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午休之後,我纔在巡房時,從李果那兒瞭解到,原來之前我離開醫院後不久,高燦便來了我辦公室找我。一發現我不在,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直接就去醫院法務科舉報了我。
作爲基礎部門,法務的辦事效率明顯高於門診,人家當即就帶着傢伙事兒找到了科裡。當然這件事科長錢彷是的確一無所知的,所以法務的同事便又找到了跟我一個辦公室醫師瞭解情況,這才整得王琪前輩也知道了這事兒。
即使在調查人員有意低調的情況下,事情仍然在衆口相傳中慢慢覆蓋了急診科,乃至醫院。就在眼看着他們就要到搜查我辦公桌的時候,唐生帶着廖佳磊出現了,隨後兩人好一頓解釋,終於解決了法務的問題。
當然,這樣的情節雖然發生得比我預計要早了一點,但還沒有出乎我之前的預料。讓我有些意外的是,之後兩人跟高燦的交談不僅沒有鬧出什麼陣仗地很快便結束了,並且直到現在,高燦也沒有再來找過我。
工作時間大家都忙,我一直也沒找到空檔去問問廖佳磊,巡診時看到倪山妻子,想起之前和她做的教她臨牀檢驗方法的約定,所以下班後再去找廖佳磊的想法便也泡湯了。在心裡嘆了口氣,左右現在相安無事,還是等有空再去深究吧。
隔了一天,倪山的狀況並沒有出現惡化的現象,做完基礎檢查,我鬆了口氣,有些欣慰地笑着跟他妻子說了情況,確定了她之後要過來辦公室,我便出了病房。走到大廳時,撇了眼牆上的時間,發現尚早後略一思索,便乘電梯上了樓。
精神科依然安靜,和值班護士打了個招呼,我便熟門熟路地向付欣然的診室走去。到了之後透過玻璃粗略一看,沒看到問診椅子上有人,正打算敲門,門卻先從裡面被打開了。
心中以爲是付欣然,我笑着擡頭看去,不期然見到一張不算陌生的臉——陳溯。我有些意外,見他一看我眉頭皺起就要說什麼,我下意識側了側身先讓他出去,轉身面對他卻不知道能說什麼,他大概也覺得尷尬,手握拳在脣邊咳了咳,先開口問了句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廢話:“來找欣然嗎?”
一般情況下,我聽到這種話隨便應應便過了,但這次我聞言實在難掩詫異開口道:“欣然?你叫她欣然?”
他聽言楞了一下,隨後竟然笑了笑,看着我說道:“我還有工作,先下去了。”說着也不管我還一臉疑惑轉身便走了,臨走前嘴角似乎還帶着笑,我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拐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現在還穿着白大褂。
想到什麼,我轉身快速進了診室,一屁股坐到付欣然對面的椅子上,沒顧上讓她反應,便開口問道:“你跟陳溯什麼情況?”
她原本看我進來正要打招呼,被我搶話先是一噎,聽完我的問話頓時又像是受了驚嚇,立馬不淡定地雙手晃着說道:“沒,沒什麼關係的,你,你別亂想,他就是我病,病人而已。”
她這話便讓覺得是在糊弄,我暗覺情況不好,皺眉開口道:“你別激動,冷靜點。”見她仍一臉擔憂,我盯着她繼續道:“那你給我解釋一下,如果只是醫患關係,爲什麼他穿着白大褂還過來找你,以及爲什麼他不稱呼你醫師,而是叫欣然?”
她聽完我這一連串的問話,臉色頓時不太好,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有些無語,搖了搖頭說道:“行了,具體什麼狀況我不管,只是這麼關鍵的時候,你可千萬出什麼幺蛾子!知道嗎?”
見她神情怯懦地點了點頭,我長嘆了口氣,才接着說起了張越越轉院時的那個情況,看她聽完皺起眉,我不免擔憂道:“這是不是說明,她的抑鬱症嚴重了?”
嘆氣病情,付欣然恢復了鎮定,看着我說道:“是好是壞還不一定,一切得等我面診才能下結論,所以現在她是已經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了是嗎?”
見我點了點頭,她忙又問道:“那她家屬呢?他們難道沒有跟你鬧嗎?”
我搖搖頭道:“沒有鬧,只是去法務投訴了。”見她聞言臉色又要不淡定,我忙接着道:“但是都解決了,家屬那邊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今天下班有時間嗎?”
她皺着眉頭道:“今天就要去?你不怕引起懷疑嗎?”
