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江淮接完電話,面色亦是一變。
周巧巧站在他的身邊,關心道,“怎麼了?”
譚江淮嚥了咽口水,拿電話的手都有些抖。
直覺告訴何幼霖,這個電話和譚少慕接的電話應該是同一個人打來的,不禁衝到他面前,厲聲問,“怎麼了?”
她問了一個和周巧巧一樣的問題,可譚江淮卻回答了她。
然而,在聽見答案的那瞬間,記者騷動不已的反壓讓何幼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他儘量保持平淡的語氣說,“是醫院打來的,說我爸……不行了了。要我們趕過去見最後一面。”
她擡眼瞅着譚江淮的臉,不確定這樣的消息,他是真的太慌亂,太悲傷才疏於防範,忘記說出來會引起什麼樣的騷動,譚氏集團會有什麼影響,還是他私心裡,就是希望天下大亂,畢竟,薛彩寧纔剛剛污衊譚少慕是殺父的不孝子!
開車到私人醫院,需要五十分鐘。
何幼霖沒有自己開車,坐了譚江淮的車。周巧巧在副駕駛位上,一路柔聲寬慰他,她坐在後座冷眼旁觀,最後忍不住問,“江淮,事情是你做的嗎?”
江淮抿嘴,語氣有些惱火,“何幼霖,你的心究竟什麼做的。就因爲你喜歡譚少慕,你就能這麼一葉障目?我爸說讓我做譚氏的總裁是真的!我有必要下毒害他嗎?他倒了,我少了一個靠山,誰最有利,你看不出來?”
何幼霖瞬間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如果不是太瞭解譚少慕爲人,她也會懷疑是他。她對江淮確實因爲譚少慕的關係,存了偏見。
“對不起。”她道完歉,轉過頭盯着車窗外的風景,視線裡除了路燈就是車燈,什麼都看不清。
等他們的車開到醫院後,記者打的出租車也隨後停了下來,只是很快就被醫院的保安給攔在了門外。
等何幼霖和譚江淮趕到病房的時候,譚政已經停止了呼吸。心率監測的儀器上的曲線已經變成一條細長的直線。
譚少慕就坐在他的身邊,深邃如潭的雙眼一直目視他安詳的遺容。
第一次,他看他的父親的眼神裡沒有憎恨,只有茫然和淡淡的緬懷。
何幼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這側影有點頹然的味道。
這麼高大如山的男人,低着腦袋的時候,是一種無法言說的寂寞。
何幼霖心裡的那種震撼和難受,無以言表,唯有淚水已經替他先哭了出來。
沒過多久,醫生也趕來,說服家屬將遺體轉移到其他地方,等待火化。
譚少慕沉默地點了點頭。
而譚江淮卻突然出聲道,“等等,今天薛彩寧的話不僅影響了哥你的個人聲譽,只怕對譚氏的影響也不小。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屍檢,弄清楚死因後澄清謠言!”
這個提議合情合理,何幼霖知道譚氏若是拒絕,只會被認定心虛。
她咬了咬脣,語氣有一絲的求軟,“江淮,不敢怎麼說他是你們的父親。死後屍體還要……還是算了吧。”
“小霖,正因爲他是我們的父親。我們才更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江淮堅持道。
何幼霖還要說什麼,譚少慕攔了攔,轉眸看向醫生,“麻煩你把我爸的遺體轉移殯儀館。他生前的身體檢查報告複印一份給這人,也省的我爸死後還要被人挖心掏肺做檢測了。”
凌晨,他們從醫院離開時,記者還守在大門口等待採訪。
譚少慕一早就喊來了保鏢,隔開了人羣后與何幼霖坐上了車,絕塵而去。
此時,無論是譚家,還是慕少的幾處私宅必定都被記者盯上了。他們都不能回去,只能開車去酒店。
五星級酒店的安保措施能暫時隔斷記者的騷擾。
開好房後,譚少慕疲憊地往沙發上一趟,何幼霖給他倒了一杯熱水,無言地坐在他身邊,陪伴着她。
譚少慕吸了一根又一根香菸,煙盒空了,纔想起她來,勸道,“不用陪我了。你先去洗漱下,早點休息。”
何幼霖見他終於肯說話了,連忙撒嬌道,“可是我渾身痛的睡不着,要不你給我洗好澡了,你給我擦個藥,我再睡?”
