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次交談的最後,以唐生將我和鍾羽趕出辦公室作爲結局,站在門外,我回頭看了看被關上的門,沒忍住瞥了瞥嘴,回過頭便走了,腹諱着:切,不讓我聽算了,你們倆大男人惺惺相惜,我還不屑於知道呢,哼!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每每這個時候的醫院,怎麼說呢?不是太忙,也不是太悠閒。這個時候,主治醫師一般在診室繼續看診,而護士會在工作臺整理資料和藥品,藥劑師則是在藥房配着藥....
大家都能找到一件不是很着急卻需要做的事情去自顧地忙着,而且就連看病的的人,在這時,眼裡都沒有帶着焦急與不耐。因爲在C城,多少年煉就的閒適氛圍早已融入了當地人的血脈,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除非危及生命,沒有什麼事值得讓人過於激動,以致於去打斷平淡的生活。
在醫院,生命總是被提及,卻也只有這時,才能找到屬於C城的閒適。
從一個昨天跟了手術的護士口中,我得知,陳老師在昨天術後,便被轉入了心外科,原因似乎是因爲有一個合作多年的老醫師在那兒,他對病情更加了解。
左右我現在是無事,便囑咐李果待會兒幫我知會唐生我的去向,隨後向心外科樓層走去。
我本科階段實習的時候,在H院心外呆了差不多兩個月,對那兒,還算是有些熟悉。闊別多年,這裡的環境變得越來越跟國際接軌,但認識的那幾個人,卻都還在。當時關係不錯的一個叫燕娟的小護士,此時已經成爲了護士長,在護士臺後認真工作着。
我走近站在護士臺邊,暫時沒有說話,只靜靜看着她。受我視線的影響,她的注意力從手上的病歷中轉移出來,擡頭,看到了我,楞了好幾秒,才一臉驚喜地開口道:“杜茜!你回國啦?”
我聞言一陣好笑,正要打趣,又想到我這一回國便在急診工作着,私人時間幾乎沒有,平時也沒想着上其他科室竄個門,她現在才知道我回來倒也不奇怪。於是苦笑着說道:“可不是回國了嗎!算起來咱好像有四五年沒見了吧,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她聞言哭着臉開口道:“唉,過得可慘了,工作又多又煩,這病人還.....”說道這兒,她她刻意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這幾年啊,病人和病人家屬是變得越來越難纏了,現在的人啊,對咱的偏見是越來越多了,他們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們.....”
聽到這兒,我有些聽不下去,於是忙打斷道:“好啦好啦,知道你辛苦,畢竟是工作嘛!你別想太多了。”
見她聞言似還要繼續,我又趕在她之前,開口問道:“我這次上來是要探望一個患者的,你知道這陳.....”
還沒說完,被一個陌生的男聲打斷:“你好,這裡有一位叫陳家顧的患者吧?”
我聞言有些詫異地轉過頭,不動聲色地看向他,發現是一個二三十歲的男性,裝束簡單,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眉間距太窄,配着一雙沒什麼神采的眼睛,顯得有些猥瑣。我稍低了低頭,看見他左手提了一個公文包,而右手小臂上披着一件有些灰白的實驗服,我留神去看了看實驗服胸口的位置,發現正是C大醫學院的標誌,於是內心猜想,應該是老師的學生。
正想着要不要開口打個招呼,這時燕娟已經查完了病房記錄,擡頭對着那男子開口道:“是有這樣一個患者,你是要探病嗎?患者的病牀在.....”
那男子聽到這兒,搖頭打斷道:“不,不,我不是要探病。”說着一邊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檔案袋,一邊繼續說道:“我其實就過來送給資料,但還有工作,沒什麼時間去寒暄,你幫我把這個交到他手上吧。”
燕娟接過檔案袋,正準備再問些什麼,那男子卻轉身頭也不回地急匆匆地就走了,那樣子,彷彿身後有洪水猛獸一般。
我和燕娟見狀都有些楞神,不同於她只奇怪一陣便一副拋之腦後的樣子,我心中的疑惑卻越變越大。我看着那袋檔案袋,漸漸有了思量,看着燕娟開口道:“這位陳家顧患者的病房在哪呢?”
她聞言有些愣愣地問道:“你怎麼問這個?”
我聽完覺得有些好笑,我這上來的唯一目的就是這個,怎麼就不能問了?想到這兒,我好笑着解釋道:“這位陳姓患者,是我本科階段對我幫助很大的老師,我這特地抽空上來,就是爲了探望他的啊!”
