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一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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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傅冬這個小暖爐非得窩在茅小飛懷裡睡, 怎麼也趕不走,就算當着面兒躺好了,待會醒來還是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小東西又鑽回懷裡了。

最後只得由他去。

折騰到後半夜茅小飛才睡踏實了。

第二天上午開始下雪, 茅小飛讓傅冬在屋子裡玩, 那兩個小廝不知道從哪兒找的竹條和畫好了一尾巨大金紅鯉魚的紙張, 教傅冬紮起了風箏。

“這麼早扎什麼風箏, 還有兩三個月才能放。”茅小飛不以爲然地看着傅冬忙活, 按住扭動不已的小身體,給傅冬擦了擦腦門上的汗。

下雪比不上化雪冷,屋子裡又燒着炭盆, 熱得人身上直冒汗。

“爹你喜歡什麼的,我給你扎一個!”傅冬興奮地小臉通紅, 他很喜歡這樣手工, 第一喜歡啃雞腿, 扎風箏能排到第二。

“幼稚鬼才放風箏。”茅小飛沒好氣地說。

“是嗎?”傅冬手上動作一點也沒有放慢,敷衍地應付他爹。

外面雪越落越響, 整座將軍府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銀裝之中,下人們披着厚重的蓑衣,頂着竹笠,在爬上爬下地清理前兩天掛的紅燈籠和紅綢。

門外冒着雪跑來一個纖瘦的身影,摘下兜帽茅小飛纔看出來, 是昨天說要給傅冬量腳做滑雪用的鞋子那個婢女。

婢女凍得鼻子通紅, 簡單行了個禮, 徑直從重黑的斗篷下掏出個布包來, 凍得略顯僵硬的手指解開布包。

“鞋子!”傅冬一看, 顧不上他的風箏了,滑下矮榻, 一徑小跑過來,屁顛顛兒爬上板凳,臉幾乎挨在桌上,爲了把他的鞋子看清楚一些。

“小心,鞋底是冰刀,鞋面是鹿皮裁的,昨天晚上請師傅趕工出來的。你試試,合不合腳。”

“我可以試嗎?”傅冬圓眼睛瞪得溜圓,詢問地看向茅小飛。

茅小飛拿起鞋,蹲在他兒子面前,先脫了傅冬的鞋,把他的腳仔細塞進去,綁好繫帶。

傅冬看一眼茅小飛,小腳扭來扭去,樂了:“真合適!很舒服,暖和!”

“謝謝了。”

那婢女露出個淡笑,茅小飛這才注意到,這是一張清麗得宛如出水清蓮的臉,脣下有一顆很小的痣,平添了些說不清的風情。

“小公子很可愛,我們私下都在談論想不到少將軍還沒娶妻,就有這麼大的一個孩子了。”

茅小飛道:“不是他的孩子……”

婢女掩着嘴笑,茅小飛這才反應過來,一拍腦門:“當然不是你們少將軍的兒子,這是我兒子,叫傅冬。”對這個細心周到的婢女,茅小飛有些好感,起碼在這座完全陌生的將軍府,他感受到的不是排斥。而且茅小飛從前也是安陽王府的下人,從來沒把這些伺候人的小廝丫鬟當成下人。

“等雪停了,隨時歡迎你來帶他去滑冰。”茅小飛笑了笑。

“好啊,正想收個小徒弟,冰戲越小學越好,本來還可嘆我這一身真本事沒人傳承。”婢女揚起腦袋,笑着曼聲朝茅小飛說:“不問問我叫什麼名字?”

