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軍的日子十分無聊, 本來茅小飛想把小孩找個地方寄養,等戰事結束以後再接他回去,小孩死活不肯, 加上茅小飛確實對傅冬承諾過, 不會再把他放在外面, 於是不得不帶着個孩子去打仗, 儘量讓他待在馬車上, 平時也要求他就在帳篷裡帶着。
孩子正是活潑好動的時候,雖然不滿,但還算聽話。
伯山兩兄弟因爲跟着茅小飛, 也入了伍,伯山璽甚至還興致勃勃想立軍功賺大錢。
隊伍休息時間不定, 有時一晚能有三個時辰睡覺, 有時候趕路兩三天都不能安營紮寨。這麼走了快一個月, 眼前出現的景緻漸漸是茅小飛熟悉的了,被人送到慶細之後, 茅小飛隨時想着逃走,所以慶細界內,他印象最深的地方就三個,一是住了一段時日的京城,還有就是之前穆參商練兵囤居的兩個地方。
這裡是被蠻族攻打之後遷居之地, 在山坳裡。
大軍沒有在這裡多停留, 穆參商來是爲了整兵, 召集戍邊的幾位將領, 商討對敵之策。
夜晚, 中軍帳通宵達旦,茅小飛抱着傅冬坐在草垛上, 他有點瞌睡了。
“爹!”突然,傅冬一聲大叫,驚得茅小飛差點摔下去。
茅小飛一巴掌拍在他兒子腦袋上:“想嚇死你爹啊!怎麼了?”他往地下掃了一眼,下面沒發生什麼情況。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睡覺啊?”傅冬不滿地撇撇嘴,“我困了。”抓着茅小飛的衣襟,傅冬想往上爬,然而他現在身子長大了些,不能像以前整個人蜷在茅小飛懷裡。
茅小飛託着他的屁股,眼皮不受控制又往下掉。
“等會兒吧,等他們議完事。”
“怎麼算完?”
“那些老頭從帳子裡出來就算。”
“那他們要是一直不出來呢?”
茅小飛被問得煩了,一瞪眼:“那就在這裡睡!”
傅冬委屈地往茅小飛肩膀上扒,把他的衣襟扒得敞開,眼神憤怒起來。茅小飛的脖子頸窩裡都是些紅紫痕跡,傅冬的小拳頭捏了起來:“等我長大了,我就給爹報仇!”
“????”個小屁孩氣性還大,一晚上不讓他在帳子裡睡就氣得記起仇來了。茅小飛捏了捏傅冬的後脖子,把他舒服得直哼哼。
“不許找你穆叔叔麻煩。”
“什麼叔叔,他也就比我大了一丁點兒。”
“那你想叫他什麼?”茅小飛斜乜傅冬烏不隆冬的溜圓後腦勺。
“叫名字!”
