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樂場回來沒多久,他就查過王平。這人壞事做的不少,可以說是罄竹難書。
但是,他所查的到的都是他成爲娛樂城二把手之後的事情。在此之前,他只是一個無名的混混,留意他的更少。很多事情都查不到。
當時,他不在意。以爲不重要,也就放過了。
現在看來,是他疏忽了。
沈月珊說的話,惡毒至極,不能盡信,卻不能不信。
何幼霖應該是真的在娛樂城上過班,爲了償還打傷別人的醫療費。
這也解釋了她爲何和王平結怨,還認識那個叫白玫的女人。黃鶯,應該是她在那上班的假名。
之前他順藤摸瓜,查到何幼霖輟學的原因,卻因爲知道她是爲了江淮頂罪後便氣得不想再查。
以致於他沒有提前知道她在娛樂城上過班的事情。
若是早一點知道,他一定會把王平的老底都翻出來。不會不知道連沈月珊找過王平都不知道。更不會在今晚上,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何幼霖察覺到譚少慕隱藏的怒意。儘管他掩藏的很好,但是她太瞭解他了。
他的眉毛一動,他的呼吸一沉,他的每一個肢體語言,她都知道。
“我不想說。”何幼霖低低道,“如同你不想說你的過去一樣。”
“你是要和我談生意?”譚少慕的拇指順着她的眉骨摸了下去,來到她的臉上,她的桃花痣上,溫柔繾綣,“是不是我說了,你也願意打開你的心扉?”
何幼霖心尖一顫,有些不敢相信他願意爲了知道她的過去,而率先打開他的保護層。
明明,他可以自己查的,他那麼有本事的人。最多,就是費力些……
這一夜,譚少慕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頭髮,眼神有着酒意,十分的醉人,然後緩緩地述說了一個她觸摸不到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叫白昕嬛,是白昕媛的姐姐,大了譚少慕七歲。
譚少慕少年時期,住在陸家時,白昕嬛經常來陸家做客,這才認識了。
譚少慕青春懵懂時,母親去世了,他對年長的女性自然多一分依賴。
那時候的白昕嬛,在譚少慕的生命裡扮演了一個導師一樣的角色。
她從小立志當醫生,救死扶傷。他便追隨她的腳步,也學了醫。
他和她有很過的共同愛好,她也喜歡喜歡他這個弟弟。
她和張澤川是真正的青梅竹馬,有時候她約會都會帶着他。
而他的異樣感情一直都藏得很好,很深,沒人發現。當時,除了他外公,沒人看出端倪。
聽到這裡,何幼霖想起陸上將與她說過的一些話來。“白家大丫頭雖然不錯,但歲數差的太多,後來跟了別的男人。”
原來,歲數差的太多,說的是白昕嬛大了譚少慕七歲,而不是譚少慕大了白昕媛九歲。
那個跟了別的男人應該是指的是張澤川,而不是羅志遠。
薛彩寧也說了,張澤川的老婆如果不當醫生,肯定是一個畫家。
那麼,那副《一生一戀》上署名的BXH的全稱必然是白昕嬛,而非是白昕媛。
想到這裡,何幼霖被自己愚蠢和先入爲主弄的哭笑不得。原來真相曾與自己那麼接近,她自己沒有弄清楚。
“那次醫療事故,確實是我的責任。那一年,她新婚。我很失落,魂不守舍。手術前的準備工作失誤,導致手術時輸液配錯血型。病人最後也因爲輸液量大,速度快,導致左心衰竭合併肺水腫死亡。
那時候,我還是個實習醫生。出了那麼大的簍子,醫院不可能要我。而她是那次手術的主刀醫生,本身就要對這個手術負有責任。所以,她發現了我的問題卻沒有說出來,還把責任歸在她身上。
我那時候想留在她身邊,哪怕她嫁給別人了,我也想繼續當醫生,和她一起完成她救死扶傷的夢想。所以,我默認了她幫我頂罪的事情。
我真的很自私。是不是?
我沒有想過家屬會鬧上醫院,還對她拳打腳踢。別人都說她是活該,不償命就很好了。所以她捱打都沒人管。等我趕到的時候,她都被打的流產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當時懷孕了。
我看見那麼多血,我徹底的慌了。我很憤怒,醫生就不是人了嗎?我把打人的家屬揍得鼻青臉腫,我告訴他們,人是我弄死的。有事找我,別找她。
因爲我把病人家屬揍了一頓,他們鬧到了雜誌社。媒體大篇幅的報導,要求醫院給個說法,卻對她捱打流產事件隻字不提。誰叫我們是醫生,他們是死者家屬?
呵呵……
明明我說了是我的責任,媒體也這麼報導了。但是,我只是個實習醫生,罰了我,就相當於開除個臨時工一樣,並不能叫羣衆信服。所以,醫院最後把她降級處理,調派到縣級市的一家醫院就職。
也就是在那一年,那個縣級市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急性呼吸道傳染病。她被醫院安排在救治病人的第一戰線,最後染病去世。霖霖,你說,是不是我害死她的?”
