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 是你的命。”葉錦添緩緩道來的一句話和陡變的情勢讓所有馬賊不禁大怒,他們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說什麼。
“不行不行,你要是願意跟了我, 要我的心肝脾胃膽都可以, 唯獨我的命不能給你。”男人猶在死皮賴臉地抗議。
“不行?”葉錦添抿起嘴角, “還沒有人能跟我說不行。”陡然間男人渾身一顫, 天地間除了雪風擂動的呼呼聲, 沒有任何人敢說話,因此骨骼被捏出的格格聲分外明顯,令人毛骨悚然。
“那我們真的是很般配啊!”不知死活的男人從嗓子眼裡擠出沙啞吃力的聲音。
葉錦添手腕輕動, 手指上的動作幅度很小,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他手上加大了力氣, 男人脖子被他擠得變形, 隨時可能折斷。
“三架馬車和車裡的貨物留給你們, 這個人,我要帶走。”葉錦添不容置疑地揚起下巴, 以倨傲的姿態朝馬賊說。
馬賊們面面相覷,驚疑不定地彼此對視,嘰裡咕嚕商量一番,走出來個和葉錦添手裡那人穿戴差不多的男人,他肌肉糾結的粗壯上臂上有一幅猙獰的刺青, 深色顏料繪製着一首三身的猙獰惡鳥——鴟。
“荀癡, 命當如此, 把令牌留下。”
一時間馬賊中衆人轟動, 似乎有些羣情激奮。說話的男人身旁那十數人反應很快, 立刻分散開,手持兵器反朝向自己的人。
“這羣人真奇怪, 要是他們不再承認葉錦添抓的那個人當他們的首領,就算把馬車上的貨都給他們,他們也不會撤退吧?”金沈抱臂,身子輕微後仰,語調閒適慵懶。
“令牌?”葉錦添挑起一邊眉毛,手在男人身上搜尋,他的手指剛觸碰到男人的身體,那人就一臉受不了地閉起眼睛響亮地驚歎了一聲。
“……”所有人都被飽含慾望和強烈渴求的嗓音刺激得面紅耳赤,誰也沒有想到,一羣五大三粗的馬賊,首領竟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發情。
金沈瞪直了眼睛:“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算見識了。”
這一聲怪叫忽然就把穆參商的臉勾進了茅小飛的腦海裡,一路行來,白天趕路,稍有點空閒就要調戲運氣,根本沒空多想別的。
結果給這人一叫,曾經兩人身體交纏,腿與腰勾搭在一起的情形無比清晰地在腦子裡閃現,茅小飛記憶最清晰的,就是穆參商每到極致之處,冷漠而禁慾的臉上,那絲不明顯的紅暈,被汗水粘黏在額角的烏黑頭髮。
一時間茅小飛心跳極快,臉騰地就紅了,冰天雪地裡,他耳朵都要冒煙出來。
“小飛,你的臉很紅,怎麼了?他發出的聲音有問題,不要聽了。金沈,捂住你的耳朵!”徐柒這一聲喝叫醒了不少人。
對面有望成爲下一任馬賊頭兒的年輕男人頓時怒不可遏:“荀癡!你簡直放肆!”
“你們都不要我了,爲什麼我還不能用別派的武功?當初不是爲了搶地盤,也不必叫你們屈尊讓我來做你們的首領。”雖然被葉錦添捏得臉色都發白,荀癡說話的聲音卻重新變得中氣十足。
葉錦添臉色也一變,眨眼之間恢復正常,他的手繼續在荀癡身上摸,那男人像條蛇似的在葉錦添的手掌之中扭動,最後被葉錦添從他腰中掏出一塊黑鐵令牌。
對面人臉上現出狂喜,近乎癡迷地望着那塊令牌,說話也變了調:“對,就是這個,給我,快給我。”
令牌輕輕巧巧被拋起,緊接着穩穩落在葉錦添的手裡。
“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會把這東西完璧歸趙。誰要是想要,誰就跟着來。”
此言一出,那人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身邊的手下們也互相看來看去。身後一直不安分的人羣裡,走出兩個年輕人來,翎羽很短,與出頭和葉錦添談判的那人頭上的裝飾比起來,一個山雞一個鳳凰。
荀癡兩隻手抓住葉錦添的手,半真半假地咳嗽,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救我啊,你們快來救我啊,怎麼站着不動啊!”但並沒有用他們自己的語言大叫求救。
茅小飛心中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覺,他看了一眼徐柒,兩人對視之間,都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
這個荀癡恐怕根本不想留下當馬賊,真正讓所有馬賊俯首聽令的是那塊死物,那塊牌子,而不是荀癡這個人。
荀癡荀癡,倒是個花癡。
茅小飛提繮走上前去,朝葉錦添道:“時候不早了,今夜之前我們一定要走到城鎮,這個人,正好可以當我們的嚮導。”
“多嘴。”葉錦添面色不善地說。
茅小飛也沒生氣,知道他就是這樣說話,除了對舒筒,跟誰都沒有好臉色。反而他要是沒有好臉色,越接近他真實的態度,他要是和顏悅色,才真的需要小心提防。
葉錦添玩味的眼神把手裡的男人看了一遍。
荀癡笑盈盈地也看着他,兩人視線交觸時,就像有激烈的火花。荀癡繃直了腳,勉強站住,舌頭往外吐,抓住葉錦添的手,可憐巴巴地哼唧:“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死在你的手上,這輩子我還有什麼所求?”
