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跟這種人做朋友!”
“你居然把醫生當朋友!”
我和那女子幾乎同時脫口而出,說完她更是一臉驚怒地看着我,而我因她的話更是不爽,撇過頭,一眼也不捨得看她的樣子。
韓芊見狀面上顯出些焦頭爛額來,她一邊手忙腳亂地控制着那女子的動作,一邊神色慌張地看着我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韓湄不是你想的那樣,她這也是爲我好。”
聽她說得認真,我不由斂了斂眉,趁着韓芊回過頭安撫那女子的當口,再次打量起她來。靠近了看,這位據說叫做韓湄的女子,濃妝豔抹下的皮膚,還算細膩。
只是被厚厚粉底眼影裝飾的眼部周圍,仍可見稍許黑影,這大約又是一個作息不規律的人。她的着裝充分顯示出了她個人張揚的風格,豔紅色的皮衣,亮黑緊身的皮褲,將身材上的豐滿,凸顯得淋漓盡致。
比較奇怪的是,雖然她的臉上帶着精緻的妝容,身上手上,卻一個飾品都沒有。但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想象,這樣的人,會和韓芊成爲朋友。畢竟她倆看起來,根本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
再想到那女子的名字,我心中終於有了一個能夠說服我的猜測,剛好此時她倆也結束了糾纏,我見狀皺着眉開口問道:“所以,她是你家屬嗎?”
她女子聞言眼神不羈地笑了笑,韓芊聞言卻擺了擺手,看着我解釋道:“不是,她只是我很好的朋友。”說到這兒,她面色黯了黯,又喃喃着說道:“不過,家人又怎麼樣呢?有的時候,還不如朋友呢!”
見她神色越來越沮喪,我忙岔開話題道:“好了,好了,不管怎樣,就算是朋友,也不能這樣說話啊!”說着我看着那女子臉色嚴肅地繼續道:“病人身患胸外疾病,病情跟心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要是稍有不慎,受了大刺激,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嗎?”
那女子聞言倒是沒再跟我頂撞,低着頭思考的樣子看起來,還真的像是在後怕。我見狀也才終於接受了她的身份,又看向韓芊說道:“你倆要是沒啥事兒,也別在這兒杵着了,回牀上躺着好好休息,身體調整好了,手術時,你也能輕鬆點。”
說完我見她點頭,轉過身就要離開了,還沒走幾步,身後又響起了韓芊的聲音:“杜醫師。”我聞言停步,轉過頭看向她。
“你今天下班後還有時間嗎?我,我想跟你聊聊天。”她看着我,語氣真誠,卻中略帶着些許不確定地說道。
我對着她笑了笑,神色堅定地點了點頭,才又回頭繼續向前走去。
回辦公室的路上,在拐角,我碰到了迎面走來的廖佳磊。他一見到我,面露高興的舉起手來,顯得過於熱情地跟我打着招呼,我對此卻直接選擇視而不見,面無表情地就要與他擦肩而過。
不意味地被他攔在身前,我面色十分不耐煩,一語不發地擡頭看向他。廖佳磊見狀有些莫名地撓了撓後腦勺,不尷不尬地“呵呵”了兩聲說道:“這又是怎麼了?剛出院,就對主治醫師態度這麼不好啊!”
我聞言撇了撇嘴,頂撞道:“說得就跟我住院期間,對你態度有多好似的。”
大概聽出我話中有氣,他漸漸斂了臉上的笑,神色稍稍認真了些,看着我問道:“到底怎麼了?難道我哪次又沒注意,把玩笑開大了?”
我聳聳眉,一臉問罪的樣子看着他道:“你爲什麼要跟唐生說,我之前暈過去的事?”
他聽言一怔,脫口而出道:“怎,怎麼了?這,這不能說嗎?”說完見我一臉無語的樣子,他又趕忙補充道:“不,不,他當時問我,我就順口說了。不是我主動告訴他的!是不是你跟他鬧矛盾啦?你放心,以後我一定不會再......”
見他越想越歪,我實在沒忍住打斷道:“你別在這兒亂猜,我跟他能有什麼矛盾。我的意思是,這狀況原本就只發生過一次,之後我也是屁事兒沒有,你還抓着這不放,跟他多話幹嘛?”
他聞言露出一副不贊同的表情,說道:“你這話就不對了,首先你得明白,你這從樓梯上摔下來,是絕對有腦震盪的可能的,再加上你後來暈倒的症狀,那就必須得多加註意了,畢竟你這很可能就.....”
