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燦聞言果然面露難色,猶猶豫豫地開口道:“這,這有點難度,事實上,我現在都沒有他們的聯繫方式。”
我不由低頭笑了笑,好奇道:“你可是就要娶人家閨女的人,他們連個聯繫方式都不給你?”
他點點頭,神色懊惱道:“是啊,他們家情況就是這樣,兩位對外人的防備之心很重的。”
我對他這話倒是不置可否,還記得兩個月前張越越來看病的時候,不管王琪前輩說什麼,他們都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樣子,私下裡,甚至還找過我,詢問一個藥品的價格。想到這兒又忍不住一陣慨嘆,意識到正事兒要緊,我看着他又開口問道:“那麼張越越呢?她總有她父母的聯繫方式吧,你就沒有問她要過?”
大概沒想到我思考到這層,他一時間看起來有些慌忙,躊躇了幾下,才說道:“她,她啊,她的手機之前掉了,再加上突然生病住院,所以也一直沒再買。”
我挑挑眉質疑道:“你確定你問過了病患這件事?她難不成連她父母的電話都不知道?”
他被我問得一時愣住了,匆忙低頭掩飾臉上的尷尬,支支吾吾的一時間沒說出話來。我見狀頓覺時機正好,忙又試探道:“最近我看病患的記錄,發現她在這兩個月內身上突然多了幾個保險,所以我想她的父母一定不是不關心她的,說不定只是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所以你讓我親自跟他們說一下情況,我自己來試試。”
說完我便注意去觀察他的表情,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下意識覺得他嘴角有着微微的躊躇,但當我準備再乘勝追擊的時候,他卻突然擡頭皺眉,看着我開口了:“這件事再說吧,我得回去跟越越商量一下。謝謝醫師了,我就先回去了。”
說着他轉身就要走,我見狀突然才意識到兜裡手機還沒有震動過,這也就是說,廖佳磊那邊很可能還沒準備好。頓時心中一陣心驚肉跳,想也沒想便出手拉住了他,但見他慢慢回頭看我,我一時着急硬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眼見他眉頭皺起,一臉懷疑,狀況就要變得不利,我終於急中生智道:“不行,我這次要親自跟她說一說情況,畢竟病人還清醒,這些事就讓她自己決定吧。”
我完我越過他就往病房走,不意外地在房門外被他給攔住,只見他表情懇切道:“這事先讓我們商量吧,越越她心靈脆弱,我至今都沒有敢將她的病情完完整整地告訴她。”說到這兒,他看着我有些小心道:“醫師你要是說了什麼話,讓她心情激動了了,那不是也不好?”
由於知道張越越早在我跟他出來後不久,便離開了病房,我這本來就只是做做樣子。倒是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種質疑我專業素養的話,於是本着拖延時間的想法,我就要反駁,這時手機卻終於響了起來。
突然聽到鈴聲,我嚇了一跳,這纔想起來,由於來的時候着急,沒有將它調成震動。雖是意外,但在現在的狀況下,卻着實給我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時機,出於做戲要做全套的考慮,我便順着臺階下了,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看着高燦道:“那好吧,商量完儘快告訴我,我這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沒再理會他,將電話放在耳邊,裝作很忙的樣子,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了轉角才稍慢下來,回頭小心一看,沒有人追過來,才放了心。看了眼手機,確定了是廖佳磊的未接電話,於是趕緊脫下身上的白大褂,將其隨手放在一旁的準備室,便往地下停車場小步跑去。
由於附院距離較遠,出於安全考慮,我決定着讓廖佳磊開車將她送過去,而我則需要替代病人親屬過去做交接。下樓後看到在消防栓旁坐在輪椅上等着我的張越越,我緊繃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和廖佳磊交換了一下眼神,便一起推着輪椅往車的方向靠近。
眼看着過了前方承重柱便要到了目標,意外還是出現了,只見廖佳磊那輛銀色的大衆車旁,急診科一把手,唐生同志雙手插在褲兜裡,默不作聲地看向我們。
我當即頓住,手緊了緊把手,一臉防備地看着他,無法從他的表情判斷出任何信息,只好全身緊繃着,打算伺機而動。而廖佳磊此時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前方,剛從褲兜裡掏出鑰匙的右手正慢慢垂到身側,也看着唐生的方向,只是光憑側臉難以辨別他的神色。
這時輪椅上的張越越擡起頭來,看着我語氣擔憂地問道:“怎麼了?他,他是誰啊?我們走不了了,是嗎?”
