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那個護士跟着劉逸出了門,我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一把拉起了唐生的手就問道:“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吧?一定是,我就不問你怎麼知道了。你現在實話給我說,你到底有沒有證據證明是劉逸開的興奮劑?”
他反握住我,皺着眉頭,一時卻沒有說話,不知道他到底在沉思着什麼,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陳溯,發現他也是皺着眉頭,並且還看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神,隱約猜到他馬上要說什麼內容是啥,於是連忙趕在他之前,開口義正言辭地對着他道:“我告訴你,在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出去的!你休想把我趕去值班!”
陳溯明顯看起來是心情不好,聽完我的話本來就要發作,瞥了一眼唐生,不知道爲什麼,又忍住了。他沒再理會我,拿起桌子靠牆處一堆病歷中的一本,就埋頭看了起來。
唐生這時也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牽着我走向陳溯對面的座位,讓我坐下,低下頭,雙眼看着我開口道:“一會兒再回答你。”見我聞言點了點頭,擡手摸了一下我的腦袋,然後便走到我身後,身體微躬,雙手撐着我椅背,雙眼看着陳溯問道:“你怎麼打算的?”
我隨着他的話看向陳溯,發現他聞言從病歷中擡起了頭來。靜靜地看着他有幾秒,然後神情開始變得有些苦惱,沉吟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我還是想再給他一次機會,這蓄意謀殺的罪名實在有些太大了,再怎麼樣,他也是樑教授唯一的兒子。”
看不到唐生的表情,只聽到他不帶什麼情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也不是沒想過這個,但你覺得,以樑教授的爲人,她是更願意咱姑息養奸,還是大義滅親呢?”
陳溯面色更是焦躁,擡手抓了一把頭髮,一副難以抉擇的樣子,突然又想起什麼,忙開口道:“就算是這樣,但這件事也必定不止是劉逸個人所爲,一定還有宋磊的參與。”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扶着額頭語氣懊惱地說道:“也不知道宋磊給了他什麼好處,都把他母親搬出來了,他也不願意透露一絲半點。”說着,又大力拍擊了一下桌子,煩悶道:“真是,鬼迷心竅了!”
他說完,一時間,辦公室中再沒人說話,只桌子被憤怒拍擊的餘韻在空氣中迴盪,使這氣氛變得更加緊張。我看着對面抓狂的陳溯,又感受着身後從唐生那兒隱隱傳來的無奈感,有些不知所措。
H院急診科的兩座大神,此刻竟都陷入了同一種難以化解的糾結中,平時那麼冷靜果斷的兩人,此時也變得如此抉擇艱難。然而事實上,他們的糾結,他們的難以抉擇,我都不懂,我心中腦中只是想着,只要有證據能夠證明唐生無罪,那一切便都好了。
爲什麼會這樣想呢?我下意識的覺得,我會有這樣的立場可能不僅僅是因爲對唐生的在乎,或許更多的,是因爲這件事和我在意的醫學這條道路太有關係。我對醫學的在意是眼裡不能容一點沙子的,所以,如果一個當醫生,可以隨便地被別人冤枉,卻無以申訴,那我的在意,我的嚮往,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想到這兒,我便定了心,眼神堅定地看着對面的陳溯,開口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在糾結什麼,但我的目的,從來就只有讓唐生脫罪。所以會傷害他人也好,會有漏網之魚也好,如果你們不願意去做選擇,那就讓我來做吧。”
陳溯聽完只是苦着臉笑了笑,搖了搖頭,沒有作出迴應。然後便感到肩膀被一隻手按住,唐生的低沉的聲音隨後傳入耳中:“別鬧了,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我聞言真有些激動了,忙開口道:“我當然知道,沒那麼簡單。就是因爲沒那麼簡單,我才希望你們能快點解決啊!你去看看,現在外界對醫生都是怎麼評價的?他們說我們是劊子手,是殺人犯,是隻看重錢的不要臉的奸商!”
