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翻找的窸窣聲不知爲何竟漸漸地變小,以至於完全消失了,我有些驚疑不定,正考慮着要不要先找機會離開,付欣然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其實相似的案例,在心理學上,是完全有跡可循的。太過於強烈或者深刻的情緒累積,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是直接切斷某種特定神經的信號。再加上上一次我與她見面時觀察到的她的精神狀況,作出非病理現象的狀況,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聽完皺起了眉頭,但相關的想法一燃起苗頭,心頭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陣難受來。我搖搖頭,不願再細想,只凝神繼續聽了起來。
翻找聲又響起,經久失修但衣櫃被緩緩拉開,發出一連串‘吱呀’的噪聲,陳溯沒什麼語調的聲音出現再開門聲後:“不管怎麼樣,我們能做的也只能是這些了,事情早就到了無法控制的階段,我知道你不忍心,那就全都交給我就是了,你也不用再......”
陳溯的話還沒有說完,付欣然便急匆匆地打斷道:“不,我不是說這個。憑我的觀察,杜茜本身對於韓芊的事,是心懷愧疚的。她本就是個感性又理性的人,要是真的找她好好談,她未必會推卸。另一方面,這或許也就是她的心結所在。”
“唉~這還只是個猜測,再說現在要想好好與她談話,無論從方法上還是場合上都存在不太好解決的困難,時間上也有些來不及了。”陳溯說到這兒頓了一會,在一陣抽屜被拉開又關上的木料摩擦聲後,才又響起,“我是沒辦法了,但還是不希望你太過於地牽扯進來,這次如果順利地將這些資料藏好,也能算是幫了她。你以後就好好工作,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一切有我。”
陳溯的話音落下後,室內一段時間內再沒有聲音,當付欣然又開口說話的時候,我耳中又哄的一聲,開始了鬧騰。我嘆了口氣,揉着眉,緩解因體感突變引來的一陣頭疼。只是這樣的的效果並不好,漸漸的,腦袋的疼痛竟有加劇的跡象。全身的力氣彷彿正隨着疼痛流逝,我撐着越來越虛弱的身子,憑着直覺往牀的方向走去,但沒幾步便在一陣天昏地暗中,失去意識。
我陷入了一個熟悉的夢,四周皆是濃郁的黑,不管是來路,還是歸途,都是一片混沌,不見天,不見地,不見人。
睜開雙眼,一個老舊的金屬相框在視線中漸漸清晰,表面的一層玻璃反射着日光,使我看不分明框中照片的內容。從視神經盤中傳入大腦皮層的乾澀感,讓我難耐地再次閉了雙眼,我這纔想起,那是一直放在我牀頭的一個相框,裡面是我和周女士爲數不多的合照。
在腦中的一陣陣暈眩過去後,我又睜開眼,第一件事,便是匍匐着將相框拿起。確定了其中的相片安好無損後,我鬆了口氣,這才稍稍凝神向四周打量過去。
意識到自己正躺在房間的地板上,我腦中有些混亂,在零零碎碎地想起昏倒前的狀況後,我心中又多了許多疑惑。掙扎着想要起身,再一動才發現自己此時竟虛脫得厲害,費了好大的力氣,我纔將自己堪堪挪到了牀上,一時間,只覺呼吸困難,急促地喘着氣。
在熬過了因視線的又一次失焦帶來的暈眩後,我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雖不知爲什麼,但憑種種跡象,也不難判斷,我這要麼是脫水,要麼是低血糖,甚至更嚴重的,是兩個同時發生。這樣都狀況在臨牀中並不難解決,我甚至可以瞬間就將需要輸水的藥劑一字不漏地說出來,再不濟,也至少得增加高糖類食物吸取。
只是現在,這些往日輕而易舉可以辦到,似乎有些困難。我費力地看向關閉的房門,由於耳中仍是喧囂,我無法判斷屋外是什麼情況。如果有人,必定是不速之客,我呼救的吉凶難定。但如果沒有人,空置這麼久的房間,不會有能夠吃的食物。最近的超市,在小區外面,我卻連能否獨自走出這道門的都不知道。
我難耐地閉眼思索,一心焦灼,遲遲難有解決的辦法。憋着一口氣,我向右側過身,左手撐着牀,打算拼一把,也好過躺在這裡等死。目光一瞥,意外地在不遠處的牀頭櫃上,看到了一條巧克力。
