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小憩醒來見流花侍奉在側便道:“姐姐還有客人要招待,你怎麼不去幫忙?我這邊不需人服侍。”
燕婧已端了盞溫水遞過來:“客人早都回去了,就你貪睡。先起來吃點東西,若還是覺得乏,今晚就在這裡歇下了,咱們也好說說話。說到吃食,你的手藝可真好,帶來的點心大家嚐了都讚不絕口呢。”
方琮趕忙起身接過小心漱了口才道:“我已好多了,姐姐不用擔心。其實那些餐點也並無特別之處,不過是些奇巧之物,只是大家平日甚少會吃到才說喜歡的,若是姐姐有興趣,我回去就把食譜送過來。中秋在即,姐姐府中必定事多,我若留下恐怕多有不便。姐姐從未當我是外人,我也不肯讓姐姐爲難,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再聚,現下天色將晚,我也該早些回去了。”
燕婧拉住她:“你難得過來,忙什麼?陪我用過晚膳,我讓馬車送你回去。”
方琮搖頭,慢慢解開面紗:“姐姐纔是忙什麼呢?我都說了來日方長,姐姐怕什麼?我雖然身子差些,但絕不會就這麼沒了的。水色,房裡有現成的筆墨,你去把食譜抄出來。”
燕婧一指頭輕點在她腦門上:“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孩子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什麼有啊沒啊的,你亂說什麼話?!你就真的那麼不想和我一起用晚膳?”
方琮的臉上綻出一朵無奈笑容:“我聽姐姐的就是。”
燕婧初次見到方琮容貌,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又見她消瘦蒼白不由得有些擔心:“今日有御醫來府中做客,此刻他人還沒走,我請他過來看看你,好不好?罷了,你不用說,我知道了。你看着柔弱,性子怎麼這樣倔強?你身子撐不住先去歇着,咱們說會兒話,稍後我讓流花去吩咐準備馬車。”
方琮低聲道:“不瞞姐姐,我身子本就沒大好,之前外出又被歹人算計中了毒,雖然毒性已除但也傷了根本,養到現在只能說保住了命。今日折騰多了,此刻着實有些支撐不住,這次我本不該過來,但實在思念姐姐再加上有句要緊的話要說:姐姐要儘快切斷將軍府和王相府的一切關係,但務必要低調。”
燕婧亦低語:“妹妹何出此言?莫不是聽到了什麼消息?”
方琮避開視線低聲道:“姐姐別多問,我絕對不會害你,只是茲事體大,若此刻說清楚了姐姐定會有所防備,到時候露出痕跡,麻煩的反而是姐姐和將軍府。此事務必小心處理,姐姐也要小心相府的人。”
燕婧點頭不語。水色在案前吹了吹未乾的墨跡,擡頭揚聲道:“主人,食譜抄好了。”
方琮繫上面紗:“姐姐,你安心忙府裡的事,若我再得了什麼新鮮玩意就讓丫頭給你送來。”
燕婧一路把她送到車上:“這是宮中賜下來的珍稀藥材我用不上,你帶着回去安心調養,別惦記我。”
方琮讓水色接了藥材又勸道:“姐姐,我說的事你務必記得,快別送了,流花也不必跟着,我回了。”
燕婧催着方琮上車,等她走遠了纔回去。流花見她這般不捨便溫言勸道:“小姐若是捨不得方姑娘,等中秋宴過了咱們再去看她。我聽說身子虛的人要進補,小姐此番進宮若能多帶些補藥回來……”
燕婧掃了她一眼:“說的對,明天我就入宮去看望太后,她老人家最喜歡新鮮玩意,這次可以多陪她高興幾天了。方妹妹給我的衣服和手串你要仔細包好了,中秋夜宴那天我要穿。”
流花頑皮一笑:“我知道,那是方姑娘的一番心意,且難得小姐肯認真打扮給九爺看,流花怎會不盡心?哎呀,小姐,流花說錯了,您別追了呀。流花今晚還要回去給小姐調胭脂,您饒了我吧。哈哈哈……”
燕婧這才收手,捏着流花的鼻子笑道:“看你還敢不敢亂說話!別鬧了,趕緊回房收拾東西去。”
轉眼就是中秋,燕婧提前讓人送了宮裡新制的月餅點心並好些珍稀補品過來,朗悅莊裡幾個人熱熱鬧鬧地賞月玩鬧。反觀宮裡的氣氛卻有些詭異。燕婧入宮陪太后小住了幾日,每天都弄些新鮮餐點哄太后高興。中秋夜燕婧認真妝扮陪着太后入席,她雲髻高挽配一身大紅紗裙,端莊清麗若九天仙子,剛入席便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太后瞧着燕婧容色端麗,心裡更加高興,又見她身上並無過多裝飾,就把自己隨身多年的一件玲瓏配賜給了她。
