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這話說的很含糊,聽着像是回答了唐靖的問題,實則什麼都沒透露。而唐靖也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繼續窩在方琮牀邊笑着應和:“只要方姑娘肯答應就行,如此唐靖代小嬋謝過方姑娘了。”
“不過是一筆交易,九爺無須客氣。”方琮的聲音溫和卻冷漠,“更何況小嬋與我也算有緣,我幫她也是應該,所以我才提出這個交易。只有九爺纔是她的正經主人,倘若九爺不點頭,我對小嬋做的事就名不正言不順,幸而九爺仁慈,小嬋纔不會再受苦,好歹此生爲人,若是以非人之姿死去未免太過可憐。”
唐靖看着方琮,一瞬間覺得她距離自己非常遙遠,眼下她的人雖然就在自己身邊,但那顆心卻不知道在哪裡。唐靖鬼使神差地開口:“方姑娘覺得小嬋可憐,憐惜她此生不易,爲何不多珍惜自己呢?同樣生而爲人,方姑娘卻只憑着自己的智計與旁人周旋。亞城不比別處,方姑娘來此不過一年光景卻已遍體鱗傷,姑娘可知身邊的人看着你這樣有多傷心?這次的事原是我的疏忽,我沒料到宮裡會突然……”
“方琮做出的事,方琮自會一力承擔,否則也不會讓九爺騙走十三。”方琮轉過頭看着唐靖,很認真地道,“我曾經和燕姐姐說過,九爺並非她的良人,勸她趁早放棄這段根本不可能的姻緣。我當時說這些話的時候,心中很是惴惴不安,幸好燕姐姐現在終於手握良緣。此刻九爺若是願意,可否也聽我一言?”
唐靖搖頭:“我相信方姑娘不會一語成讖,只是我怕眼下有些話方姑娘若說出來,以後再提及的時候會不好意思,所以方姑娘還是不要說了。方姑娘醒來也有一會兒了,要不要喝點水潤潤喉嚨?”
方琮側耳聽了一會兒:“豈敢勞煩九爺?這等小事還是讓水色來做更好。”話音剛落水色便推門而入,她先蹙眉看向唐靖,又緩和了神情看向方琮:“主人醒來了?十三先生說您不能空腹用藥,所以奴婢纔去廚房做了些湯點,您稍吃一些墊墊胃。哎呀,九爺也在這裡啊?您要不要也嘗一點?”
唐靖扯了扯嘴角:這丫頭還真是……還沒等他再說話,水色就繼續道:“奴婢就知道九爺看不上奴婢的手藝,九爺是大富貴的人,哪裡能紆尊降貴地吃奴婢做粗糙點心?對了,奴婢回來時聽大廚房的人說給九爺做了燕窩魚翅煲,九爺看不上奴婢的手藝,自然是要吃補品的,九爺慢走,請恕奴婢不能遠送了。”
唐靖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曾多次吃過朗悅莊的茶點,並表達出他對那些精緻點心的喜歡,就被水色的話鋒給堵住了嘴。唐靖看着方琮和水色笑盈盈的目光,只能訕笑着退出了房間。方琮看着水色笑吟吟的樣子低聲道:“水色,我口渴了,唐靖賴在這裡不走,我連口水都沒得喝。對了,你爲什麼心情不好?”
水色忙倒了杯溫水用小銀匙一點點餵給方琮:“主人也真是鐵石心腸,他雖身爲皇子,但比起主人的身份也高貴不到哪裡去。如今他既是自願服侍主人,主人又何必推辭?也不過是一塊木頭罷了……”
方琮搖了搖頭,不讓水色再去倒水:“我既然沒心,又何苦去招惹人家?無謂的溫柔反而是害了他,我跟人家無冤無仇的,現在還要承蒙他收留照顧,何必作孽呢?你還沒告訴我爲什麼心情不好呢?”
