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突然搶白,我有些愣住了,轉頭看去,發現他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由也仔細回想起來,過了幾秒纔回答道:“就開了點普通的消炎鎮痛藥,因爲他說的病症中大多都是跟呼吸道炎症有關,我還開了點撲熱息痛,讓他前期吃。”
他聞言眉頭頓時一皺,低下頭,便沉思了起來,我見狀沒忍住開口不解地問道:“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他眉頭緊鎖着搖了搖頭,看着前方說道:“我也不確定,只是現在看來,他的行爲的確是不太正常。”
我聽完更是疑惑道:“怎麼就不正常了?”
他轉頭看着我開口說道:“據我所知,這位病患,在找你看診之前,還找過至少兩位醫師,而且所說的症狀,也都大同小異。”
我怔了怔,眼帶探究地看着他問道:“都是跟炎症有關?”
見他頷首默認,我繼續道:“那其他醫師也都開了消炎鎮痛藥?”
他再次點頭默認,隨後轉過臉,一邊拿起一把蔬菜,檢查着,一邊說道:“現在的情況要想完全確定他有不良的意圖還比較困難,所以你也不要想太多,畢竟一切都還只是猜測。”
我聞言沒忍住開口道:“這還不能確定?他以同樣的病找了三個醫生看病,還都得到了含有僞麻黃藥物的處方。他的目的,基本已經可以被確定爲製毒了吧!”
他將手中的菜放回原處,搖了搖頭,擡步繼續向前走着,說道:“事情還是有可能存在其他的情況。萬一他身邊認識的人,正好也患了相似的病,或者說,他需要這些藥做其他的,沒有什麼危害的事.....總之,還有很多種可能性,暫時不能被排除。”
我聽完撇了撇嘴,沒再說話。對於能從普通感冒藥中,通過提取僞麻黃製備毒品這一現象,國家藥監局一直是嚴陣以待的。也因此,許多的原本應該歸類爲常用感冒藥的藥品,通通也和抗生素一同,變成了處方藥。
只是沒想到,即使是這樣,也總有人能從中鑽到空子。有人私藏處方,在外面藥店多次購藥;有的甚至直接買通藥庫管理,大批量地購藥。當然隨着藥監的處理越來越嚴格,他們現在許多的技倆,都沒有了作用。
而這次這位男子要真的是爲了購藥製毒,倒也真是讓我又見識了一次,這羣亡命之徒的堅持。
買完東西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是近八點了。出於對夜間消化系統功能較弱的考慮,我只炒了一兩個小菜,和唐生一同就着飯將就着湊合了一頓。
一天的坐診,我和他都不同程度地覺得勞累,在被唐生逼着喝了一大杯牛奶後,我安然地陷入了睡眠。一夜無夢,第二天在柔軟的大牀上醒來,沒聞到討人厭的消毒水味,我感到久違的神清氣爽。
一出房門看到餐桌上早已擺好的早餐,和坐在桌旁靜靜等我的唐生,心中還殘餘的不安也終於漸漸沉澱。
到醫院時早春的太陽剛剛從東方升起,我內心一派愉悅地來到診室,做好準備,又開始坐診。
第一個到來的病患,有些眼熟,但一時卻也難想起什麼,只先翻開患者遞來的病歷。本就要開口詢問病情,一入眼卻頓了頓,略一思索,還是轉了口,看着她問道:“怎麼是掛在胸外的,我這診室是看急診的。”
她聞言面上顯出些不好意思來,搓了搓手,開口說道:“我從護士那也知道你不是看胸外的,但我認識的又信任的胸外醫師就只有你,所以還是拜託了掛號的同志,幫我掛在你的名下。”
我一愣,這纔開始仔細打量起來,她的年齡大概在三十到四十之間,相貌平平,膚色稍顯暗黃,身材偏瘦。由於沒有發現眼球突出的現象,所以脖子上大概是由於脂肪堆積,顯得有些粗大。
這些都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當我一看她的眼神,那種熟悉的感覺便油然而生。在她任我打量了好一會兒後,我終於想起,她不就是之前我的病患倪山的家屬,那個我教過她基本臨牀檢驗手段的婦女嗎?
見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也笑着開口道:“我想醫師你還記得我吧。”
我連忙點頭,稍帶了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剛剛一時還真沒想起,恩,聽說你丈夫已經出院了,怎麼樣,情況還好嗎?”