此時尚未開席,但客人已到,見太后賞賜了燕婧便都跟這道賀,燕婧繫上玲瓏配給衆人回禮,目光只在席間逡巡。看了一圈沒找到人,不不由得神色有些悵然。少頃開席,衆人各自落座,酒過三巡,燕婧悄悄離席來到李瑾兒身邊,拉着她往太后席上過去,說要給太后請安。
李尚書適時起身爲女兒請旨賜婚,李瑾兒正和燕婧在太后身邊說話,衆人就見兩個女孩子一穿白一着紅,一個嬌俏一個清麗,站在一起更加讓人賞心悅目。李瑾兒和燕婧背對衆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三人一齊笑了起來。太后自然聽見席間的話,當着衆人的面很是誇讚了李瑾兒一番,聖心大悅,當下便將李瑾兒指給七皇子唐章爲正妃。七皇子爲皇后嫡末子,雖早已開枝散葉但並沒有正妃,聖上今日開口,既給皇后紀氏一門增添了榮耀,又保證了李氏一族的榮華。
燕婧推着李瑾兒去謝恩,自己則繼續陪侍在太后身邊。太后撫着燕婧的頭髮慈愛道:“婧婧,你可是羨慕她?哀家就知道你的眼光沒那麼淺,章兒雖溫柔但不能成大事,這些皇子中只有靖兒最爲出色,哀家有意讓皇帝將你配給他。哀家也知道你鍾情他,但女孩子最重要的是矜持尊貴,瞧你這頓飯看他一眼才吃一口的,哀家告訴你在情愛之中,先開口的那一方多是輸家,男人嘛,求不得的纔是最好的,你看柳妃就做得很好。此刻無論有多少人罵她恨她可有皇帝的寵愛在,誰都不能動她。婧婧,你明白嗎?”
燕婧收回心神,鄭重應到:“謝太后指點。”
太后伸手將他拉到身邊:“你今兒的妝扮不錯,往日裡你的打扮未免太素淨了些,我知道你性子沉穩不喜招搖,又害怕有人因你的言行而說你恃寵而驕。可是婧婧,無論你怎麼做,你母親都是我的義女,你都是我最寵愛的婧婧,這世上別人沒有的你會有,別人有的你只會比他們更好,你不必太委屈自己。”
燕婧展顏而笑:“婧婧明白,謝太后。”
太后道:“婧婧,後宮就是個不見血光但可讓人灰飛煙滅的名利場,當年皇帝鍾情於你母親,但是你母親伶俐聰慧,她就跟在我身邊照顧我服侍我,甚至不惜以身犯險爲我擋住刺客。我問她要什麼,她說只要我肯收她做義女就好。我收她做義女,皇帝便不能娶她。她成功避開了後宮永無止境的廝殺卻避不開你父親。你母親這一生太愛你的父親,你父親其實也深愛你的母親,但你母親畢竟是皇帝深愛的女人,若她跟燕將軍過得太幸福,皇帝便會嫉妒,所以她只能以不幸的表象來保護着你父親,保護着你。”
燕婧看向席間自斟自飲的母親和與衆人豪飲的父親,只能悽然一笑:“這些婧婧也是這幾年才明白的,十三歲的時候我曾因父親疏遠母親而與他大吵,父親當時什麼都沒說,後來我才明白,父親爲了保住母親不得不疏遠她。太后,婧婧很佩服母親但婧婧不想做第二個母親,那樣的日子實在太苦了。婧婧很怕,怕自己的這份喜歡會在長久的生活中消耗殆盡,最後變成相互怨懟,婧婧不想這樣。”
太后點了點她的額頭:“你這根本就是愛慘了他啊,傻丫頭,有哀家在你怕什麼?更何況,只要你讓他更加喜歡你就不行了?婧婧你看,柳嫣很美吧?但若她只有貌美,如何能這般盛寵不衰?女人要留住男人,容貌尚在其次,心思當在首位。柳嫣的城府深不可測再配上那般的容顏,纔能有這般榮寵。這幾日你一直陪着哀家,你母親雖然沒說什麼,你父親和兄長卻很思念你。哀家知道你孝順,今晚散席之後你就隨着你母親回家去吧,以後記得偶爾來宮中陪哀家說說話,你去吧。”
燕婧給太后行禮退下,太后略坐片刻便稱乏離席,臨走之前眼神有意無意地向席間一瞥,柳嫣正給皇帝敬酒,一舉一動皆是妖嬈風情,太后眼神冰冷,只一瞬間又恢復了昔日滿滿的慈愛。柳嫣,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你現在這般張狂,日後……
太后溫聲笑道:“李尚書快快請起,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講究這些虛禮做什麼?瑾兒那丫頭我看着就覺得很好,和章兒真是絕配。以後瑾兒是七皇子妃,若章兒對不起她,我就給那小子一頓柺棍給瑾兒做主!李尚書,我老了,骨頭疼,容我先回去歇着吧,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