沒來得及多想,我廢了些勁爬過去,一把將它拿過,馬馬虎虎地扯開包裝,便往嘴裡塞去。費力地咀嚼了好一會兒,便感到身體機能稍有些恢復,這時巧克力已經被吃了一大半。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殘餘的褐色固體,和塑料的外包裝,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我手術出事前,在休息室長凳上,同樣的症狀,同樣莫名出現的,同樣的巧克力。這一切,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一直以來被我下意識忽略的衆多疑點,一時間,竟都慢慢地,如電影放映般,一幕幕涌出現在了我的腦中。
還記得李希瑞剛進入H院的時候,還因爲要獨自手術的事,內心糾結。除了客觀上的阻礙外,我看得出,她自己對此也是沒什麼信心的。雖說,經過了半年的實習,在手術操作方面的確是多了一些經驗與地氣,但再怎麼說,也不可能自大到要執意去處理一場緊急急救手術。
她在很多方面,都存在一定都知識侷限性,但動脈大出血一定程度上還是屬於基礎醫學的病理範疇。李希瑞能考上專攻神經外科但醫學研究生,這些知識,怎麼都應該知道。在這樣都基礎上,當時她那樣冒進衝動都做法,存在很大的不可理解性。
我恍惚地記得有一次,她在休息室找到我,神情急切地彷彿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問我。當時好像因爲心情不好,我沒有聽完她的話,再後來,她對我原本不冷不熱但態度,彷彿一夕之間徹底陷入了僵化中。如果大膽地假設,她對我莫名其妙的敵意,是不是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呢?
韓芊中彩票的事,一定有許多的人知道,而她的婆婆怎麼看也都是個精明的人。所以就算她再怎麼見財起義,在衆所周知是韓芊獲得獎金的情況下,她硬逼着要來錢難道就不怕悠悠重口嗎?就算她是個不懼怕流言蜚語殺人與無形的人,在這麼多年,見證了韓芊與倪山只間的感情的前提下,以他倆的婚姻作爲要挾,是不是顯得太不合理了?
再說道那個一直拖着韓芊病情的醫生,區域的醫院雖在設施上存在一些缺陷,但醫生的水平,特別是據韓芊所說,一個專家醫師的水平,怎麼樣也不會做出放任病情惡化這種事來。因爲,在不耽誤謀取病人的財力的前提下,穩定病情甚至通過一些進口的特效藥緩解病情,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通過我之前瞭解到的,韓芊曾服用的藥物,多是些沒什麼大的用處的心血管輔助藥,甚至還出現了一味安慰劑。大概是思維限制,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只停留在醫生騙錢上,一心想讓韓芊討回公道。此時再想,就不由有些疑惑,他這樣做,不是明擺着給韓芊提供起訴他的證據嗎?對於他自身,完全是弊大於利的,這同樣不可理解。
但如果換一個方面想,韓芊會成爲我的患者,和這個醫師的作爲有密不可分的聯繫。如果不是他的行爲讓韓芊對陌生的醫生失去了信息,她不會執意要掛我的號;而若不是她的病情的卻嚴重到了不能不手術的地步,她也不會迫於無奈來到H院看病。
所以照這樣看來,至少前面這一段,是有人蓄意謀劃的可能性不可謂不大。
我再往後想,更多的,曾被無意忽略的線索,一個接着一個地浮上來。
李希瑞神奇復職的經過,回來後立場堅定地與我勢不兩立的態度,對於要我道歉的執着,以及在我本來已經承諾了會道歉說明的情況下,人糾纏不休的後話。
韓芊住院後不知從何處知道消息,紛紛前來尋找的形形色色的人,還有她那個神秘的同姓的朋友韓湄。這些無意中出現在我身邊的人,是不是也在這整件事上有過參與。
還有就是,唐生所說,短信的疑點。
我越想越覺背心發涼,在這炎炎夏日時節,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稍稍平復了心緒之後,我感到四肢的力量已慢慢迴轉,撐起身來,我略一思量,便起身擡步往外走去。開門後,客廳空無一人,我沒有猶豫,直接走進了隔壁的房間。這是周女士日常起居的地方,也是我們家所有證件放置的場所。
記得之前陳溯說過要藏什麼資料,我滿心思緒,開始在各處翻找起來。牀頭沒有,枕頭下也沒有,衣櫃的抽屜,書桌的暗門,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都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我頓時又陷入了一陣深深的困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