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收了茶盞道:“姑娘怎麼不高興?莫不是那鐲子不對?唉,早知如此奴婢當時該勸住姑娘,讓姑娘等九爺去瞧過再做定奪就好了。姑娘也放寬心,雖說那鐲子是九爺的孃親留下來的念想,遺失了很可惜,但九爺和姑娘的情分可不在一個鐲子上,您這樣悶悶不樂的若讓九爺瞧見豈不難過?奴婢方纔把那幾匹霞錦帶了回來,姑娘來瞧瞧都要做些什麼纔好。”
燕婧看着那幾匹輝煌燦爛的霞錦,心裡總算寬慰了些:“這匹金絲寶藍的料子很好,方纔我見九爺用的扇套和穗子都有些舊了,不如用這個給他做個新的……流花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流花故意嘆氣:“九爺怎麼也想不到,他送姑娘的東西轉了個圈又回了自己手上,知道的說姑娘有心,不知道的只當是九爺存心讓姑娘給他做東西呢!哎呀,奴婢說錯了,姑娘不要追了呀!”
閨房中女孩子的笑聲漸漸飄遠,帶着天真的歡愉……
九爺辭別燕將軍上車離去,面上一派平靜心裡卻有淡淡的失落:他從未想過能這樣容易就找到鐲子,只是堅持了那麼久猛然聽到消息還是會有些動搖。那個鐲子應該從未離開過亞城,如果不在葉家,那麼幾乎就可以確定是柳嫣騙了他,柳嫣又騙了他……九爺狠狠皺眉:可那個鐲子究竟是在哪裡呢?他顧念舊情,始終沒有在柳家安排眼線,如今看來有些事不得不打算起來了。九爺突然揚聲道:“改道回府。”馬車未停只是調了頭向府邸而去。
書房裡,十一恭敬回道:“爺,屬下去安樂堂查過,那位琳萃軒的女掌櫃姓方名琮,從李大夫的脈案和藥方來看,方掌櫃的心脈較常人脆弱許多兼之體虛氣弱,容易虛不受補,所以格外難將養。”
九爺一愣:“不是裝病?”
十一笑回:“心脈脆弱如何能在脈案和藥方裡裝出來?李大夫每次用藥都很是謹慎,也是因爲方掌櫃受不住藥性的緣故。若是爺還不放心,待方掌櫃風寒好轉之後,屬下親自去店裡走一趟便是。”
九爺道:“倒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此事以後再說,當務之急是找幾個妥帖人送進柳家,最好是每個柳家人身邊都有人幫着服侍,另外還要做什麼就不必我一一點明瞭吧?”
十一壓下驚愕鎮定回道:“屬下明白,只是近日柳家行事頗爲低調,怕是很難有機會送進去那麼多人,不過柳家二小姐身邊倒還能想想辦法,不知爺意下如何?”
“柳家二小姐?柳茹那丫頭?”九爺花了點時間才憶起那個脾氣暴虐的丫頭,想了想繼續道,“我記得每月十五她可以入宮探視長姐柳嫣,如此甚好,不過那丫頭性子不堪,挑出來的人選可要慎重。”
十一也想起柳茹過往種種,當下鄭重道:“屬下定會小心!爺,下月初九,您……”
九爺道:“我記得,只是人都不在了,做那些虛禮給外人看又有什麼意思?這幾年因着柳嫣的關係,更沒人在意這些。母親生前好靜不喜排場,下月我全了禮數之後再去雲間寺齋戒幾日多陪陪母親。”
“爺放心,屬下親自去打點,屬下告退。”
幾日之後,十一再次出現在書房:“屬下已選好了要送去柳家的人,此刻就侯在門外,可要帶進來?這是之前養在私邸的奴才,名喚小嬋,這幾年都在外面店裡做活,之前除了屬下沒人知道她的身份。她很聰明而且絕對聽話,永遠都不會背叛,屬下已經吩咐過她了,之後她就會按吩咐做事,絕無差錯。”
九爺雙眉緊皺:“我記得這丫頭,是當年我在北地遊歷時救下的乞兒,雖說府裡對她有恩,但人心最是難測,這句永遠不會背叛真是太動聽了,所以一聽就知道是假的。你跟我多年,現在也學會託大了。”
十一鄭重回話:“爺,屬下從不說沒把握的話,這孩子先天不足,從到府那日起就從未斷過藥,這幾年更是顯出早衰的症狀。這孩子素來聰慧,對自己的病情也十分清楚,她不願受盡病痛折磨早衰而亡,所以服下秘藥變成聽話的屍傀。屍傀沒有病痛,雖只有三五年的壽命,但總算是能讓她多自在一點時間。”
