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琉見她這樣說心裡篤定自己的位置對玉華宮來說非常重要,對此次所求之事更加信心十足。她現在貌美如花,自然能籠絡住夫君的心思,只要她能誕下孩兒,整個相府就再無人能搶奪她的風頭。待她有了相府的背景,再加上這等美貌,將來無論她是持相府中饋還是封誥命夫人,哪怕是入宮蒙恩,還不是手到擒來?玉華宮裡有太多奇藥,憑什麼水色那等低賤丫頭身上都能帶着幾包香丹,她卻什麼也沒有!
想當年她可是有大恩於方琮的,之前她還未開口就得了能讓她變成如斯美貌的雪肌丸,此刻她親自開了口還愁拿不到東西?當年宮中飼育了很多藥人,其中好些尚未成人的幼女通過服藥便能身懷有孕,可惜人小骨軟,過不了幾月便一屍兩命,縱有少數可撐到臨盆也無法誕下孩子。她還記得那年雲璟救下個年方十六的宮婢,那宮婢雖是中人之姿但骨骼輕巧體態婀娜,若不說清誰會相信她不知生了多少孩子!
合該着雲璟作死,仗着自己副祭司的身份竟敢私自收留救治宮主的藥人!說什麼可憐那藥人誕下的那些孩子竟連一個都沒見過,還說她小小年紀不堪藥性,若短時間內再度有孕必將危及生命!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區區一個藥人,能爲宮主試藥已是天大的福分!難得能在她身上看到藥效,雲璟竟敢擅自弄權稱她已死又私放了她!若不是蘭珺檢舉,還不知道她會鬧出多大的事情來!可她竟然拒不接受宮主的責罰,寧可墜崖而死!方琮和雲璟往來過密,雲璟一死她就失了臂膀,還有那日自己親眼目睹方琮被祭祀大人所傷,幾日後她臉色異樣被宮主試探時還是自己幫她圓了謊!僅憑這份恩情方琮就該幫她的忙!
蘇琉熄燈和衣躺下,望着自己放在窗臺上的一盞小燈發愣:她等不到杜三的消息親自來了寺中,依照兩人之前約定她點燈置於窗旁已等了許久,爲何還不見他過來複命?就算沒有得手也該同她這個僱主言明纔是!蘇琉眉頭一皺: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不對,杜三做事向來謹慎,他自幼便被僧人收養,熟知寺中事物,如今更是在雲間寺中潛伏多日肯定再不會出問題。莫不是方琮那邊?蘇琉搖頭,更不可能,若是方琮真的出事,水色又豈能這般鎮定!她方纔曾仔細觀察過水色的神色,絕無此可能!
蘇琉仔細又想了想才釋然:明日便是中元節,寺中定是諸多忙碌,杜三應顧不暇,應是要趁明日做法事的時候下手!她給杜三的藥是自己親手研製的,藥效很輕不會致命,只會讓人心口麻痹。方琮中毒後定會難受,只要自己適時將解藥摻在茶水中奉上,再說幾句軟話,不怕方琮不給她更多好東西!
蘇琉胡亂睡了一夜,次日她猶在迷濛間便被水色喚醒:“姐姐好睡,快梳洗用飯吧。主人也快醒了,我生怕來不及,緊趕着來喚你。今日是中元節,等會兒前頭大殿裡肯定十分熱鬧,姐姐要儘早完事回去纔好,省的被那些人有心人瞧見了,以後風言風語的說不清楚,倒讓姐姐爲難。”
蘇琉看見房中一概東西都準備好了,正要說話就聽見方琮房中有聲音傳出,水色在她手上輕輕一拍,示意她趕緊收拾便忙忙轉身去了。蘇琉梳洗後略用了些溫熱的素點,水色手藝不錯,蘇琉枯坐無趣,不多時就將一整盤的點心全吃了。等了小半個時辰才隱隱聽見隔壁房中有水聲和人語,應是水色正服侍方琮梳洗,不知道她有沒有將自己的話帶給方琮?她心裡略顯焦躁,一氣兒喝了半壺溫水才覺得好些。
不多時,水色恭敬退出進了自己房間,擡頭便對蘇琉笑道:“姐姐當真是好福氣!妹妹服侍主人多年,從未見主人對誰恩賞如斯,便是妹妹自己有求於主人,也不能這樣簡單就成事的。”
蘇琉心中大喜,面上少不得道:“妹妹這是哪兒的話?我在這裡枯等了半天,小宮主可願見我?”
水色搖頭,面上喜色難掩,手裡遞過一個朱漆盒子來:“姐姐何不先瞧瞧主人賞了你什麼好東西?”
蘇琉開了盒子見裡只有一把通體烏黑的細長匕首,不由蹙眉:“小宮主這是何意?莫不是嫌我深夜前來,擾了她的清靜,因此讓我用這把匕首自裁?”
