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談話的地點,被付欣然定在了一樓小會議室,這讓我無形之中,對這場交談的重視高了很多。收拾了一大堆張越越病情的資料,抱在手上便去了會議室,到的時候,其中還沒有人。大概之前在這兒還開展過一場專家會議,這裡的桌椅板凳有些亂。
稍微收拾了一下,我隨意挑了身旁一張椅子,坐下便又開始翻閱資料,完善方案。付欣然進來時,我正精神高度集中地,理解一個由幾年前國外一個著名胸外教授獨創的,手術技術原理。
被她坐下的動靜驚醒,回神擡頭看去,入眼卻是付欣然一臉蒼白的模樣。我皺了皺眉,卻也沒有過於反應,只開口問道:“你這一晚上,難不成是去考慮中東石油危機了?”
她本就是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聽我這明顯開玩笑的話,竟然也還是一臉凝重地看着我,倒是我被她怵怵的眼神看得趕緊愣了,下意識停住臉上刻意的漫不經心,正了正神色,再開口道:“你要跟我說什麼呢?”
她沒有立刻回答,在我對面找了張凳子坐下後,將手上的一個文件夾輕輕放在桌子上,然後低着頭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沉吟了好一陣,才終於擡頭看着我張口說道:“杜茜,我先說說我對病情的診斷吧,你聽一下。”
說完她翻開了桌上的文件夾,繼續開口道:“患者張越越,現確診爲,瓣膜血栓型繼發性抑鬱心理症,具體病症,除在一般軀體疾病繼發心理疾病常見的外,還伴有,盜汗,睡眠質量低下,精神萎靡不振,內分泌長時間紊亂等。主要治療手段,確定爲,心理溝通疏導爲主,藥物治療爲輔。由於,生理疾病和心理疾病會出現相互影響的狀況,因此,具體情況還需視實際狀態而定。”
聽完後我點了點頭,但心中不由更是疑惑,到現在爲止,我沒有聽到任何足夠支撐她堅定地要放棄病患的信息。那麼她昨天突然態度上一百八十度大急轉,到底是爲什麼?
顧及到付欣然現在的情緒不太穩定,我沒有急着發問,只先在病例上記錄下她口述的內容,快寫完時,才又聽到她開口:“昨天我去到張越越的病房,事實上並不是爲了給她做心理疏導。”
我聞言停住筆詫異地擡頭看向她,還沒等我將問題問出來,她便已繼續道:“我是受人所託,不,更準確的說,是被人威脅,過去的。”
我更是驚訝,就要張口,她卻再次搶白道:“別問我是誰威脅我,也別問威脅我什麼,這些我都不能回答。我只能告訴你,在張越越因心臟驟停陷入昏迷之前,我在病房沒有說過一句話。她的發病,完全是她身邊的人造成的!”
我抽了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道:“你是說?”
她臉色痛苦地點了點頭,嘴脣顫了幾顫,說道:“她身邊的人,幾乎沒有想讓她活下去的,他們受各自在乎的利益驅使,想方設法地要從醫療的角度置她於死地。我,我....”她說着竟然雙手捂臉,低聲抽泣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她才一抹臉上的淚水,楚楚可憐地看着我道:“稍有不慎,我整個的職業生涯都將付之一炬,你說我能怎麼辦?”
是啊,她能怎麼辦?治療心理疾病的第一要素,便是溫馨的情感環境。張越越的病情,想要讓她病情不再惡化,已是困難,再說要根治,那基本就是天方夜譚了。這樣的情況,再加上家屬保藏壞心,如何不讓人崩潰?
那麼現在,我又能怎麼辦呢?手上緊握着寫方案的筆,我看着她,表面盡力表現得風平浪靜,即使內心早已波濤洶涌。
只是,沒有人知道,此刻,我已經在心裡下了一個決定。
和付欣然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大廳候診區電視上顯示的時間是下午兩點,我向周圍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到周圍一幅繁忙的熟悉景象。就地和欣然分開後,我打算着先回辦公室把資料放下,就去看看張越越。
剛邁開一步,便瞥見門口處,出現了之前那位採訪我的女記者的身影。她在發現我之後,便急匆匆地向着我小跑過來,我剛想提醒她,在醫院不要太過快速地走動,不經意間,又看見她的身後的大門出,又進來了三五個人,其中一個貌似就是上午關電梯時發現的那個疑似醫鬧的男子。
我頓覺事情麻煩,忙迴轉身,還沒想清楚該怎麼應對,右手突然被抓住,隨後跟着就是一股力道,將我扯進了剛纔的會議室。拉着我的手在進門後很快便放開了,門被猛然關上後,緊跟着便出現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我回轉身,發現那位女記者現在正用身子緊緊抵着門,雙手擰着門把手,搗鼓着想要將門反鎖了,卻一直不得其法。我稍稍平復了一下呼吸,走過去,伸手將門閥拉起來後拍拍她的肩,讓她放手。
她見門終於鎖好,表現出一幅大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隨後看着我,張口說了句話。由於門外太吵,我沒有聽清楚,現出一幅疑惑的表情,她見狀就要大聲再說,我忙打斷了她,拉着她轉身走到會議桌旁坐下後纔開口道:“現在說吧?什麼情況了?”