“平輩才叫名字!你直呼他的名字,那他不是得叫我叔了嗎?我有那麼老嗎?”茅小飛恨鐵不成鋼地戳了兩下傅冬圓鼓鼓的腮幫。
傅冬嘴扁得像鴨子,眼睛陡然一亮,跳下茅小飛的膝,在草垛上歡快地跳了兩下:“出來了出來了,我們去睡覺吧?” 他抓着茅小飛的小指頭催促他,自己先就滑下草垛。
回去以後茅小飛哄兒子先睡了,旁邊穆參商還在翻文書,怕燭光晃眼睛,茅小飛把傅冬抱去旁邊小帳篷。雖然給孩子安排了別的地方住,還有專派的人照顧他,多數時候傅冬還是跟着茅小飛。
就是夜裡不方便。
茅小飛上牀就開始打坐,在穆府跟人交手之後,他身體裡一直有一股真氣亂竄,有時甚至難以壓制。於是稍有空閒,他就坐下來,按照葉錦添教給他的心法調息。有一件事,一直像塊大石頭壓在茅小飛心上。那就是徐柒和他說過的,凡歪門邪道,前期總是進益迅猛,後期卻能危及人性命。
絲絲縷縷白氣從茅小飛頭頂蒸騰而出,他的臉色蒼白,汗水從額頭滲出。
穆參商蹲在牀前已經看了好一會,但他不敢驚動茅小飛,他知道這是練功的緊要關頭,稍有驚擾,也許就會岔了氣導致習武之人血脈中正激烈奔涌的血液無法順利涌入各處要穴,重則走火入魔。
越看穆參商的眉頭擰得越緊。
茅小飛鼻翼上都佈滿了汗珠,汗水順着下巴,滑入衣襟。那具軀體上,有他留下的不少印記。從前兩人多少都有些拘束,現在穆參商把茅小飛當成媳婦一樣疼,那一晚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不僅是身體的快感,還有精神的契合,光想一下茅小飛頂着紅蓋頭安靜坐着等待的樣子,就有一股熱血直往他渾身各處涌,讓他渾身都發熱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這個男人已經能持刀護衛在穆參商前面,想起剛開始沒什麼本事的茅小飛,穆參商竟隱隱有點懷念,暗暗想,要是茅小飛現在還什麼都不會,他就能輕鬆把他留在家裡了。不過那樣的茅小飛也不會像現在這般吸引他,沒有什麼比征服一個同樣有力的男人更能讓一個男人興奮起來。
茅小飛睜開眼,一閃而逝的疲倦從他眼眸裡閃過,有一瞬他沒能分辨出面前的人。
“好了?”穆參商早打好了水再等,擰乾帕子過來給茅小飛擦汗。
“嗯,有點餓了。”茅小飛揉了揉痠痛的脖子。
“我去給你找點吃的。”
等穆參商走出帳,茅小飛有點支持不住身體朝前一傾,他若有所覺地拿手在嘴邊一摸,猩紅顏色刺激得他眼瞳一縮,立刻下了地,翻出一件黑袍子,擦了擦手和嘴。
第二天軍隊整裝出發,三天後抵達上齊與慶細接壤的邊城。當晚穆參商帶一小支精兵夜襲,燒了敵軍的糧草,接近天亮才帶着人回來。
茅小飛一個人也沒有殺,回營之後,直接闖進他兒子的帳篷。
“爹?”坐得端端正正練字的傅冬跑到牀邊,只見茅小飛灰頭土臉,整個人髒得不行,就倒在他的牀上。
傅冬不滿極了,抓住茅小飛的胳膊搖晃:“你還沒洗澡,起來洗澡。”
“不洗。”茅小飛粗聲道,眼睛都沒睜,向外擺了擺手:“讓我躺一會,你爹躺一下你的牀不行嗎?”
傅冬癟了癟嘴,沒再說話,邁着小短腿搖搖晃晃打水過來,爬牀上給茅小飛擦乾淨手腳。
茅小飛翻了個身,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醒來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帳子裡黑漆漆的,茅小飛坐在牀上,一臉茫然地揉了揉後腦勺。他呆坐着,腦子裡全是昨夜漆黑的天色裡,火紅跳動燃燒的光。同樣是兵荒馬亂,這次卻不像在桀林,在桀林他聽不懂那些人說話,在這裡,他卻能聽見喊殺聲求饒聲。
上齊前線的糧草燒光之後,他們會去徵用百姓的存糧,這只是個開始,事實上昨晚的動靜很小,受影響的範圍不大。
茅小飛按壓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盤起腿,試圖通過練功平復心情。
帳篷外面傳來人走動的聲音,茅小飛只以爲是巡邏的士兵,沒有多留心。
過了一會,他筆直端坐的身體忽然朝旁邊一歪。
帳篷門開,進來了五個黑衣人。
打頭的走到牀邊,捏過茅小飛的下巴,吹燃火絨,微弱的光跳躍在茅小飛臉上,把他的面容照得清晰無比。
火絨滅了,那人衝身後衆人點了點頭,他們把茅小飛籠在一隻麻袋中,兩個人扛着,三個人望風掩護,把人帶出了慶細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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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人怎麼還不醒?一羣廢物!”