“就產生了淤血堆積?”我斜瞥着他又打斷道,“這病哪有那麼容易,我的身體我知道,你多管什麼閒事兒!”說完見他又要反駁,我忙又搶白道:“再說了,我之前一年,可是跟着咱神外大專家唐生實習的,是不是腦震盪,我自己判斷不出來嗎?你個骨科醫師,瞎湊什麼熱鬧?”
廖佳磊聞言這才撇了撇嘴,沒再說話,我自覺已勸服了他,抿了抿嘴,正打算開口緩和一下氣氛。這時,過道那邊匆匆跑來一名護士,一看見站在我對面的廖佳磊,便語氣急切地大聲說道:“廖醫師,快去門口接車,有車禍急救馬上到醫院。”
廖佳磊聞言再沒管我,忙快步向大門的方向走去。我跟在後面,心裡估摸着,加上跟車的醫師,完成手術應該沒問題,就沒着急,慢悠悠地踱步過去。
走到大廳時,看到廖佳磊一臉凝重地和幾個護士推着移動病牀正要進電梯。他一瞥見我,便用手擋住就要關上的電梯門,語氣嚴肅地對着我開口道:“你別回辦公室了,過來幫忙,我已經讓護士取消了你下午的坐診。”
我聞言眉頭一皺,見他神色凝重,也沒再多問,一邊加快腳步向電梯靠近,一邊開始觀察牀上的病患。
送來急救的患者是位十分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應該還未成年。此時一張不着粉黛的素淨臉上,佈滿星星點點的血漬,膚色慘白得幾乎透明。
我進了電梯,站在牀的一邊,繼續打量着。
女孩兒的上肢及上半身完整且不見血污,效果毒的醫用藍色隔離布遮蓋了她胸口至整個下肢的位置,由此我無法從整體上,看出病因。再往她身下的病牀一瞥,赫然發現,她下肢周圍的布料正慢慢被鮮血浸染。
看到這樣的出血量,我猛然擡頭看向廖佳磊,發現他此時臉上更是凝重。此時電梯到了手術室的層次,我也只好暫時嚥下心中的疑問,和其他醫護人員一起,推着病牀往隔離門走去。
看着護工將病患送上手術檯時,我終於在掀開的醫用佈下看到了患者的下肢,頓時也不由倒吸了口涼氣。
我想這個女孩大概是經歷了嚴重的車禍,此時,她的下半身,從股骨下三分之一部分開始,到踝關節的位置,完全辨不出大小腿應有的形狀,包括關節骨在內,一片血肉模糊。唯一還隱約可見的,是各肌羣接頭處,還算堅韌的肌腱組織。
由此我也逐漸清楚了廖佳磊叫我過來的目的,這麼大規模的清理分離工程,大概也就只有胸外醫師,敢接這個活兒了。
想到這一點,我的心情不由變得十分沉重,皺着眉頭走出手術室,打算着到盥洗臺先做消毒準備。路過過道時,還是難免被從門那邊傳來的聲音,吸引了注意。
“嗚嗚嗚~醫師啊,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她不能就這樣廢了,她還有大好的前程啊!”是一個男子悽悽慘慘的話語。
“行,行,我知道了,你淡定些,先讓我進去。”廖佳磊此時的聲音聽上去倒很平靜鎮定。
隨着一連串急促的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廖佳磊的身影在拐角處出現,而我聽見那陣動靜,一時停住了腳步,沒有再走動。
他走過來看見我立在原地,面露疑惑地一邊走向洗手檯,一邊看着我問道:“你立那兒幹嘛?還不快點準備。”
我眉頭緊蹙着了他好幾秒,才擡步走到他身邊,踩開水龍頭,就這嘩嘩的水聲開口道:“你出去幹嘛?調血庫嗎?”
他沒說話,只點了點頭,我見狀繼續道:“剛剛手術室外那個跟你說話的,是患者的家屬?”
他又點頭,回答道:“是她爸爸,剛拉着我不讓我走,遇到這種事兒,也真是難爲他了。”
我聞言沉吟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那你剛剛怎麼不抓住這個機會跟他好好說說她女兒的病情?這情況完全是沒辦法的啊!”
他聽言皺着眉頭想了想,隨後一臉理所應當地回答道:“這不是手術着急嗎?哪能有那麼多時間解釋。”
我搖了搖頭,側臉看着他說道:“那你也不該答應他啊!她腿都成那樣了,除了截肢,我們還有什麼辦法救她?”
他不認同地又皺了皺眉,此時他已洗手完畢,於是便鬆了閥門,轉過身,一邊往手術室走着,一邊說道:“這話不能這麼說,但凡是有一線希望,都得考慮修復而不是截肢,你別想這麼悲觀,洗好了就快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