喝罷雞湯,面色還有些疲乏,忙重新伺候着他躺下,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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