“無恥。”細弱不忿的聲音傳入茅小飛的耳朵。
他看了一眼,馬背上舒筒氣得渾身發抖。
對面人圍成一團商量,其中頗有幾個像是有點地位的馬賊臉色極其難看,雖然聽不懂他們說話,但根據他們的音量和語氣激烈程度,也能想見一定是有分歧。
馬羣再度散開,其中三人手持彎刀騎馬步出。
“哎喲哎喲你們煩不煩,不要干擾我追美人。”一看那三個人,荀癡卻生氣極了,臉都氣得發白,不停向外揮擺他的手。
“令牌你一定得還回來,不能就讓你這麼走。”臂有刺青的男人嚴厲地說。
“這三人就是來拿令牌的?”葉錦添聽不出喜怒的聲音問,他的嗓音略帶沙啞,極富磁性,華麗雍容的傲慢與生俱來,聽得人不由自主就覺得站在他面前要矮一等。
“爲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們沒有派出真正的高手,他們只是年輕一輩裡剛冒頭的好苗子。那塊令牌只有在我們部族纔有作用,一個外人就算拿在手裡也沒有什麼用處,老首領一時不察,是時候糾正這個錯誤了。”看上去快六十的一個老頭說。
荀癡沒有說話,依舊笑眯眯地看着葉錦添,一派被眼前的人迷得七葷八素的癡態。
也不知道葉錦添怎麼想的,在聽見舒筒低聲罵的“無恥”之後,他反而放鬆了對男人的鉗制,允許他站在地上。
“好,就讓他們三人跟着。”葉錦添深沉的眼眸裡涌動着懶洋洋的笑。
很快,馬賊挑選了三輛馬車,其中一輛是剩下的乾糧。
金粟臉色一變,向葉錦添低頭拱手:“主人,這一輛不能……”
“什麼時候我做決定要你來多嘴?”葉錦添不悅地擰眉。
金粟閉了嘴,站直身體,肩膀顯得很是僵硬。
“你們選好了?”葉錦添看了看,一車珠寶,一車乾糧,一車藥草,布匹屏風珍玩之類馬賊似乎完全沒有興趣。
“是的,請你們到達你們認爲安全的地方後,把令牌給這三個晚輩帶回。”
荀癡似乎有話要說,被葉錦添看了一眼,那雙狹長的雙目眼波流轉,荀癡頓時兩腿發軟,有點站不住,哎喲哎喲地抓緊葉錦添的手臂才站穩。
這時,葉錦添的手依然卡着他的脖子,荀癡往下滑了點,忙不迭只能站好,不然脖子會斷。
馬賊嘰裡咕嚕對着三個年輕人說話,荀癡眼珠滴溜溜直轉,不住哀求葉錦添下手輕點,一口一個美人,叫得葉錦添雖然沒說出來,臉色卻難得霽明。
大隊馬賊帶着他們的戰利品,像來的時候一樣迅疾如閃電,雷霆般的馬蹄聲逐漸遠去。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茅小飛這一鬆懈下來,纔想起剛纔身上這也痛那也痛,他擡手一邊捏,一邊出神。耳垂的紅色卻怎麼也不消退。
“這一片想必你很熟悉了,到最近的城鎮要走多久?”這次葉錦添沒有讓金粟來問荀癡,彷彿他的覺到現在總算在豪華的船艙和溫暖的馬車裡睡醒了。他重新上馬,懷裡坐着舒筒,與他齊頭並進的那頭馬上,坐着荀癡,荀癡的手被捆在一起,腳捆在馬鐙上,脖子則用麻繩套起來,另一頭牽在葉錦添的手裡,葉錦添的手又覆蓋在舒筒手上,倒像舒筒纔是真正牽着荀癡的人。
“沒有我的話,三五天也走不出去。”荀癡眼尖,一看葉錦添拉下臉,立馬諂笑道:“有我只消三五個時辰。”
這樣一來,天黑之前,他們就能走出這片見鬼的冰原。一股難言的興奮讓茅小飛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心情一好,徐柒立刻留意到了。
“想到什麼了?心情這麼好?”
“啊,”茅小飛回過神,朝徐柒靠近,低聲問:“你沒聽見他們談話嗎?”
“這麼遠,我聽不見。”他們離葉錦添等人足有十數米,葉錦添講話的聲音也不過能容他們兩個聽見,畢竟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盡,茅小飛是聽見了才覺得高興,但在荀癡吐露實情以前,葉錦添要防着他說出任何讓手下人等堅持不下去的話。
徐柒愣了愣,看茅小飛笑容滿面的高興樣子,忍不住問:“你能聽見?”他眉毛夾在一起,將信將疑的徘徊在前方的葉錦添和麪前的茅小飛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