她這才瞭然,開口道:“這樣啊,恩,我再看看....患者在50號病牀,就是這病直走,在那兒.....”
我忙打斷道:“好啦,這些我都知道,好歹我也在這兒呆了有段時間的。”說完轉身就做勢要走,然後又裝作不經意想起什麼般,回了身示意性地看了眼那檔案袋說道:“要不我順便就幫你把這拿過去了吧?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她聞言高興地就把東西遞給我,口裡說着:“那就謝謝你了,你快去吧!”
我接過東西,笑着點了點頭,便向病房方向走去了,進了拐角,我沒再移動,停下了,拿起文檔,觀察了起來。C大檢驗報告的包裝我很多年都沒有見過了,憑着依稀還有的印象覺得與手中這個有些相似。老師最近接觸的實驗,我知道的也就是那位名叫嚴子涵的女子了,但她的屍檢報告,本應該直接送來給醫院,沒有道理還要在老師手上過一次。
那麼就是說,如果這真的是嚴子涵的屍檢報告,會被私下送過來,很大可能是由於老師提前打了招呼,這樣看來,老師有問題這件事就板上釘釘了。
想到這兒,我心一橫,從旁邊的樓梯下了樓,回到急症樓層我和唐生的辦公室,順手便鎖上了門。
我臉色嚴峻地深吸了一口氣,快速地打開,將文件拿出來,定睛便看去。
入眼第一張是流行病學的的檢驗報告,患者姓名,嚴子涵。
我楞了有好幾秒,平復了些心緒繼續看去,在報告結果的位置寫着,無AIDS病毒感染。這沒什麼,不難料到,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快就出結果。
第二張是病人的具體資料,年齡24;婚姻狀況,未婚;過往病史,無.....沒什麼異常的,我翻到下一張,屍檢報告。
我屏住了呼吸看去,快速略去常規參數,我看向最後死因一項,上面寫着,急性內出血死亡。
內出血?我復又向上看去,在內科學報告處找到出血點描述,右外側輸卵管破裂。我想起嚴子涵年輕的臉龐,有些不解爲什麼會破裂?於是再看向病理報告部分,發現那裡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宮外孕。
因宮外孕導致的腹腔內出血,從而暴斃而亡,這下死亡說得過去了,但之後的事貌似變得更加棘手了。若嚴子涵和李俊真的有發生男女關係,那李俊很有可能就是那個間接害死嚴子涵的人,這下,她家屬不是更要不依不饒了?
我正皺着眉頭冥思苦想,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響,我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就手忙腳亂地將文件裝回去,在手術拿好,才問道:“誰啊?”
“我!”是唐生的聲音。
我聞言猶豫着去開了門,他走進來順手把門帶上,眼帶疑惑看着我問道:“大白天的幹嘛鎖門?”
我擡頭看了他有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下決定跟他說出這些事,轉移話題問道:“你跟陳溯說了些什麼?”
他眉頭皺了起來,發現了我手上的檔案袋,也沒回答我問題,而是問道:“這是什麼。”
我敷衍道:“一個病人的資料,我這剛整理好,要送到檔案室的。”說完就裝作很忙的樣子,一邊轉身,一邊繼續說道:“這事剛剛鍾姐還來催了,我這就先過去了,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沒有受到他的阻攔,我鬆了一口氣,忙往樓上快步走去,到了老師的病房門口,我猛然停住,做了幾次深呼吸,穩定了過快的心率,纔開門進得室內。
這個是一間少有的單人病房,旁邊一臺加溼器還靜靜地工作着,我見狀有些詫異,C城地處南方,氣候溼潤,這樣的設備在這裡並沒有太大用處,記憶中,老師不像是會做這樣無什麼大用的事的人。沒太細想,我看向病牀,陳老師躺在那兒,雙眼閉着,應該在睡覺,但緊皺的眉讓人覺得他不是很安穩。
我放輕腳步走過去,發現他右手吊的生理鹽水葡萄糖溶液快要滴完了,就順手將手術的資料放在一邊,拿起一旁托盤中的棉籤,蘸了碘酒,作拔針準備,以免耽誤了引起血液倒流。
拔針時,我儘量動作輕柔,而由於安了留置針,我有自覺我的並沒有驚擾到老師。然而當我一擡頭,愕然中,看見了他睜開雙眼看着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