茅小飛不好意思地笑笑:“失禮,沒請教姑娘芳名。”

“青棠。”她穿戴好斗篷,兜帽拉了起來,染了蔻丹的鮮紅指甲襯得皮膚格外白而細膩,青棠略低下頭,只餘一個精美絕倫的側臉輪廓,慵懶地打了個哈欠:“等天放晴了,我再來找你。”說完她看了一眼茅小飛,便辭去。

一天裡傅冬接連紮了三個風箏,一尾鯉魚,一隻燕子,還有一個是他抱着個手爐,趴在桌子上,一言一句叫師傅畫的,是個穿綠裙的美人風箏。

畫完了傅冬還舉起來給茅小飛看,茅小飛心思全不在這裡,他倒是不冷,只是不時起來來回踱步,不經意地走到窗前,他在等一個人,也許陳管傢什麼時候可以帶來新的消息。

一整天陳管家都沒出現,同樣是晚上,哄了傅冬小子睡下。茅小飛已經燙了腳,懷裡抱着傅冬常用的那個,還沒冷透的手爐,坐在桌邊,倒茶喝。

他一杯一杯的茶下去,一點一點的思緒冒出來。

沒能穩坐多久,茅小飛就又起來,一件一件把長衣外袍往身上加,還有披風,這頂毛披風還是穆參商離開那日,讓人取來給他用的。他手指緩慢在滑不留手的皮毛裡穿行,微微眯起了細長的眼,濃密修長的睫毛垂在眼下,眼下猶帶着數日沒能安眠的烏青。

開門嗖然一陣風雪劈頭蓋臉而來,是傍晚又開始落的雪,這會竟成鵝毛大雪。

按說慶細難得能下這麼大的雪,茅小飛呼出一口白氣,朝手掌裡吹,他的手不很冷。往年不僅冷,到了冬天,兩手都是凍瘡,慘不忍睹。

今年一個包也沒長。

簌簌下落的雪花落在傘蓋上,腳底踩的雪發出噶擦噶擦的響。茅小飛微彎着腰,頂着風,這回用不着誰帶,他找到陳管家在的院落,在月洞門下站了好一會。

他眼睛微微眨了眨,抖落的霜帶着徹骨冰寒粘到臉上。

這才如夢方醒,渾身一抖索,擡起一隻手抹了把臉,茅小飛大步向着陳管家這屋來。他有一個想法,要當面問陳管家,穆參商沒回來,他就不能去看他嗎?山不來就他,他可以去就山嘛。

今夜陳管家屋裡沒有亮燈,想必已經睡下了。

茅小飛沒一絲猶豫,擡手就敲,第一下,就是穩穩當當,毫不留情地砰然作響。

沒人應門。

第二下,第三下,敲門聲連成一串。

奇了怪了,就算熟睡的人也該被吵醒了。

茅小飛撩起袖子,擡腳要踹,腳到了半空,又放下來。

不好不好,這在別人家,踹了別人管家的門,怎麼行?茅小飛眼珠一轉,繞到窗戶那一側,在窗戶紙上戳開一個洞,他眼睛貼了上去,屋裡靜悄悄的,牀上被子尚未鋪開,確信無疑根本沒人。

這下茅小飛想不明白了,這麼晚了,陳管家不在府裡待着,會上哪兒去?

雪天風冷,吹得茅小飛鼻涕直流,總不能在這兒等,要是這陳管家徹夜不歸,他在這兒守一晚,天亮以後什麼也不必問了,他都凍成硬邦邦一尊冰人了。

茅小飛吸溜着鼻涕,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臉凍僵了,身上卻不很冷。他悶着頭,一路走一路想,想來想去唯獨覺得可能陳管家今晚去逛窯子了沒回來。

回去的步調就沒那麼快了,茅小飛走得很慢,腦仁心被風吹得疼。夜晚的將軍府跟白天全然不同,微弱的燈光照出的都是孤寂。

茅小飛邊走邊嘀咕,這要是在一塊兒了,要麼往府裡多招點兒人,要就把下人住的地方也往裡頭擠擠,不然這麼空曠,空得人心裡不舒服。

回去以後茅小飛渾身幾乎已經溼透,在外面待得太久,積雪又深,鞋襪脫下來拎在手上,他又解開僅剩的一件裡衣,站在木架子前,以溼布擦了擦身。

低頭間,他自己肚子上的幾塊明顯的肌肉輪廓吸引了他的注意。

茅小飛愣了愣,手指碰碰他的肉,結實的,硬而光滑。他又摸了幾下,回頭偷瞄兒子,兒子沒醒,茅小飛才放下心,又戳了兩下,癢得渾身扭來扭去,半晌,才站住了,邊擦身體邊認真看。