何幼霖察覺到他內心的痛苦,連抱着她的手都鬆開了,使不出一點力氣。
她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情,只覺得心很疼,不想叫他繼續沉浸在那種自責悲傷的氣氛裡。
難怪,那天白昕媛給她抽血,那種不負責任的態度那麼觸及他的底線。
他是怕了,真的怕了……
或許,他原本對白昕嬛的執念並沒有太過深刻,不然,他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嫁給別人,而沒有行動。但因爲這次的醫療事故,他或許這輩子都走不出白昕嬛給的他的陰影。
所以,他對白昕媛那麼縱容與寵溺。他是在贖罪,在替她照顧她最寵愛的妹妹。
譚少慕這輩子的年輕衝動,熱情不羈或許都在那一場懵懂的愛情裡耗盡了。
想到這裡,何幼霖忍不住地替他心酸,難受。
她打開被子,跨坐在他的腿上,雙手摟着他的脖頸,讓他靠在她肩膀上,“對不起。”
對不起,是她小心眼,非要知道他的過去,讓他回憶那麼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那時候的他一定很崩潰,所以纔有了慕黑狼的那段過去。故事的那開頭都這樣慘痛,她不想在追問什麼了。他好不容易穿上西裝,打上領結,重新過上了新生活。
過去的,就該過去了。
難怪,他不許她提,不許她問。不是,他多在乎那個人,而是他自己都不想面對那段過去。
這一刻,何幼霖知道,不管譚少慕會不會喜歡她,她都愛慘了他。只憑他今夜的這番剖白,爲了她的剖白,她都願意爲他燃燒她的一切。
“對不起。”她緊緊地抱着他。
他沒哭。
她知道,他不會哭,所以她哭了,哭得鼻涕眼淚直流,今晚上她的委屈,她的憤怒,她都一直憋着,不想示弱。卻在這一刻,她不想藏着了。
她嘴上喊着,和你沒關係,你別難過,也不要自責,卻哭得比誰都慘。
等譚少慕回過神,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張臉,心痛,委屈,獨獨沒有嫉妒。
原來,他並不想說太多的。爲了騙她說她的過去,他想過半真半假,隨便說些什麼。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說着說着,他漸漸回到了過去的時光裡。
整個人輕鬆了下來,便想到什麼說什麼。原以爲那段過去,是他揮之不去的陰影,是他一個獨釀自喝的苦酒。
即使他後來有了酒癮,得了自虐症,被關進精神病院裡治療,他都倔強地不肯和主治醫生說一個字。
他自己用了三年的時間,走出了過去,把記憶塵封。卻在這一刻,他才發現說出來並不是那麼難。
甚至,他剛剛到底說了些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面前的女人哭的太慘,聲音太大,或許他還會說下去。
她和白昕嬛真的不一樣。至少,白昕嬛從來不會哭。
白昕嬛是個非常獨立的女性,和他媽媽完全不一樣。他媽媽就是太軟弱了,太依賴男人了。
所以,他一直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人。
只是,不知道爲何,看着何幼霖所流的每一滴淚,他都很開心。
他摸了摸她臉上的淚水,笑道,“真醜。”
何幼霖愣了愣,想跑梳妝檯照鏡子,卻被他攔腰抱進了懷裡。
他啄了啄她的脣角,舔了舔她眼角的淚珠,低語,“沒關係,我不嫌棄。”
何幼霖愣了愣,最後說了句,“謝謝。”
這是他第二次說,他不嫌棄她。
他永遠不知道,他的不嫌棄,對深深厭惡自己骯髒的她來說,有多寶貴……
“傻丫頭。”譚少慕摸了摸她的頭髮心,完全不懂她又是道歉又是道謝是爲了什麼。
何幼霖看着他溫暖乾淨的臉,和在外人表現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真的有很多張臉,但只有這樣的表情是獨屬於她的。
“現在,你可以說你的事情了嗎?”他的襯衫前扣被扯得鬆散,有着頹廢的性感。迷離深邃的眼眸像極了暗夜裡的狼,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有些害怕。
即使他的過去也很糟糕,但是她依舊覺得他是那麼的完美出色。他的情深,他的孤獨,他的自責,他的愛戀都像是一本書,一個電影。
而她,只有醜陋。
養父說的對,都是她的逞強招來的禍事。
何幼霖低下頭,強大的自卑與羞恥下,她選擇了部分的隱瞞。
“我養父以前是個司機,後來攢錢做生意,虧了。家裡的開支就比較拮据。江淮他是寄養在舅舅家裡,舅媽待他並不好。所以,我們不上課的時候都會去奶茶店打工的。後來,你也知道了。我們惹上了麻煩。
當時,我們兩家誰都拿不出錢來。我借了高利貸。最後被騙進了娛樂城上班。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王平設計的。無論是那天那個禿頂男,還是後來主動借我高利貸的人,都是王平安排的人。”
“他爲什麼針對你?”譚少慕蹙眉,原以爲何幼霖是爲了賺錢纔去那上班,然後在那認識了王平,和他結怨。沒想到,早在這之前,王平就盯上了她,策劃了一切。
何幼霖低下頭,小手緊緊抓着他胸膛衣服,語態放的很平,“我也不知道。大概,我長得好看吧。”
譚少慕眯眼,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卻不想逼她。“那些照片到底拍的是什麼?你先和我說了,萬一王平手上有底片,我也好提前幫你想好對策。”
何幼霖抖得愈加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