怕她多想,我立馬搖頭否認了,隨後深吸一口氣,繼續推着輪椅,向車靠近。可在就要走到門邊時,還是被他拉住手臂,攔住了。我心裡一咯噔,頓時有了一種乾脆扯開臉,魚死網破的想法,猛地擡起頭看着他就要說話。
“你......”
“幫你借了一輛救護車,既然是轉院,私家車接送容易讓人生疑,你們過去吧。”唐生在我剛開口時便出言打斷道。
一時間,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雙眼看着他:“你,你說什麼?”
大概我這樣子看着挺傻的,他脣角一彎擡手摸了摸我的頭,開口道:“別擔心,我不清楚你的計劃,但我相信你,是在遵從自己的職業道德。你想做什麼,不用顧慮我,放手去做吧!”
我眨眨眼,感覺宛如身處夢境,低下頭,強忍住心中的情緒,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看着輪椅上的張越越,才終於找回了理智,現在形式已是刻不容緩,多一分鐘的耽擱,就多一分鐘計劃泡湯的危險。
想到這兒,我點點頭,卻不敢擡眼看他,只推着輪椅,快步往救護車的方向走去,到了車上啓程後,我才發現,廖佳磊一直沒有跟過來。左右這件事我一個人也能夠辦到,便打消了再聯繫他的念頭,坐在一邊椅子上,發着呆。
腦海中亂七八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正煩神間,病牀上的張越越開口說了話:“剛剛那位也是醫師嗎?”
我點點頭,精神不算集中,於是沒有說話。
“你跟他是戀人嗎?”她又問道。
我一時被她這話嚇了一跳,側過頭看了看開車的司機,沒發現他有什麼反常,才嘆了口氣,趕緊否認道:“不,不是的,我和他沒什麼關係。”
她聞言無力地笑了笑,臉色悵惘地盯着車頂說道:“是或不是又怎麼樣呢?他看起來那麼關心你,呵護你,即使現在不是,總有一天也會是的。”
她說這話時,雙眼沒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神采,我見狀下意識忽略了她的話,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你現在心情不好嗎?”
她沒有回答我,一味地看着上面,因車載病牀的固定設施,病態白的臉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就像是一尊雕塑。過了好幾分鐘,她幽幽地開口道:“朋友,情人,父母,人與人之間,總是無休止的互相忍受,等哪一天,再沒有利益糾紛,便可統統變成毫不相干的人。很多時候我都想着要去死,真的是很多時候......”
她語氣顯出不符合年齡的滄桑,讓人一聽便有些難受,再加上她所說的內容,濃濃的負面情緒,彷彿霎時間便佈滿車廂。我皺了皺眉頭,打算說些什麼,思慮了一下,又住了口,畢竟不是專業的,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一路無話地到了醫院,將她送到提前安排好的病房中休息,我便拿着資料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地跑。此時正值醫院早上最繁忙的時候,在收費處看見長長的排隊人流,我本打算節約時間找個關係插位,鬼使神差的,卻想起之前跟周女士關於排隊的談話,也默默地跟在了隊伍後面排着。
處理完這一堆事,時間已近十二點,臨走前再去看了看張越越的情況,囑咐認識的那位同學幫忙好好照顧,便急急忙忙地趕回H院了。進入大廳時,心情有些忐忑,左顧右看地,有些害怕,看到高燦的身影。
所幸直到我走進辦公室,他都沒有出現,剛要鬆一口氣,迎面走來的王琪前輩看着我開了口:“聽說你瞞着家屬,私自轉移了一位患者,有這事嗎?”
我一聽這話便嚇得不輕,支支吾吾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而她一見我這樣,便了然了,長嘆了口氣道:“年輕人就是膽子大啊,這種事都敢做。”
我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頭,下意識揉着衣角,她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一邊與我擦聲而過,一邊說道:“你現在一切小心些,別給家屬留下什麼把柄,到時候,就真的不好解決了。”
說着也不管我一臉疑惑,從外關上辦公室的門,便離開了。
我回到座位,有些弄不清楚情況,按理說,這事兒要是連王琪前輩都知道了,那便挺嚴重的了,可她剛剛的語氣,怎麼像是事情還沒有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