他從來沒這麼仔細打量過自己的身體。

畢竟這麼做有點變態。

胳膊和腹部都長出了明顯的肌肉,背上他看不見,大腿結實了不少。這麼冷的天,才用冷水擦了身,好像也沒有冷得難以承受。

擦乾淨之後,茅小飛縮到被子裡,忽然有些不認識自己。冷水擦過的皮膚在溫暖的被窩裡迅速變得微微發燙,他抱着被子蹭了蹭。

睡夢中的傅冬不滿有人搶被子,扭了兩下身子鑽到茅小飛懷裡。這茅小飛也不方便再蹭了,第一次,茅小飛體驗到前所未有過的想念。不禁懷念起回程路上,冷是冷,經常晚上睡覺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可他有穆參商啊,想什麼時候抱就什麼時候抱,情緒上來了,還能隨時求歡。

不行,明天說什麼他也要到穆府去看看,穆參商要是陡然在自己家裡看見他,會是什麼反應?他可以就說是穆參商在外面認識的朋友,來投奔他的,打算給他當個小兵。想起穆參商一身黑亮鎧甲,衣襟直勒到下巴的禁慾模樣,茅小飛忍不住又有點渾身發熱。他太想穆參商,想他的一切,想在這樣寒冷的夜晚,懷裡有個火熱的身體,乾淨的皮膚彼此煨熱,沒有什麼比人的體溫更加合適愜意的溫度。

茅小飛一臂把兒子撈過來,傅冬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角度,睡踏實了。

次日天放晴,傅冬一早起來就很興奮,吵着要去滑雪。

茅小飛不耐煩地一巴掌拍他腦門上,改而把一頂大小合適的皮帽子套在傅冬腦袋上。

“不戴這個。”傅冬不滿地噘起嘴。

“聽話,外面冷得很,今天比昨天還冷。”

“戴了就不帥了,這個好醜。”傅冬扯了扯已經套在他頭上的帽子,泄憤似的揪着它,但沒敢拿下來。

“不戴不讓你出去玩。”茅小飛給他穿上鞋,蹲下身,視線跟他兒子齊平,他發現每當這麼和傅冬說話,臭小子比較聽話,“我已經讓人去請那個青棠姑娘過來,今天她帶着你玩兒。”

傅冬緊張地爬起來,跪在小凳上,身子前傾,茅小飛不得不扶着他兩個軟軟的胳膊,怕他摔下來。

“你又要出去?”

“什麼叫又?”茅小飛不樂意了。

“反正你要出去,又不帶我,我也要出去,我不滑冰了!”傅冬一把揪下帽子。

茅小飛抓起皮帽子,重新給他套在頭上,粗聲道:“你就是純覺得這帽子不好看吧?”

傅冬不滿地鼓着腮幫子,使勁瞪住他爹。

“我就出去買點東西,你湊什麼熱鬧啊,這才初六,你出去幹啥啊?街上好吃的好玩兒的沒有,又冷。”茅小飛沒給傅冬抗議的機會,給他穿上一件厚厚的皮外袍,紮緊腰帶以後,看上去活脫脫是個富家小公子哥兒。

“外面這麼不好,那你出去幹嘛?”

