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道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唐生的臉,愣住了,一時沒來得及掩飾臉上的意外和擔憂,他卻只淡淡掃了我一眼,然後徑直的就向裡走去了。
我連忙拉住他,開口道:“裡面的那個是宋磊,我雖然不知道你門倆發生了什麼事,但只要不能確定你做他的手術不會帶着情緒,我就不能讓你做這個手術!”
他聞言卻一把甩開我的手,繼續往前走,冷冷的聲音穿過空氣傳入我耳朵:“我可以不計較你剛纔的話,但今天這個手術你要是都送到這兒了還不做,我回去立馬就把你開了,以後你也別做醫生了!”說着就走進了拐角,不見了身影。
我立在原地,只感覺頭頂發麻,感覺過了很久,才躊躇着走過去。站在盥洗臺前一邊慢騰騰的做着消毒,一邊偷偷的打量他,心裡卻很是煩亂,因爲現在的我,既說服不了我自己,進去手術室,也沒有信心,勸服他不進手術室。
他卻渾然不覺我的打量,很快就洗完了手,我正想再次叫住他,他卻在臨走前又開口道:“手術十分鐘後開始,我五分鐘內沒在裡面見到你,你就跟你這身白大褂說再見吧!”說完就要向手術室走去。
我顧不上手上剛被擦了碘酒,一下轉身拉住他,“我....”
他又一次想要甩開我的手,但由於我提前提防着握得有點緊,他一時沒得逞,遂又面色陰沉的轉過身來看着我說道:“杜茜,別讓我再提醒你,你可是個醫生!”
我一怔,愣愣的放下了手,眼睜睜看着他一眼也不願意多看我的樣子,轉過身幾步就進了手術室。
終於我還是灰溜溜的走了進來,一擡頭看了眼手術倒計時,剛好五分鐘。然後趕緊低頭自顧着讓護士幫忙穿完無菌服,不敢去看他。
胸膜腔修復的手術,是我的主修方向,而腹腔臟器的修補手術,是我最近一兩年輪轉經常做的,論熟悉度,我比唐生強。所以即使無可奈何,我也得站在左邊的左位,雖然這種讓唐生打副手的事其實很少見,但我還是做得卻一點都不愉快。因爲我更多的爲了身上那件白大褂才進了手術室,因爲我道現在也不能確定,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更何況,被誰威脅我都可以一笑而過,唯獨唐生;被以什麼威脅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唯獨我的工作。可偏偏......
我想這場手術,無論如何都得成功,太大的心理壓力,所以最後真的成功了,我感覺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多麼有難度的事。而事實上,比較令人鬱悶的是,即使是病患胸腔的那枚子彈,也基本上連胸膜腔負壓都沒能破壞,而胃部的那枚子彈,更是隻堪堪鑲進了胃壁。
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手術可以說是比唐生和陳溯一起給我做副手還少見了,我一邊腹諱,這宋磊運氣也太好了,一邊悲哀的覺得,我就因爲這樣一個手術,差點跟唐生鬧翻了臉,實在是太不值得了。
一直到回到了辦公室,我和他都沒有再說過話,而他又是馬着一張俊臉,坐在辦公桌前,手裡拿着根筆,在面前一本病歷上寫着字。
病歷?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他爲什麼要寫病歷?寫病歷不是我的事兒嗎?他這是什麼意思,真要炒我魷魚?
想到這兒,我“蹭”的一下站起來,瞪着他就開口道:“你這什麼意思!我可是在你規定的時間進來的,你要是開我,你信不信我,我....”一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心下一急,張口就道:“你信不信我咬你!”
他聞言一愣,擡起頭看着我,然後,然後竟然沒忍住的笑了。
“.....”笑什麼笑,氣死我了,你還笑!
大概是看到我氣鼓鼓的模樣,他終於停住了笑,輕咳一聲,開口道:“你亂想什麼,剛纔就是嚇嚇你。”
“嚇嚇我?”我都快嚇死了好嗎!
見我還瞪着他,他正了正神色,終又開口道:“我們是有不能給親屬或者關係密切的人開到的慣例,但那人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憑什麼這麼忌憚?”
我被他問楞了,心下一想,是啊,我只見過他一面,話都沒說上兩句,爲什麼就會下意識的想要推掉這個手術?
是了,因爲自從見過他,唐生就開始有些反常,因爲總是覺得他會再次到來,連日子都是過得戰戰兢兢的。這讓我怎麼能不忌憚?
想到這兒,我面露疑惑的看向唐生,正要開口,他卻先說話了:“這個病患的病歷我來寫,你就不用管了。”
我聞言,心中的疑惑更盛了,想着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問出個說得過去的答案來,正打算出聲詢問,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護士略帶急促的推開了。沒等我們反應,她就開口說道:“唐醫師,76號病牀患者五分鐘前突然被發現沒了呼吸,陳醫師已經在搶救了,您快過去看看吧!”
唐生其實沒等她講完,就一下撐着桌子起身向門口跑去了。而我也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看到他已經跑遠,略一思索,找出開顱手術病患的病歷,就追了過去。
晚了他一步,到了搶救室,入門就看到唐生似有些失去理智般搶過陳溯手中的心臟起搏器,開始着手搶救。我走過去,看到心電圖監視器上已是一連串不見終點的直線,這個場面多麼熟悉,我心裡一緊,擔憂的看向唐生。
護士按他所說準備好了除顫電壓,他利落的將起搏器按向患者胸口,周而復始,這樣的情況不知重複了多少次,我轉過頭,看到屏幕上接連出現了幾個電擊帶來的波紋,然而隨後卻還是是殘忍的連續的直線......
當陳溯終於看不下去攔住他的時侯,我覺得他其實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只是還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然而記憶中的他卻很少這樣激動的情況,即使是以前碰到過相似的狀況,也沒有見他如此的不尋常。
我卻一時沒有心思去探究,因爲想到,病患本來已經快恢復到到可以出院的狀態,這幾天甚至都只開了生理鹽水,準備最後調理好內環境就差不多了,怎麼可能,突然之間,竟然沒有了呼吸?
難不成又是因爲現代醫學的侷限性吧,我下意識的否認了這個想法,神經外科即使再不發達,到了病人那個狀態,也少有不可控因素了,這件事一定另有隱情。
想到這兒,我看了看還在沉思中的唐生,嘆了口氣,轉過身找到負責76號病牀所在病房的護士,拿到了患者的藥單,打算至少先把病歷補充完整。
但一看藥單上面的內容,我卻嚇得差點丟了手中的筆。
怎麼會有這麼大劑量的興奮劑出現?
我腦中一懵,心下一陣不可思議,這個藥,這藥不是一般只會開給精神病人的嗎?患者確診時是腦神經出了問題,又不是精神問題,況且做了手術,這個藥基本上就是致命毒藥了,是誰開的?
怎麼,怎麼會有唐生的簽名?
那唐生,他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