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巡房過得不太順利,因爲一個剛做完開顱手術的病患,出現了嚴重的術後反應,又是頭痛,又是嘔吐。造影上雖然看不出什麼問題,但在神經外科,不可控又不可知的因素實在是太多了,唐生放心不下,一晚上一趟一趟的跑病房,我跟着他,也一直沒消停過。
到了凌晨四五點,病人的情況總算是穩定了,剛好也到了換班休息的時間,唐生大概是真的累得狠了,沒有回休息室,直接拿着個毯子墊在辦公室桌子上就睡了。我看着他沉睡的側顏,開始感慨,這人真是,潔癖的毛病還沒改,這種狀況,也不願意將就一下,就直接趴桌上。這毛毯一看就是才洗過的,這乾乾淨淨的樣子啊,這樣子就像,咦,這樣子?這不就是我那天起牀蓋的那條毯子嗎?是他的?
由於這個神奇的發現,我對我接下來還得上半天白班的哀怨少了很多。
是的,作爲住院實習醫師,換班休息這種事簡直就是少之又少,所以我在值了一個大夜班後還不得不跟着來換班的這位專業技術首屈一指的陳醫師,辦夜班交接,然後,繼續查房。
一路上我還是沒忍住怨念,這日子,什麼時候到個頭啊。
不知不覺急診大廳又熱鬧了起來,我已跟在陳溯身後巡完了房,回到診室,他開始坐診,我開始百無聊賴地寫着病歷。突然之間外面一聲巨響,隨後聲音開始變得嘈雜,像是有人在爭吵,又聽見各種亂七八糟的議論聲。我心下好奇,瞥了一眼陳溯,發現他完全沒受外界聲音的影響,依然面色如常的詢問着病患問題,一時間心裡簡直不能再佩服了。
我寫完病歷,陳溯開完單子,患者接完單子就要出門,外面嘈雜的聲音,還在繼續。我還是沒忍住,順着患者開門的動作,向外看去,入目只見到護士臺前一個尖嘴猴腮的中年婦女嘴裡罵罵咧咧的,正要掌摑一個還在跟她說話的護士我見狀一陣激動,站起了身。發現對面的陳溯顯然也看見了,連忙取下眼鏡,起身往外走去,我趕緊跟在身後。
出了門,爭吵的聲音更大了,我聽着周圍人們七嘴八舌的交談,依稀分辨出一個刺耳的女聲,難聽的大吼着:“你自己去看看我那病房都是些什麼人,一點素質都沒有!四號牀那個,看你們一走他就拿出煙來抽,弄得整個病房烏煙瘴氣的;還有八號牀那大娘,一天到晚哪來的那麼多話,想睡個覺都睡不安生。這我能忍?你馬上給我女兒換病房,聽到沒有!”
走進了,發現這聲音的出處正是那位婦女,而對面的小護士此時正捂着臉低聲啜泣,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她也一點沒介意。護士長一臉憤慨的站在旁邊,見我們來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我說過了,現在全院病房都緊張,你有得住就很不錯了,還挑三揀四。還有你剛在憑什麼打我們護士,我要你現在跟她道歉!”
那婦女臉色變得猙獰,“我呸!我出了錢卻住這麼差的地方,你們還有理了,你們醫院一天賺那麼多錢,多修幾間病房都不行?呵呵,指不定又被誰貪污了,這你們醫院的毛病誰不知道,可我就不願意慣着你們倆,你馬上把病房給我換了,再磨嘰,信不信我再削你。”
說完做勢又要動手,陳溯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你,你太過分了!”
我一聽他這話心裡卻是一急,這陳醫師雖然醫療技術一流,但向來是不善言辭,終日沉默寡言的,跟這明顯鄰牙俐齒的婦女交流,指不定得落了下風,到時候有理的被說成了無理的,那可怎麼辦?
正想着,又見他似乎一時氣急,嘴巴糯糯了幾下卻恁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心裡一急正要上前插話,手臂卻被一隻手抓住,一轉頭,唐生的側臉出現在視線中。
“鬧什麼!”聽見他低沉的,帶着怒氣的語調,我的小心臟不自覺的一縮,反應過來不是針對我,才撫了撫胸口,鬆了口氣。發現周圍也是倏然一陣靜謐,內心感嘆,這人的淫威真是多年未減啊。
那婦女明顯也被嚇着了,看他怒目看了過來,撇了撇頭,不敢正視他。
我覺得這場面簡直比院長來了還拉風,這小子以後說不定是個大人物啊,思量着要不要好好抱個大腿呢?
唐生四下環視一週,向護士臺走去,周圍的人見狀都一一退開,走到護士長面前,他開口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