“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我給你買回來吃還不行?這麼冷,你在家裡玩兒,我去給你買好吃的,讓你坐享其成,還不好?”茅小飛看小孩有點鬆動,捧起傅冬的臉,貼着他的腦門兒響亮地親了一口。

“那你早點回來。”傅冬硬邦邦地說。

“買了立馬回,還趕得上一塊兒吃午飯,待會來人問你中午想吃什麼,叫他們弄條魚,紅燒,爹給你剔。”

現在傅冬沒牙,不過吃飯茅小飛都讓他自己動手,很少會伺候小傢伙吃飯。一聽有戲,傅冬徹底高興了,大度地擺擺手:“那你去吧,多買點兒吃的,我咬不動的也買,總能舔舔味兒。”

“好。”茅小飛起來也戴了頂厚厚的皮帽子,他出外叫伯山璽兩兄弟進來,留下伯山珏照看傅冬,帶着伯山璽出門。

茅小飛誰也沒驚動,先叫伯山璽在陳管家的院子外面等,他一個人進去。

陳管家看見茅小飛,難以掩飾住驚訝,很快恢復鎮定,一拱手走了過來,請茅小飛坐,還給他倒了杯茶。

“陳叔今兒沒出去。”送上來的熱茶,不喝白不喝。

“這幾日清點年禮,沒怎麼出過門。”陳管家答。

茅小飛放下茶杯,袖起手,勾脣一笑:“那昨夜,不知道陳叔上哪兒快活了?怎麼也不帶我,你們少主不在,我天天悶在這麼大一間宅子裡,得多悶啊?穆參商走的時候不是說讓我有什麼需要都來找陳叔,眼下,我有個迫在眉睫的事兒,要求陳叔,就不知道陳叔答不答應。”

陳管家眼睫猛然一抖,沉吟片刻,道:“公子請講。”

“我要去穆府,現在,要是您願意親自帶我去最好,不願意也沒事,穆家不是小門小戶,想必我上街一問,人人都知道穆府的門朝哪邊開,您說是不是?”茅小飛緩慢地擡起眼睛,與陳叔對視。

陳叔的眼神裡罕見一絲慌亂,乾燥的手掌緊攥起來。這些觀察都讓茅小飛心頭一沉,他又倒了一杯茶,沒去看陳叔,喝完這一杯,該有答案了。

陳管家仍然板着臉:“公子看這樣行不行,我對完手裡這一頁賬,人上了年紀,不然回來就不知道要從何對起,您喝茶的功夫,我這裡就能完事,然後我帶您去老主子府上。”

“好。”茅小飛爽利地叫道。

就在他眼皮底下,陳管家去對賬,其間在賬本上略注了一筆。茅小飛東看看西看看,這間屋子還真的沒什麼好看,陳管家是個作風過於節儉的中年男子,自我約束力極強,一點兒也看不出這是個有活人氣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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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38.三十八129.一二九83.八十三124.一二四14.十四70.七十80.八十41.四十一110.一一〇130.一三〇32.三十二30.三十99.九十九103.一〇三78.七十八70.七十104.一〇四53.五十三62.六十二94.九十四61.六十一78.七十八99.九十九107.一〇七134.一三四91.九十一79.七十九7.七93.九十三106.一〇六104.一〇四33.三十三44.四十四8.八46.四十六25.二十五19.十九76.七十六63.六十三106.一〇六101.一〇一90.九〇73.七十三38.三十八64.六十四22.二十二9.九137.一三七38.三十八129.一二九47.四十七117.一一七67.六十七29.二十九77.七十七36.三十六52.五十二98.九十八52.五十二137.一三七17.十七106.一〇六85.八十五36.三十六16.十六121.一二一80.八十75.七十五92.九十二3.三93.九十三45.四十五71.七十一76.七十六52.五十二96.九十六42.四十二36.三十六33.三十三8.八123.一二三95.九十五83.八十三119.一一九129.一二九76.七十六14.十四26.二十六52.五十二81.八十一51.五十一47.四十七31.三十一77.七十七37.三十七124.一二四58.五十八93.九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