九爺看向小嬋:“屍傀?玉華宮早年曾與皇室有過交易,因其建於北地深山秘境之中,幾代帝王都搜索無果,只知那裡出各種奇藥,偶爾也有極乖巧的絕色美人送出來,那就是最早的屍傀了。我幼時還聽母親說過這些事,這幾年卻突然沒了動靜。如今有不少皇族都還在打探玉華宮的奇藥和美人,你所謂的屍傀秘藥又是從何處弄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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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怒自威,十一忙垂首跪下:“屬下已發過重誓,今生絕不對第二人提起此藥來歷,求爺容諒!屬下可以性命擔保,此藥絕不是用見不得人的手段弄來的!屬下近日便安排小嬋進柳府,屬下先行告退。”
九爺見他不肯多言也只能隨他,小嬋服藥時日尚淺,藥效並未完全發作,此刻身體行動稍顯僵硬,她緩緩跪下道:“祝九爺心願得成,小嬋就此別過。”言罷慢慢起身而去,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也知道只要她搖頭,十一大人仍會繼續照顧她,但她不願那樣死去,更不願拖欠着別人的恩情早早衰亡!柳家一直是九爺的心頭刺,卻因長女柳嫣現已入宮爲妃而不好下手,她自願服下秘藥變成身強體壯的屍傀進入柳家,她一定會在藥效散盡之前找到弄垮柳家的機會,以報答九爺救命之恩。
十一看着小嬋道:“柳家人事冗雜,日前我告訴你的那些人事關係一定要記下來,你在柳府中若要什麼東西或有什麼話要傳,每月逢單日就去找在廚房幫工的柳嫂子,讓她去九爺的店鋪置辦。她雖不是九爺的人,但時常會幫府中人做內外傳遞之事撈些小錢,九爺在柳府並無眼線,你自己要萬事小心。”
小嬋恭謹回話:“多謝大人指點,小嬋銘記在心。”
十一點頭:“你的行禮我已經打點好了,包袱的夾層和衣服的內襯裡都有些小錢,給你打點人事用。這兩根髮簪你收着,對外就說是你母親的遺物,這根素簪裡是見血封喉的藥,這根有流蘇的簪子裡是即刻見效的蒙汗藥,輕輕掰開簪首就會有藥粉灑出,你日常帶着防身用。”
小嬋躬身接過:“謝大人!大人以後也要多多保重,若幾年後大人能幫小嬋收屍,煩請大人將小嬋送回與九爺初遇的北方小村落安葬,讓小嬋也能夠落葉歸根。多謝大人這幾年的照料,小嬋就此別過了。”
十一知道小嬋此去怕是難以善終,但他別無他法,縱然內心不捨但爲了自己的主人,也只能讓這個命不久矣的孤女隻身犯險,他能爲這個孩子做的也只有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哪怕能多加一分讓這孩子活下去的籌碼也好,只希望這孩子最後能安穩地結束自己的人生。
小嬋帶着東西從密道離開,當日便在做零活的店裡上演了一出貧苦女被栽贓陷害偷小錢的戲碼,周圍的幾家店鋪看這丫頭被打得不堪就扔了點銅板了事。小嬋挨個店裡磕頭,幾日後便和一批新人進了柳府。小嬋得了賣身銀子先將那幾家店給的錢還回去,又在柳家經營的店鋪中多坐了片刻,說了好些感激的話才離去。小嬋初入柳府不過是做粗活的丫頭,但她肯吃苦又嘴甜還捨得花錢,很快就成了二等丫鬟。
管家喜歡小嬋乖巧嘴甜,有心將她調到常年守着齋堂的柳夫人身邊,偏柳茹屋裡的幾個丫頭都被罰了出去。那些人幾乎都是大小姐留下來的,意在看着柳茹不要生事,但柳茹性子暴虐,這些丫頭沒幾年就被凌虐的不成樣子,這幾年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幾個人也不敢多言,如今終於都被打發了出去。管家頭疼的要命,但柳茹好歹是家中嫡女,身邊不能沒人服侍,管家思來想去只得將乖巧的小嬋和幾個老實本分沒有身家的孩子一起送去服侍柳茹,想着這幾個孩子就算是死了也掀不起風浪。
小嬋心下大喜,只面上少不得要和那些女孩子一樣悲慼。小嬋服侍了柳茹幾日就發現了門道:只要不在柳茹面前提到她的姐姐,不要事事以她的姐姐爲先,柳茹便不會那樣暴躁。小嬋日常服侍從不提及柳茹的姐姐,便是遇到柳茹發怒,也不拿她姐姐規勸只是一味告饒。柳茹不再日日被身邊人拿來和大姐比較,心中憤懣稍平,對下人也不似以往嚴苛。柳茹不用每月都換丫頭,管家也十分高興,當下稟明家主讓小嬋做了一等丫鬟,每月還多賞一吊錢的月銀。小嬋就此在柳府安定下來,偶爾會託柳嫂子將一些消息用密語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