一個熟悉的聲音把茅小飛吵吵醒了,模糊的視線漸漸慶細起來,這是一間陌生的屋子,不大,他的手腳都被繩索緊緊綁着,手綁在身後。
說話聲是從門外傳來的,茅小飛費了好大勁纔想起來聲音的主人是誰,一時間他什麼都明白了,臉色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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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是言寧榮,這裡是哪裡?他暈過去了多久?茅小飛試着掙扎了兩下,內力猶在,雖然在他身體裡亂竄,但言寧榮顯然沒有給他喂藥。言寧榮應該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過,不覺得他能靠自己的力量逃走,這對茅小飛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門吱呀一聲開了。
言寧榮瘦了很多,頎長的身軀看上去近乎形銷骨立,從前他最愛惜容貌,現在嘴上卻長了一圈鬍子也沒收拾。他的身後跟着一名大夫,看見茅小飛已經坐了起來,言寧榮高興了些,朝旁讓出一個位置給大夫。
“快看看他怎麼樣了。”
茅小飛佯裝無力地靠在牀裡角落,以防備警惕的眼神盯住言寧榮:“別過來。”
“你吸了不少迷煙,應該讓大夫看看,你相信我,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你了。我還要帶你回上南,你乖一點,我就不綁着你。”焦急的神色浮上言寧榮的俊臉。
茅小飛冷道:“我沒事。”
“李大夫,給他看病!”言寧榮硬邦邦地吩咐,面色一沉。
“有病沒病我自己不知道嗎?他碰我一下,我就不吃藥,就算你能有辦法讓我喝下去,我也有辦法吐出來。”
言寧榮被氣得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誰作對?跟我犯倔有什麼好處?我告訴你茅小飛,這輩子還沒有我想要卻得不到的人。”
茅小飛沒說話。
言寧榮以爲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語氣和緩下來:“真沒事?沒地方不舒服?”
茅小飛厭惡地蹙眉:“沒不舒服。”
言寧榮臉色又有點不好看。
“我餓了。”茅小飛又道。
“拿吃的來,”言寧榮高聲吩咐下人,轉過臉來,近乎是和顏悅色了,“想吃什麼?我讓他們準備些你愛吃的。”
“不用了,我什麼都愛吃,不挑嘴。”
聽出來茅小飛話裡有刺,言寧榮不但沒不高興,興致反而高昂起來,捏了捏茅小飛的臉:“我去吩咐人,保準都是你沒見過的好東西,馬上就回來。”
“你等等!”
言寧榮笑着回過臉。
“綁着我怎麼吃飯,我渾身上下就被綁着的地方不舒服。”茅小飛抱怨道。
言寧榮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陰晴不定的眼神讓茅小飛心裡有點發虛,當言寧榮靠過來,吐息都噴在他臉上,茅小飛暗道:還是太心急了,至少應該讓言寧榮放心下來再提出要求。
“本王什麼都能縱着你,除了逃跑,要是你敢真的逃走,本王一定會把你抓回來,再打斷你的腿。反正跟着本王有的是人伺候你,廢了你的腿也一樣能當好本王的王妃。”言寧榮陰狠地鬆開茅小飛的下巴,一個鮮紅指印留在皮膚上。
門關上了。
茅小飛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能慌,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守着,不能輕舉妄動,還是先順着言寧榮,看看形勢。這個養尊處優的小王爺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來邊陲了,不可能單單是爲了抓自己,總不會是來打仗的……
茅小飛剛起了這個念頭,忽然就意識到,這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從來也不知道言寧榮會打仗啊,不僅他沒有立過戰功,爲了防止言家坐大,到言寧榮這一代,皇帝根本有意不讓他接觸這方面的事兒。疑雲籠罩在茅小飛心裡,聽見肚子咕咕的叫聲,茅小飛苦笑了一下。
穆參商的軍營守備太鬆懈了吧?居然讓他被前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