水色哪裡肯說是自己正爲不知如何給寒玉姑姑寫信而發愁?吭哧了半天才勉強道:“奴婢找不到機會給家裡送信,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方,奴婢不便多作安排。主人現在行動不便,就算仔細調養一個月也是遠遠不夠的,而且誰能保證一個月後這件事就能塵埃落定?奴婢很擔心主人的傷勢,想回朗悅莊去拿一些調養滋補的藥,再配着十三先生的藥方一起吃上一個月,也許能恢復的更快一些。”
方琮搖頭:“緋流和漁火都不是傻子,他們雖然會爲我們擔憂,但只要家裡其他人能維持鎮定,他們就不會亂了陣腳。現在朗悅莊和琳萃軒外面都是九爺的人,周圍更是人多眼雜,只要你一出現,我還活着的消息肯定會不脛而走,燕姐姐夫婦、唐靖等人都會因此受到牽連。我現在還沒弄懂柳嫣的心思,也沒弄明白宮中那個陷阱的意義,所以我不能冒險。我相信阿玹哥哥的醫術,家裡的那些藥我可以晚些再吃,畢竟沒有東西能和性命相比,你和我一樣,這個月都不能離開這裡。至於家裡來往的信件,你暫且等幾天,我會找機會和唐靖做這方面的交易,本月若我們能和家人取得聯繫,記得用密語和加料信紙。”
水色低聲道:“奴婢身上只帶了幾張遇水即溶的普通信紙,只要能拿到藥材,那種加料信紙倒也不難泡製,可是主人,這裡畢竟是九爺的私邸,而且還有十三先生在,奴婢有些擔心……”
方琮道:“我願意相信阿玹哥哥,這件事如果唐靖能點頭,我也會告知於他,他離家多年早已不受家規控制,但他親口說出的誓言永遠都不能違背。在這件事上我不求阿玹哥哥能幫我,只希望他不要深入其中,甚至幫着唐靖拆我的臺。我用加料信紙和密語通信,也未嘗不是存了警告他的心思。說來好笑,當年最疼我的阿玹哥哥,現在也終於成了我要小心防備的人,若他明白了我的用心,大概會很失望吧。”
水色連忙勸道:“主人不要這樣想,十三先生現在是九爺的人,只要他不再牽扯到家裡的事情,主人自然就不必左右爲難。若是九爺真的能應允這件事,奴婢願意去敲打十三先生,反正奴婢沒少和他吵過,做這種事可謂是得心應手。其實奴婢最擔心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我們在這裡住着,得不到任何消息。”
方琮苦笑:“是啊,現在的我連這屋子都無法離開,何談其它?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水色,你去請阿玹哥哥來!我要他給我開藥,可以一個月內讓我痊癒的藥,家裡的所有藥方我都能背出來!快去。”
水色沒料到她的一番推托之詞反倒讓方琮更加焦急,嚇得她直接跪在了牀邊:“主人,您先彆着急,好歹聽奴婢一句勸:您知道家裡那些治傷的特效藥是要存放上一段時間才能入口的!主人,現在的情勢雖然驚險但不致命,不值得您拿性命去拼!都是奴婢多嘴才讓您擔心,奴婢該死,請主人息怒!”
方琮眼睛清亮,聲音不疾不徐:“水色,你先起來,我沒有急糊塗,你海還記不記得家裡有一味可以讓人體力大增的丹藥?我說方子,你速去藥庫配齊了給我帶來。有了那種藥我就的體力就能恢復,我們可以立刻回朗悅莊。我買下那個莊子的時候瞞着你們建了一個暗室,我可以在那裡養傷,同時處理家中事務;或者你回去住在那裡,我委託你全權代理我處理家中事務,讓緋流來照顧我。”
水色遲疑道:“主人的意思是讓我們易容?這方法倒是可行,只是如此一來,還有必要再去配置那味藥麼?奴婢記得寒玉姑姑當年教導宮人的時候提起過,那味藥雖然強效但毒副作用也大,服用之後會有三天無法動彈且疼痛難當,主人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是經受不住這樣的折磨……”
方琮仔細想了想笑道:“我真是笨!爲什麼沒有早些想到這個法子?你回去代替緋流打理朗悅莊和琳萃軒,蒐集處理各類消息。緋流則代替你到我身邊照顧,只要你的臉不出現在這座府邸之外,我們的消息就不會走漏出去。水色,你易容的手藝沒退步吧?先做一張你的人皮面具留在這裡,再隨便做一張臉頂着,今天晚上我會讓阿玹哥哥將你帶到朗悅莊外面,你打開機關進入暗室後就可以根據我貼在牆上的指示進入緋流的臥室,之後該做什麼就不用我再教你了吧?你靠近些,我把機關的打開方法告訴你。”
水色仔細記下方琮所說的,又反覆推敲了計劃的細節:“奴婢可否將面具帶回朗悅莊?奴婢覺得緋流不該在主人的房間易容,奴婢會教她佩戴面具的方法。主人放心,奴婢會安排好一切的。”
方琮低聲道:“水色,亞城的家和北方的本家,在這一月裡都拜託給你了。切記要萬事小心,不可莽撞,還要記得這裡的一切方琮都可以捨棄,但唯獨你不行。九爺的私邸裡藥材齊備,我想他不會介意你動用一些的,水色,保重。我想最多一個月,我們就會再見面,現在去請阿玹哥哥過來吧。”
十三答應了方琮的請求,當晚便駕着馬車離開了府邸,馬車停在朗悅莊的森林外側,水色閃身進入暗道,不到半個時辰又匆匆跑了回來。十三看也不看她就立刻駕車返回府邸,前後不過一個時辰,誰也不清楚馬車裡的水色是不是被掉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