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拉住護士,哆哆嗦嗦的開口道:“是誰,給病人輸的液?”
她似乎被我的神情嚇住了,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是,是鄺小美。”
鄺小美?早上宋磊受傷時被我叫去找陳溯的那個小護士,我努力回憶着日常和她相處的細節,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啊。但醫院的護士最低也是本科出身,都經歷了五年的基礎醫學授課,怎麼會不知道病人這種情況能用什麼藥不能用什麼藥?
我扶着椅背起身,想要找到她,問個清楚,卻沒有在護士臺發現她的身影,於是,隨手攔住了一個人就問道:“鄺小美呢?”
被攔住的是急診的一個女醫師,我和她交情不深,她大概對我因略帶急切而顯得不禮貌的語氣有些不喜,眉頭一皺,張口就要說什麼,然後又像是想起來什麼,忍住了,思索了一陣,才又開口道:“小美今天請假,中午交完班就回家了,你找她什麼事?”
我一聽心裡咯噔一聲,請假了?忙問道:“那她爲什麼請假,你知道嗎?”
她白了我一眼,“我怎麼知道,這種事兒得問護士長,你不跟着你主治,到處亂晃什麼?”
對,唐生,他怎麼樣了?我一時心急如焚,就沒顧上回答她,趕緊返回了搶救室。
病人已被移到別處安放,而唐生也已經回過了神,正拿着我落在桌子上的病歷看着,我快步衝過去,拿下他手中的病歷。定定的看向他的眼睛,發現此時裡面已看不出情緒,那他剛剛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麼,又想到藥單的事,我便顧不上探究,語氣急促的開口道:“我在病人的藥單裡發現了興奮劑,估計就是致死原因,我相信這藥不是你開的,但藥單上有你的簽名,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他聞言拿過我手裡的藥單,皺着眉頭看着,在他眼神掃到那個興奮劑時,我像是從他眼中地看到了噴發的怒火,然而,這團火像就像是一下子被一桶冰水水撲滅了一樣,驟然間,就熄了。
他默然的擡起頭看着我,張開了口,他用極低沉的語調說着極溫和的話:“小西,幫我個忙吧。”
我聞言一陣高興,他是不是終於願意讓我幫助了,我就知道,這件事,還有轉機,想到這兒,我連忙答應道:“好,好,你說,我一定能做到。”
他卻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擡起手,摸着我的臉頰,眼睛裡的溫柔像是能溢出水來,我見狀卻是一愣,不對勁,不該是這種眼神,突然的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想再讓他說下去,就要開口,他卻在我打斷之前,殘忍的說着:“這件事,你不要管了,好好的做自己的工作,好嗎?”
我聞言一下甩開他的手,巨大的落差讓我內心的氣憤已經無以復加,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些大聲地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把我推開,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沒用?”
他卻輕笑着搖了搖頭,商量的語氣道:“你聽話,這件事本就和你沒有關係,你實習還有半年就結束了,出了差錯,明年還怎麼升主治,你就甘心,永遠與我官小一級?”
現在這個狀況,誰比較危險你不知道嗎?用得着你幫我考慮嗎?我聞言越發難受,帶着哭腔說道:“什麼官小一級,這事出了,你還做得了主治嗎?而且,而且這明顯是被陷害了,你怎麼就不能給我說說,你怎麼就不相信,我也能幫得到你的。”
他沒再說話,嘆了口氣,又擡手摸了摸着我的腦袋,擦了擦我有些溼潤的眼角,站起了身來,一手拿着病歷本,一手牽着我,擡腳向辦公室走去。走了好幾步,才悠悠的開口:“我相信你,知道就算沒有我,你也能做個好醫生。”
我驟然甩開他的手,內心一片悲涼,不想再與他交談,加快了腳步越過他,上了天台。多可笑啊,幾個小時前,還是他一次次甩開我的手,嚴厲的斥責我,不像個醫生;幾個小時後,我卻得擔心他,無法再做醫生。我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想要問一問這無邊的蒼穹,這條路爲什麼會這麼難。
這次明顯的陷害事件,不出所料的在病患被宣佈臨牀死亡的當天,便幾乎被傳得滿城皆知。一時間,H院四處人心惶惶,而急診科更是變成了一個是非之地。又讓護士半推半拉的送走了一個掛了號,就只爲來辱罵唐生的急診“病患”,我不得不起身走到診室門口,和護士一起篩選病歷,可是即使這樣,也有人刻意僞造,就爲了進來逞逞口舌之快,有時甚至連真正來看病的人,也出現了在問診的途中,就莫名其妙的憤然而去的。
如果這些,都還算可以忍受,那麼當死亡病患趙建軍的家屬,終於鬧到醫院時,場面才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餘地。
那天正值換季時節霏霏的陰雨,趙建軍的母親,就是踏着梅雨時節的潮溼空氣,被它兒媳攙扶着,氣勢洶洶的到來的。
一進診室,她就以一種彷彿神來之力,掀了唐生的診桌,手顫巍巍的指着唐生的臉,語氣卻帶着哽咽地說着:“你,你這個殺天良的,我要你給我兒子陪命,你這個庸醫,你這個社會敗類,你不得好.....”
她噴發的情緒,熊熊的怒火,是誰也攔不住的樣子。我只好一言不發的在唐生對面,但看着他無力的承受着不屬於他的指責的樣子,心裡還是很是難受,事情到底爲什麼會發生到這個樣子?
“你給我等着,我這就去告你,不告得你名譽掃地,傾家蕩產,我死都不會瞑目!”說完這最後一句話,老太太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她兒媳低着頭跟在她身後,到門口時,卻回過了頭,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