水色撲哧一笑:“我的好姐姐,你莫不是沒睡醒,怎麼就說起胡話了?!姐姐不是一心想要子嗣麼?我和主人提及,主人當下便讓我將此物帶給姐姐使用。哎呀,瞧我這腦子,姐姐莫不是當真以爲這東西只是把匕首?我的姐姐,咱們玉華宮的東西什麼時候只憑外表便能斷定功效?這匕首中有最好的靈藥!”
蘇琉一怔立刻明白過來:“多年不曾回宮,竟是糊塗至此,多謝妹妹提點,但不知這藥該怎樣使用?”
水色笑回:“此物用起來倒不麻煩,只是劑量需要斟酌,姐姐若信得過妹妹,可否將月信之期告知?”
蘇琉當即將事情一一說了,水色倒了一盞滾水過來,輕輕摁動匕首末尾處,就見一絲紅色藥液注入水中,整杯水變成淡淡的桃粉色。水色將杯盞送到蘇琉面前:“姐姐忍着些,此藥還需要你三滴血做藥引,之後待水涼透了飲下便可。服下此藥後七日內姐姐行過周公之禮,最多月餘便能知道此藥的妙處。”
蘇琉依言服藥,那水明明已經涼透了,進入肚腹卻有一股暖意泛出,只覺通身舒泰,蘇琉當下展顏:“多謝妹妹費心,這藥果真上佳。”說完便沒了話。
水色看着她心滿意足的神色,壓下心中寒意,甜甜笑道:“姐姐,這藥效需等到晚間才能徹底發散出來,姐姐需要早作準備纔好,可這山寺裡偏偏最是缺少那些東西……姐姐可有車駕等待?”
蘇琉也知道耽擱不得,尤其還擔心杜三,當下便要起身離去。水色推說要去送還靈藥,只將她送出房門,院門外水色冷冷看着她的背影:雖說方琮未醒壓根不能見她,但她竟然連一句謝恩的話沒說過,臨走,更是連告辭的虛詞也沒有一句!蘇琉,主人說三個月之內不動你,我自當遵從,今日這藥,可是三月之後才能看出厲害的……
水色脣上挽了朵笑花,看起來明豔非常,當年剛入玉華宮的時候,她不知深淺,只當是能做宮主的貼身婢女是無上榮耀,宮主看起來也極疼愛她們,也對,一對兒雙生的姐妹花,誰人看了不喜歡?現在想來,都是傻子啊……蘇琉,你呀,真的是比我當年還要愚蠢千倍不止。
日光明媚,水色眯了眯眼睛,將碎魂匕的盒子抱緊轉身回房,方琮還沒有醒,水色輕輕將碎魂匕放回原處,手指掠過她枕側被褥不由大驚,忙將方琮輕輕翻過去身去,探手一摸,那眼淚卻再也止不住了。水色扒在牀邊上哭的哽咽難言,想說話又怕驚着夢中的方琮,突然聽到外間有隱隱鐘聲傳來,猛然記起今日便是中元節,一時間心裡更加悲苦,萬語千言積在喉頭卻是一句也說不得,只把眼淚流得更兇。
方琮側身睡着,之前躺着的那處被褥漸失熱度只剩一片冷潮,水色看了心裡越發難過,她知道方琮素來不喜人近身,服了凝心丹定會昏睡,這段時間也只小心守着她爲她擦臉擦手,沒想到她不知做了什麼噩夢竟將衾枕一概汗溼!水色怕方琮這樣睡着反而對身體更不好,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思來想去,只好先將她翻了個身拿了乾淨的軟布鋪好了再把人扶回來躺好。水色看着方琮沒有血色的臉,暗想如果自己偷偷給她擦身換衣裳的話,她醒來不會發脾氣的機會能有幾成?水色想了一會兒苦笑:別問幾成了,估計主人會氣的直接把自己丟在這裡……
水色搖搖頭,轉身去端了盆溫水給方琮擦手臉,又將她身上的夾紗薄被另換了乾爽的,她希望方琮即使是做噩夢也能舒服些。水色聽着外面隱隱的鐘聲,想着終究是不能去給姐姐上香了,心裡不免有些悵然,但方琮說了青山小廟那邊已經打點過,心裡又鬆快了些。水色正胡思亂想間,猛然聽見院門處有人呼喚,她忙擦了擦眼睛起身,卻是一愣,一時間心緒煩亂,脫口而出道:“九爺如何在這裡?”
九爺被大殿中的繚繞香霧和喃喃的唱經聲鬧得頭疼,他剛敬完香正沿着路往後頭山上去,行至一處幽靜小院外突然停住了,想了想揚聲喚道:“方姑娘可在?在下唐九特來拜會!敬謝姑娘贈香!”
過了片刻院門打開,有一蒙面女子出來應門,九爺當下展顏聽着那女子頗爲驚訝地問他如何會在這裡?一如前幾日他問她主人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