她聞言低頭,嘴角翹了翹,卻沒什麼笑意地開口說道:“他,還好吧。”說完也沒等我再詢問,便忙繼續道:“我這次過來,是給自己看病的。”
我看她這樣子,不由一陣思量,過了好幾秒,纔開口問道:“哦,你怎麼了嗎?”
她像是下意識地撫了撫胸口,回答道:“兩三週以前,我開始覺得胸口同,用你教我的方法,我自己檢查了一下,覺得情況不太好,就去我們那兒的醫院做了些檢查。”
我聽完又打量了她一下,努力回憶着上一次見她時她的樣子,在心裡默默做着比對,漸漸也有了點譜,想了想還是問道:“那檢查結果是什麼?”
她慢慢低下了頭,樣子看着有些沮喪,她說:“報告顯示的是,左心房房室隔閉鎖不全,醫院的醫生告訴我,需要手術才能好。”
我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說道:“這個病的確需要做左心房修復術,不過手術不算複雜,你不用太擔心。”
她聞言搖了搖頭,皺着眉頭看着我說道:“當時那醫生也是這樣跟我說的,然後就安排我住了院,只是之後還....”
我聽到一半,皺着眉頭打斷道:“等等,你不是說你住在鄉鎮嗎?”
她被我打斷愣了愣,沒搞懂情況地點了點頭,看起來一臉茫然。
我見狀十分不解地又問道:“你們鄉鎮的醫院,居然具備實施左心房修復術的條件?”
她聞言卻着實怔住了,臉色不見有什麼反應,過了好一會纔像是回過神來,面帶疑惑地看着我說道:“鄉鎮的醫院,不能做這種手術嗎?”
我點了點頭,回答道:“理論上,他們是不應該具有這樣的條件的。拋開醫生個人的素質不談,像這種類型的開胸手術,是需要一臺價值幾十萬的機器輔助的。鄉鎮醫院,多半不會有錢購置。”
她聽完像是突然泄了氣一般,整個人瞬間便萎靡了下來,嘴裡還喃喃着,“怪不得,怪不得呢”。
我對她這樣子着實好奇,沒忍住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嗎?”
她這才擡頭看向我,一臉悲慼地說道:“我住院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只是躺在牀上,掛着液。有好幾次,我旁敲側擊,問主治醫師什麼時能手術,他都是以手術室不夠之類的話敷衍過去。”
我聞言一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卻是苦笑了笑,繼續道:“後來我感覺身上越來越不舒服,像是心上的病越來越嚴重,沒忍住,去找那醫生直接了當地質問了出來。沒成想,即使是這樣,他也還是面不改色地說着一些冠冕堂皇的藉口。”
我聽到這兒眉頭皺了皺,想了想,還是勸解道:“如果說他們醫院真的有那臺機器,會比較不容易安排手術也是可能的吧。”
她又苦笑着搖了搖頭,看着我說道:“不是的,當天他拒絕了我的請求後,我就鬧着要出院,要死要活地吵了一頓,才終於辦完了手續。離開醫院時,無意中聽到了小護士的談話,她們說,那個醫生根本不可能給我做手術,只是耗着我,讓我花錢罷了。”
我一聽頓時再也沒有語言,明明不關自己的事,卻還是下意識地覺得尷尬以及難爲情。她的樣子看着十分灰敗,不知道想起什麼,一臉痛苦地開口繼續道:“我當時聽到這話時還不相信,我想着,這醫生怎麼着,也不可能放着病患不管吧。沒成想啊,事實居然是這樣。”
我見狀舔了舔嘴脣,安撫性地看着她開口道:“你別太傷心了,換個角度想,他要是真的如你說的那樣作爲,那你完全可以以醫療詐騙的名義,將他告上法庭。請一個好一點的法律援助,只要最後勝訴了,讓賠償的錢,也完全可以抵消你浪費的錢。”
她聞言情緒並沒有變得好些,仍是落寞的樣子,搖着頭說道:“不是錢的事兒了,我只是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怎麼能這麼的不真誠。”我下意識忽略了她的感慨,皺着眉頭全說道:“你先別義氣用事,這件事上,你完全有立場要回自己被欺騙失去的物質,再說,據我之前的瞭解,你家的經濟狀況也不是很樂觀吧?所以現在還是先趁早把訴訟的程序走了,早一點補回損失。”
她聞言瞥了瞥嘴,似笑非笑地看了我有幾秒,纔開口說道:“醫師你還不值得吧,在我丈夫出院那天,我們買的彩票中獎了,中了七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