她見狀缺沒有如之前那樣着急着開口,而是看着我打量了一陣,才說道:“你是不是看過昨天的晚報了?”
我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看着她等着下文。
她顯然不太能理解我的淡定,神色極爲不淡定地開口道:“那你怎麼還這麼氣定神閒,這事眼看着就要演變成醫療醜聞了。昨晚我要發你那篇新聞稿,還被主編叫過去,聊了好久。”
我聞言皺了皺眉,問道:“所以,新聞稿發了嗎?”見她沒有猶豫地點了點頭,我才鬆了眉頭,繼續說道:“既然發稿了,那還有什麼好急的?”
她聽言又急道:“什麼叫我有什麼好急的?他們先發制人了啊!這輿論要是就這樣被晚報那些好事者引導了,怎麼辦?”
我有些好笑道:“什麼先發制人?你當是在演諜戰劇呢?即使不怎麼關心新聞,我也知道,你們報社的權威性明顯比晚報要高,我相信公衆,是具有一定的洞察力的。”說完見她臉色變得更焦急,我嘆了口氣,搶在她說話之前開口道:“好吧,其實是這樣的,今天上午又發生了一件事。死者孫蓉的婆婆突發腦膜炎,被送來急診了,我參與了她的搶救手術。”
她聞言愣愣地,問道:“那又怎麼了?”
倒是沒想到她不知道這個規定,我耐着心解釋了一遍。一通說完後,室內頓時陷入一陣沉默,我見她還處於沉思中,便自顧自先繼續寫着計劃。到快要寫完時,終於又聽到她開口道:“那現在,你的打算,就是任事情自己發展下去,不去搭理了?”
見我一臉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她皺着眉頭,又沉吟了一陣,纔開口道:“我倒有個辦法,既然孫蓉丈夫韋均知不願意接受面質,那我們剛好可以把握他這一點,在報道中突出這一現象。這樣的話,輿論很有可能不那麼容易被晚報方引導。”
我聽完沒什麼意見地點了點頭,見她開始在紙上規劃細節,我也低頭,將計劃的最後部分完善了。之後再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我沒忍住,還是發問道:“那個,我能問問~”見她擡起頭,我看着她繼續道:“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她爽快地回答道:“我叫任惜。”
我被她天真的樣子逗笑了,隨後還是正了正神色,有些嚴肅地開口道:“任惜你好,我能問問你,爲什麼就突然相信了我的話了嗎?我清楚地記得,上一次我們通話,你還是保持着觀望態度。”
她聞言卻是一幅早就料到我會問的表情,低頭一邊把玩着手上的筆,一邊說道:“我之前的確是對你們兩方的話都不算相信,但你大概不知道,”說着說着她擡頭看向我,“那個晚報的編輯,在業界名聲不是很好。他是狗仔出生,習慣了那些捕風捉影的事,即使明知報道與實情不符,只要有爆點,能夠賺到眼球,他會毫不猶豫地寫出來發表。”
我聞言挑了挑眉,說道:“這又怎麼了?他是如何的人不能說明我是怎麼樣的人,別告訴我,這就是你這麼判斷的全部理由。”
她也笑了笑,說道:“好吧,這雖然的確是理由,但不是主要理由。但至於真正的理由,我現在暫時不能說,你也不用急着問,反正或早或晚,你總會知道的。”
我被她這若有所指的話說懵了,也沒有意識到門外的騷亂突然間消失了,下意識就要再度發問,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敲響了。
“杜茜,你在裡面嗎?醫鬧被安保驅散了,你出來吧!”是廖佳磊不急不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