譚少慕勉強笑了笑,點頭同意。
何幼霖三步一回頭地看他,纔不放心地鑽進浴室裡草草洗了個澡就出來了。
洗澡的時候,她聽見了門鈴聲,好像是程助理過來了,和他說了一會兒話。等她穿好衣服出去時,程助理也已經走了。
桌上,有一條全新未拆的中華軟殼煙,還要一瓶擦傷的藥膏。應該是程助理送來的。
她坐會原位,兩隻眼睛希冀地看着譚少慕,像極了寵物狗等待主人的安撫。
譚少慕卻不急着給她擦藥,而是抓着毛巾擦乾她的頭髮,“大晚上的,容易頭疼。”
何幼霖聽得心裡一暖,明明他最是需要安慰的,可她卻最笨的什麼話都不會說,只會儘可能地給他找事情做,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說,薛彩寧是怎麼知道你爸事情的?”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真的是他?”何幼霖轉過頭,看他,“我以爲你會有不同的看法呢。”
“別動!”擦頭髮的男人最是認真,把她的腦袋掰正後,繼續拿毛巾搓她的溼發,“看法不重要。證據纔是關鍵。”
何幼霖認同地點了點頭,又道,“那你爸中毒的事情,又是怎麼透露出去的?白昕媛介紹的醫生可靠嗎?是不是他……”
“應該可靠,只是事無絕對。”譚少慕笑了笑,“當然,也可能我爸被我轉移醫院之前就做過檢查。畢竟,他中沒中毒,下毒之人最是清楚。”
“你懷疑是江淮做的?可如果是他,他今天爲什麼還要在醫院裡提議做屍檢?”何幼霖雙手交錯在一起,嘆氣,“而且,他也沒有動機謀害你爸。”
“他如果今晚上不提議屍檢,才叫可疑。做賊還抓緊的伎倆罷了。”譚少冷笑,“謀害的動機也肯能是爲了扳倒我。”
何幼霖聽得心涼不已,雖然不相信是譚少慕做的,但是她也不想把江淮想成這樣的人。
僅僅爲了陷害兄長,就能下毒殺害自己的父親,如此禽獸的行爲,怎麼也不願是他做出來的。
譚少慕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牽着她的手把她帶進臥室裡,讓她在牀上躺平了給她上藥。
月光溫柔,風吹簾動。
他的手帶着涼涼的藥膏抹在她火辣的皮膚上,舒緩了她的疼痛。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她的側臉枕在枕頭上,輕聲問道。
“公司的事情,太複雜。我心裡有數,說給你聽,你也不懂。”譚少慕四兩撥千斤地回了她這麼一句後,反問她,“他讓你的九寰動漫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現在,你是張澤霖的身份被證實了。如果想回千影也是可以的。現在,選擇權在你手裡。”
“我想去九寰。”
“爲什麼?”譚少慕有些驚訝,“你還在生你哥的氣?”
何幼霖搖了搖頭,“沒有。只是我覺得,被薛彩寧這麼一鬧,我和他現在見面挺尷尬的。你沒看他今天走的時候,看都沒敢看我一眼。而且,我都辭職了。好馬是不吃回頭草的呢。”
“僅僅因爲這個?”
“當然,更重要的是江淮說的對,要打敗薛彩寧,就要正面與她競爭。我要進入九寰,讓她在公司裡再也沒有立錐之地!”
譚少慕的眼眸一深,笑意淺淺,“隨你。”
何幼霖脣角微揚。
她不懂他公司的事情,但是她想靠他更近。九寰動漫是譚氏集團旗下的公司,也是最初譚少慕設計的項目,被譚氏強行逼着轉移給了江淮。
現在,江淮退居幕後,九寰就交給她幫他守護好了。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譚少慕擦完藥後,替她蓋好被子,便退出了房間,離開酒店。
之後的兩天,譚少慕格外的繁忙,不僅要安頓父親的後事,隨着譚政生前的體檢報告公開,慢性中毒的事實被證實,他跟要應付記者纏人的追訪,還要配合警方的調查。
可以說,他天天早出晚歸,何幼霖和他說的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句。
而譚政的死因被媒體一番大肆報道後,譚氏集團的高層也已經亂成一鍋粥。譚氏的股票也開始狂跌。
譚少慕出資讓何幼霖買進一些。
她知道,隨着譚政的去世,譚少慕和譚江淮的世界大戰也正式揭開了落幕。他不方便出手,能信任的也只有她。
可惜,股市上所能買的終究有限。最後她名下的股份也不過是百分之五罷了。
更糟糕的事是,有一個神秘人一直在聯繫董事會的一些人,暗中收購股票。
連譚少慕都查不出拿人是誰。唯一值得安慰的人是,那個人好像也不是譚江淮那邊的人。
隨着風聲漸漸淡去,何幼霖終於住回了雲水山庭。
難得睡了一個踏實的覺後,她懶洋洋地起牀,去廚房裡弄早飯。
而譚少慕也難得出現在家裡,何幼霖像是久別重逢一樣,看見他就忍不住衝進他懷裡,抱住他脖子。
“大忙人,總算想起來這裡看我啦?”何幼霖委委屈屈地抱怨,開玩笑地問,“這幾天是不是回家看你老婆了?才把我忘在旮旯裡?”
“是啊。譚太太太纏人了。”譚少慕點了點她的鼻頭,“你要表現的好,我回家就休了她那個黃臉婆,讓你上位!”
“嗯,這個好!”何幼霖嘻嘻一笑,拉着他坐到餐桌上,“我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番茄炒蛋面,怎麼樣,表現夠好吧?”
“恩。值得考慮。”
何幼霖鬆開他的手,看着他深邃的雙眼平淡如常,猜測外面的情況應該沒自己想象的糟糕,起碼還在他的控制範圍內,才放下心來。
她鑽回廚房裡,擺弄鍋竈,順口道,“我打算明天去九寰辦理入職手續。”
譚少慕眉毛一擡,停了三秒後,才應了一聲好。
很快,鍋子裡的水開了,咕嚕咕嚕地翻滾着泡泡,像是暴風雨的前奏曲。
麪條剛下鍋子,門鈴就被人按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