我皺眉無奈道:“病人更重要,方案前天就定了,沒想到拖了這麼多天,現在緩和病情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了,我說了,你只管治療。”
她聽完定定看了我幾秒,隨後才終於下定決心般點了點頭,我見狀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臨走前再次囑咐了幾句,趕着在下班前十分鐘,回到了辦公室。正好這時,倪山的妻子也找來了。
交談中,我知道了她叫韓芊,和她丈夫一樣,都是進城務工的人,有一個孩子,養在遙遠鄉下的老家裡。在我見她的兩三面中,她都是穿着一件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牛仔外套,裡面毛衣秋衣一件套一件,雖然看起來很多,但還是讓人看着就覺得冷。
她其實很聰明,雖然沒有一點解剖常識,但我說的部位,她也能夠理解,並且找到。這樣的領悟能力,我不由暗想,要是能有機會多接受知識,她現在的日子,應該能過得好些吧,至少不會,連護工也不敢請。
回去的時候,自然沒能搭上唐生的車,但一時又不太想趕地鐵,只好先沿着道路走着,打算什麼時候走累了,打個車回去。意識到今天大街上的人有些多,我才反應過來,時間又到了週五,我成爲主治的第一週,還是忙忙碌碌地過去了。
想到這纔剛開始就做了件可能毀了自己職業生涯的事,我不由露出一陣苦笑,天還是這麼冷,我想到今天在停車場發生的事,心裡覺得暖洋洋的。女人的心思總是複雜,就像我,上一秒還滿心沮喪什麼也不想做,這一秒,卻有種難掩的渴望想要快點回去。
只是這人來人往的,急也沒什麼用,我仍慢慢地走着,任由腦海中的思緒紛飛。
兜兜轉轉地回到公寓,卻意外的沒有看到唐生的身影,我撇了撇嘴,回到房間。一陣收拾之後仍不見他回來,我坐在牀上,拿着手機,有些糾結,到底要不要跟他打個電話,想着想着,不留神竟睡着了。
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幫我蓋被子,我強撐着,眼睛睜開一個縫,看到是唐生後,便沒忍住地又閉上,臉頰蹭了蹭枕頭,嘟囔道:“怎麼纔回來啊?”
說完這句也沒有等到回答,便又沉沉睡去,之後長長地夢境中發生了什麼,我起牀時已經記不清楚,只感到一陣綿長的嘆息,迴盪在腦海中。
醒來後出了房門,發現唐生又已不在,餐桌上的便利貼除顏色外與昨天如出一致,只早餐從中式的豆漿油條,換成了西式牛奶三明治。吃完早飯,簡單收拾了一下,我便啓程,回了家。
一路上想着唐生,想着工作,道也不算無聊,到家時已是下午。沒有在家中看到周女士的身影,我猜想她或許出門逛街了,便沒有急着尋找,只回到屋內,看了會兒書,小睡了會兒。
醒來時房中一片漆黑,我掏出手機一看,時間是晚上九點。心中疑惑着周女士怎麼還沒,我打開門,愕然發現外面也是相同黑暗。接連奔走了幾個房間,我有些慌張的發現,周女士是真的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過。
怕自己大驚小怪鬧笑話,我努力平復心緒,打算先隨意做點東西填飽肚子,一拉開冰箱門,入眼便是空空蕩蕩連燈也沒有的及格保鮮櫃子,頓時再也淡定不下來。我跑回房裡,一邊穿上外套,一邊拿出手機給周女士打電話。
連續打了好幾次都沒有人接,我匆匆忙忙地開門出去,動作急切地按響對面的門,竟然還是沒有人開門。我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漫無目的地便往樓下跑去,匆忙中在拐角撞到迎面的人,砰地一聲摔了下去。
下意識護着頭在臺階上翻滾了好幾圈,到了下一層的平臺,才終於停了下來。一時天旋地撞,緩和了好久才終於稍微恢復了神智。這時感到有什抓着我的胳膊在搖晃,我一邊忍着噁心感,一邊開口道:“這種情況不能晃動傷員,萬一是腦震盪,你這樣做會加重病情的。”
話音剛落,對方的動作便停了下來,耳朵邊像是有人說話,但此時腦中嗡嗡的讓我聽不清楚。我努力克服不適,擡頭看去,發現對方正是鄰居,白玫。頓時也沒有顧上身上的上,拉住她開口便問道:“白阿姨,我媽呢?她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冰箱裡也什麼都沒有,她是不是出事兒了?你,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