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行一整天,總算看見了城鎮,茅小飛早已經有點坐立不安,下馬瞬間就籲出一口長氣。再騎下去他大腿內側要爛成肉糊了。
傅冬伸出兩條肉胳膊。
茅小飛一手託着孩子,一手牽馬,他騎的是一頭特別溫順的黑馬,兩隻眼睛溫順又溼潤。茅小飛喜歡馬這種動物,當然,是在沒有被馬踹的時候。
“天已經黑了,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徐柒走過來。
“還要趕多久路才能到青龍幫?”衆人一面往城裡走,茅小飛一面問徐柒,他們這一羣人當中,只有徐柒是混跡江湖的遊俠,而且徐柒一直給人可靠沉穩的感覺。
“好幾天,如果每晚都找地方休息,至少要十二天,就算晝夜不歇,也要八天。”
茅小飛點了點頭,路邊有三五個乞丐本來在擲骰子,見到他們進城,忽然停下來動作,個個拿精光四溢的眼看他們。雖然是暗暗留意,茅小飛對這樣的眼神卻再熟悉不過,從前他在皇城根下跟着老丐時,也會這樣打量才進城的人,如果有了不得的陌生人來了,光賣消息就夠吃兩頓好肉好菜。
“風滿樓?”走到一處聳立城鎮中心地帶,有五層之高的酒樓前面,茅小飛擡頭看了看匾額,真難得,每個字兒他都認識!
“今晚就住在這裡。”穆參商吩咐士兵去開房間。
徐柒站着不動,搖了搖頭。
“怎麼了?”茅小飛問。
徐柒有意看一眼穆參商,欲言又止。
“徐柒兄弟,有何指教?”穆參商微微睨起眼,手裡緊緊握着馬繮,一路看徐柒和茅小飛咬耳朵,雖然以他的聽力,知道他們都是在討論怎麼儘快營救舒筒,還是讓他有點不爽。如果徐柒是個猥瑣之流,他還可以趕走他,然而這人一本正經,進退有度,分析事情頭頭是道,讓穆參商只覺踢到鐵板,一時半會還踢不走了。
“不敢談指教,沒事,走吧。”徐柒頭一個走進了風滿樓。
已經是晚上,茅小飛把傅冬抱到牀上,熱水弄來叫他的時候,才發現傅冬已經歪在榻上睡熟了。
“喂,起來洗澡,洗了再睡。”茅小飛戳了下傅冬的肉腮幫子。
傅冬直接兩條胳膊抱住他,就是不起來,還哼哼唧唧地在茅小飛手上蹭,蹭了他一手的口水。
茅小飛就奇怪了。
老人要是掉光牙,就會變癟嘴,這小孩沒了牙,腮幫子還是鼓鼓的,大概是肉太多……
“洗完澡睡覺更舒服。”茅小飛說着不由分說把傅冬扒光,抱到浴桶邊,那浴桶對傅冬而言太高了,不過水淺,茅小飛要把他放進桶裡,傅冬就手腳並用緊緊吊在茅小飛的手臂上,死活不肯下去。還閉着眼睛,根本沒醒一樣。
茅小飛忍不住賊笑起來,二話不說趴到桶沿邊上。
傅冬背部一碰到熱水,頓時就醒了,睜大一雙溼漉漉圓溜溜的眼睛,委屈地看他爹。
“看也沒用,我不跟臭蟲一塊兒睡,你不洗乾淨,就去別人牀上睡。”茅小飛覺着,孩子不能太寵,不然長大點兒就收拾不住。
“我洗……”傅冬恨恨嗚了一聲,咬住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看不順眼的絲瓜瓤,喉中嗚嗚出聲,把絲瓜瓤甩得飛起,甩了茅小飛一臉的水,發泄不滿。
茅小飛一把按住傅冬光滑幼嫩的小身板,把他涮蘿蔔似的洗白了,展開一張大毛毯,把他抱到牀上去。
“爹,你什麼時候洗?”傅冬抓着茅小飛的衣袖,不讓他走。
“晚一點,你先睡,待會我還要出去。”
“一個人出去?”
“嘿,你小子,我幹嘛告訴你?”
“你是我爹!”傅冬理直氣壯地說,“我要知道你去哪裡!你去好玩兒的地方不能不帶我,不帶我我就……”
“你就幹嘛?我說,你小子怎麼這麼黏糊,你在蠻族的時候,不是你那個爹成天找不到你人在哪兒嗎?”茅小飛在傅冬腦門兒上彈了個紅印。
“反正你不能不帶我去,你不帶我去我就哭。”
茅小飛眉毛一擡,“喲嚯?厲害。那你哭吧,哭破喉嚨你爹還是要出門找樂子去。”
見威脅不了茅小飛,傅冬兩隻嘴角下拉,不滿地瞪茅小飛,四仰八叉倒在牀上,手腳並用滾來滾去,“那我要咬東西了!”
