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去小廚房端晚膳,順便把該說的話該辦的事一併做完。方琮早早歇下,次日四更初便起身,稍作梳洗就催着水色讓流花去請燕婧過來。水色親自下廚做了些清淡飯食送來:“燕小姐,小廚房的人昨晚就去前院幫忙了,今兒您有的忙,趁這會家裡還清淨,多少先吃一點吧。奴婢知道您沒胃口,所以只做了清淡的食物,現在時辰還早,您用完飯再梳洗沐浴也不遲,浴房裡熱水已備下了,花瓣也放好了。”
方琮醒的太早只勉強吞了兩口蝦蓉雞絲粥,燕婧倒是吃了大半碗:“水色的廚藝見長,這粥可真對味,若還有可否送些去前院,母親最喜歡吃這個。既如此,流花你這就送去吧,母親是顧不上吃東西的。”
方琮道:“水色做的不少,只管多多的拿。水色,我讓你準備的小攢盒呢?”
“已預備好了,”水色捧出兩對巴掌大的攢盒打開,“裡頭放了今天早晨現做的吉祥點心,一對給燕小姐放在轎子裡備着,一對讓流花帶着免得言府顧不上照應新房。這個奴婢先收着,等轎子出門前放好。”
“還是你們細心。”燕婧淑了口,起身去沐浴準備妝扮更衣。寅時過半燕婧裝扮已畢,由喜娘攙扶着去前院敬拜先祖並聆聽父母教誨。方琮打發水色去給流花幫忙,她則又小睡了片刻。室內一時安靜下來,方琮在嫋嫋甜香中安穩闔目而睡,突然她啓脣笑道:“十四姑娘怎麼到這裡來了?”
十四嚇了一跳,她轉過身去看見方琮依舊閉着眼睛和衣歇在躺椅上,若非那脣邊還留了一絲笑痕,十四簡直以爲她出現了幻覺。十四在距離方琮十步遠的地方站定給方琮行禮:“十四奉九爺之命來保護方姑娘,因爲院子太安靜,我不放心所以才冒昧打擾。方姑娘,爲什麼這院子裡都沒人呢?姑娘笑什麼?”
“我不知道九爺竟有這樣的喜好,所以才覺得好笑。”方琮睜開眼睛看着十四,“你同不是人的我說話,還這般面不改色,而你家九爺甚至讓你來保護不是人的我,豈不可笑?”
十四被這話噎的一愣,隨即賠笑:“方姑娘又打趣我。我是說怎麼不見院子裡有服侍姑娘的人?”
“因爲他們都要忙,而我沒事做。”方琮擺擺手,“我不需要被不會隱藏自己行蹤的人保護,我不是說笑,言府那邊我放心不下,將軍府有水色在,沒人能怎樣,便是真有人動心思,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十四搖頭:“方姑娘說錯了,言府是亞城裡最安全的地方,沒有之一。本來言四是想以‘將領在外帶兵,親眷不能跟隨’的規矩讓燕小姐在大婚後一直住在言家的,但柳嫣從中作梗,說什麼太后親自賜婚,燕小姐和丈夫新婚便要兩地分離實在可憐;還言將軍若有新婚妻子陪伴必定會更加努力讓南境安寧的鬼話!所以燕小姐不得不在新婚後離開最安全的言家,一路顛簸去往南境。方姑娘,將軍府裡並不安全,我知道您並沒打算去言府喝那杯喜酒,九爺也無意勉強,但至少請姑娘留下我在身側聽憑吩咐。”
方琮看着外面已大亮的天色,正要問清楚爲何言府纔是亞琛最安全的地方,猛然聽得外頭一陣鞭炮響聲。方琮扯開身上的薄毯猛然起身:“難道是新郎來接人了?怎麼這樣早?!額,好暈……”
十四忙搶步上前扶着:“姑娘小心!您還是先歇着比較好,此刻燃放鞭炮只是爲了祭奠先祖,敬告他們府中有女兒即將出嫁,祈求先祖保護,之後還有別的名頭。新郎到來的時候會鳴鑼開道,言將軍的官階雖不比燕將軍高,但也是朝中青年英才,該有的排場是不會少的。方姑娘氣脈虛浮,莫不是發燒了?”