“那你咬吧。”茅小飛笑盈盈把被子都開完,裹住傅冬,逼近孩子的臉,捏開他沒牙的嘴,有意看了一會,最後拍拍他圓圓的臉,“走嘍,給你帶好吃的。”
“我要出去玩!我不吃!”傅冬叫了兩聲,看茅小飛頭也不回地走出門,抱着被子生氣地使勁咬,可他沒牙,咬也咬不動,氣得滿牀打滾,大叫好幾聲,最後還是睡着了,把口水流得一枕頭都是。
一出門茅小飛就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得渾身一哆嗦。
院子裡穆參商上身□□,袍子掖在腰中,一柄長劍被他使得出神入化,矯若遊龍的招式一氣呵成,茅小飛看不懂武功,忍不住有點走神,除了覺得帥,更覺得手癢。
淺褐色的皮膚上數道已經癒合的傷疤,絲毫不妨礙穆參商挺拔的身形帶來的美感,他比茅小飛高接近一個頭,長期習武留下的是結實的背肌,窄腰一絲多餘的肉都沒有,板實的肌肉上,角落裡投下的融融微光像在他皮膚上塗了薄薄一層油。
茅小飛聽見自己喉嚨裡吞嚥的聲音,趕緊按捺住砰砰直跳的心,成親的時候他還懷疑到底是不是喜歡男的,後來過上安穩平靜的夫夫生活,打算將老話“平平淡淡就是真”貫徹到底,結果安陽王哪兒是能平淡的人啊。這一年大起大落的人生,最大的意外大概是,他和男人睡了。
穆參商比他還小几歲,這小子怎麼看上去就這麼,讓人……想到吃的。
茅小飛鼻子抽了抽,拍打雙頰,走了過去。
“不是早上練武嗎?怎麼今天晚上就開始?”
“反正還早,你不想早點學兩手嗎?”
穆參商一反問,茅小飛立刻來了鬥志。
“小飛哥,明天早上開始,我起牀時來叫你,你體力不行,要從最基本的開始學。今天晚上先教你幾招投機取巧的。”穆參商讓茅小飛帶了匕首,茅小飛最常帶在身上的就是匕首,不過不是用來殺人,是用來剔肉切菜的。
平時只有機會在肉和菜裡發揮作用的匕首,到了穆參商的手裡,就能變化出刺、扎、挑、抹、豁、格、剜、剪、帶各種招式,穆參商先耍了一通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法,才叫茅小飛過去,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他。
茅小飛學得很認真,一晚上下來,起碼匕首不會輕易被穆參商擊落。他一肚子都是嘀咕,覺得穆參商故意讓他。
“小飛哥,你學得很快。”穆參商眨了眨眼睛。
“是嗎?”茅小飛嘿嘿地笑,“師父教得好。”
“不成體系地教你幾招,小飛哥,你不用叫我師父。”
“幾招也是師父,師父在上……”茅小飛朝着穆參商恭恭敬敬要鞠躬。
穆參商一把就扶住他往下彎的身體,臉色不好地撇撇嘴,“不行,不要叫師父。”
“怎麼了?少將軍不想給人當師父?”茅小飛也發現了,穆參商對這件事堅持得有點過,“放心吧,出去我絕對不說是你教的,不給你丟人。”茅小飛笑着說。
“不是怕丟人。”穆參商硬邦邦地說。
“哎喲外面真冷,你把衣服穿好成不成,看着你就覺得冷。”茅小飛實在沒忍住,藉着給穆參商理衣服,順手摸了把被汗水打溼得發亮的胸肌。
“小飛哥。”穆參商一把抓住茅小飛細瘦的手腕。
“好奇一下,這不是我沒有嗎?我有的就用不着摸你的了,沒忍住,絕對不會了。”茅小飛耳朵有點燙,他怎麼就這麼鬼迷心竅呢?說不定以後他也會有這麼亮這麼緊的肌肉。不過穆參商的屁股也翹,平日顯不出來,練武的時候就一條薄薄武褲,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
“你別叫我師父,我不想做你的師父,只想做你男人。”
猝不及防一個坑在這兒等着,茅小飛登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穆參商撫着他的背脊給他順氣,茅小飛推開他的手,咳得滿臉發紅。
“別介,你能別這麼,語不驚人死不休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就好。”茅小飛真誠地說。
穆參商咬了咬嘴脣,低聲嘀咕:“你什麼時候才答應我啊?”
“答應什麼?”茅小飛臉上短暫的空白閃過去,想起來了,一拍腦門,“我說給兒子買點吃的,差點忘了,得出去一會。也給你買點吧?束脩是沒有,給你買點吃的。”話剛說完,手在身上摸了半天沒摸出錢的茅小飛愣住了。
“夜裡不安全,我陪你去。”穆參商穿好衣服,錢袋子在手裡掂兩下,放到茅小飛的手裡,“你看上什麼就買什麼。”
一番激烈的心理掙扎過後,有錢就是爹!不過用穆參商的錢給穆參商買吃的……茅小飛故作坦然地收下錢袋,和穆參商一前一後往街上走,邊走邊慶幸,還好是晚上,還好是冬天,不然他得臉燙成什麼樣啊。
還男人呢。
茅小飛眼角餘光朝後瞥一眼穆參商,穆參商長身玉立,腰中佩劍,習武之人特有一股凌厲氣勢,如同藏在鞘裡的寶劍。
茅小飛嘖了一聲,這還是個孩子,還沒到二十呢,還想給他當男人?掉個個兒差不多……
轉頭看見沿街叫賣的吃食,茅小飛立刻沒法再把穆參商放在眼裡,挨家試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