方琮緩了一陣,眼前的濃黑才漸漸散去,她推開十四站穩:“只是睡眠不足,有些頭暈罷了。按着你的說法,九爺可算未卜先知了,如果言府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麼朗悅莊大概算是最危險的地方了吧?希望今天也不會有亂闖的人,我剛讓人收拾了小樹林,那些樹可是蒼辛辛苦苦弄來的,很不容易呢。”
十四咧嘴一笑:爲了那數十顆樹,蒼險些把頭髮都抓掉了,幸好九爺從皇家園林和亞城幾位好友的園林裡湊齊了。十四沒有接下這個話題,只看着方琮一身遍地金紅的長裙淺笑:“甚少見姑娘穿這樣豔色的衣裳,真的很漂亮。我從前院過來時看見燕小姐的嫁衣,上頭用金線繡制的針腳和姑娘身上的很像。”
方琮應了一聲,突然蹙眉:“前院似乎有些異樣的動靜,水色不方便過去,你去看看吧。”
十四去了一時回來時:“燕小姐的喜服被人弄髒了,裙襬處還被割破了口子,燕夫人正讓人想辦法呢。”
方琮垂頭想了一會兒道:“你讓水色去前院一趟看看,她針線上雖不比緋流精緻但也不錯,若喜服實在不好修補,你即刻去朗悅莊,將緋流帶過來,她的繡工比那些人強。我不方便去前院,一切拜託你了。”
十四想起前院那幾位宮裡來的丫頭,不由深以爲然:“方姑娘稍等。”
方琮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起身,她打開自己帶來的衣箱,將衣服一件件取出來,在底板上輕輕敲擊兩下才從隔層裡拿出一個玉色包袱來。方琮摩挲着包袱上精緻的繡文,思索再三還是沒有打開,她嘆了口氣將一切恢復原狀,繼續在椅上閉目養神。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鞭炮聲又響過幾遍,她等的有些心焦,直到那個熟悉的腳步聲雜亂地向着自己所在的院子奔來。方琮睜開眼睛,對着打開的房門道:“好慢。”
水色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奴婢已經很努力地跑了。緋流帶過來了,不過奴婢覺得即使是緋流也沒辦法將那件沾上油漆的破洞嫁衣修補好,不過幸好緋流心細,她還帶來了一件嫁衣。主人可別裝作不知道,緋流偷偷地用九爺送來的上等雲光紗給您繡了一件外罩的喜服,內裡用的是正紅的霞光錦。因爲您那陣子總喊冷,又是冬天,所以她特意做得寬了些,燕小姐不用穿那麼多棉衣,尺寸倒是正合適。也多虧了十四姑娘,若不是她趕着將嫁衣送過來,奴婢也不能直接過來服侍您,十四姑娘正陪着緋流在前院幫忙。”
方琮笑:“尺寸合適比什麼都好,緋流的繡工一流,穿她做的嫁衣倒也不會辱沒了燕姐姐。時間倉促也不能計較太多了。你可查清楚了,弄壞姐姐嫁衣的是哪邊的人?”
“是宮裡的人,奴婢還發現了一件事,”水色咬着嘴脣道,“柳家只來了柳夫人和秋蘭、冬香兩個丫頭,奴婢本以爲是人太多看漏了眼,可方纔奴婢趁着人亂,翻了一遍來客名錄才發現柳茹確實沒來。”
“柳茹在亞城沒有朋友,那些閨秀們哪個不知道燕姐姐平日對柳茹的好?如今燕姐姐出嫁,大半個亞城的閨秀都到了將軍府恭賀,柳茹竟然沒來?”方琮蹙眉,“濟雲寺的消息送出去了?”
水色搖頭:“尚未,奴婢只送出了攬香樓的部分,濟雲寺那邊的需要等到今晚才行。”
“正好,你在信上加上一句,讓藥奴給柳家傳話就說,大師已給柳家二小姐消災解厄,如今她危難已解,當立刻去寺中還願,然後在加上一句,柳家供奉的心願海燈有些異樣,望管家前來查看。有此一遭,不怕他們不就範。至於宮裡的那兩個人,有些話還是要問清楚的,別讓她們死的太容易。去吧。”
“奴婢告退。”
方琮鬆了口氣,她撐着桌子突然又道:“讓十四去正門盯着,將形跡可疑的人先處理掉。能進入將軍府壞事的人不多,最可怕的還是外頭的人,新郎剛到和姐姐上轎的時候纔是最危險的,進了言府那些人就再也沒有機會,而路上有咱們的人,問題不大,所以只要燕姐姐能順利上轎,出了這條街就沒問題了。”
水色腳步略停,待方琮說完了又鄭重應了一聲方纔出去。方琮又仔細想了一遍,發現沒有疏漏之處才放下心來。少頃,緋流過來說稍後要陪方琮往前院去,方琮心知是燕婧已敬告過先祖,且已和父母說過要緊話,她忙讓緋流更衣,略作梳妝後便和她去往前院。
燕婧已換了衣服,霞光錦上的吉祥紋樣精製漂亮,外頭罩着一層繡了大紅牡丹的雲光紗,襯着她纖穠合度的身材越發嫋娜動人,行動間似弱柳如風,又如仙子步步生蓮。緋流打量了一番,告了聲得罪,取出隨身攜帶的胭脂筆又在燕婧額上添了一朵牡丹,又讓水色拿金粉描了邊:“這樣更好看呢。”
燕婧上前兩步拉着方琮的手,尚未開口先紅了眼圈。方琮反握着她染了精製蔻丹的手,輕輕塞進一點東西:“姐姐真好看。怎不見燕將軍和燕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