看着陳溯聽完眉頭皺得更是厲害,我想唐生此刻表情應該也和他差不多,於是頓了頓,儘量將聲音放輕柔一點,開口繼續道:“我可以大概瞭解到你們的顧慮,也知道你們都是思慮周全的人,但在這件事上,我卻覺得,沒有什麼比儘快讓公衆知道唐生是無罪的更爲重要。輿論的殺傷威力和傳播速度,我相信你們都是有目共睹的,現在這件事還是隻在C城影響嚴重,要是再繼續讓它發展下去,很可能全省乃至全國都會知曉,到那時候,失去病人的信任,我國的醫學事業會受到怎樣的重創,你們想過嗎?”
我說完,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空氣中那種凝滯的緊張感這時更甚了。我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發現外面已是曉光初現,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又已是一個夜晚過去,可是這其中又有多少個心酸故事將被這逝去的夜色深深掩埋?
耽誤了一晚上的巡房,我實在是對外面的情況有些不放心,考慮到該說的我都說了,而唐生之前答應了會告訴我實情,那我就相信他一定會說。
於是稍嘆了一口氣,起身一邊向門邊走去一邊說道:“我的話就說到這兒了,也耽擱得差不多了,現在先出去看一下病人的情況,你們自己好好想想,好好商量一下吧。”
留下這最後一句話,沒有再等他們的回答,我便開了門,走了出去了。
一出門,便看見了護士臺,幾個護士在臺後一如往常的忙碌着,我動身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李果正坐在臺後椅子上整理病房資料。這是個需要點注意力的工作,我怕打攪她,就待她整理完,纔開口問道:“李果,昨晚又值夜班了?”
她顯然這時才發現我,擡頭看我的眼神帶着驚詫,同時下意識地回答道:“啊,是,是啊。”反應過來是我後,臉色才恢復如常,繼續道:“可別提了,連續值了兩個夜班,我都快累死了。昨晚沒在值班室看見你啊,你休假了?”
我聞言搖搖頭,開口道:“休什麼假,擱陳溯他辦公室聽訓呢。”
她一臉驚訝,“還挨訓啊,這陳醫師不高興道現在啊?”
我想起陳溯在辦公室給我擺那臉,才後知後覺地有些不高興,於是壞心思道:“可不嗎?這陳溯最近估計生理期了,這脾氣,比更年期婦女還衝!”
李果聞言好笑道:“哈哈,這陳醫師是怎麼惹你了,你居然連生理期都說出來了。”
我聽着她的話也是覺得自己好笑,這纔想起我叫住她的目的,正了正神色說道:“好了,咱說正事,昨晚在病房有出現什麼情況嗎?”
她聞言也止住了笑,看了我一眼,想了一下才開口道:“也沒什麼大的情況,就是昨天那天開顱手術患者還沒有醒,家屬來反映情況後,我們就上去找了神外的醫師下來看看,那醫師沒說有什麼問題,我們就沒再安排手術,但家屬一直來鬧。”
我聞言有些驚詫,就沒再看她,一邊轉身向着病房跑去,一邊說着:“一直沒醒,你怎麼不來找我?我現在就過去,你馬上叫有空的護士過來協助。”
開顱手術病人手術結束後就被轉移到了ICU,他的家屬大概也和之前那個跳樓高中生情況差不多情況,接受不了無菌室高昂的費用,才總來鬧。但這也沒辦法啊,這患者的情況簡直是千變萬化,在還沒有確定安全之前,誰敢給他轉普通病房?
正想着,我就走進了該患者的病房,先去檢查了一邊各儀器是數據。心電圖正常,呼吸機還在運行,腦電波檢測器也沒有什麼異常。拿起病牀尾部的診病記錄本,除了沒有在理論時間甦醒,其他都看不出毛病。
我正在看着本子沉思,這時,無菌室門被推開,李果推着器械車進來了。我看她一眼,回過頭繼續研究,隨意地開口道:“怎麼是你啊,事兒都忙完了?”
“杜茜。”
聽到她叫我,我轉過頭去,看着她,我有些莫名問道:“啊?怎麼了。”
她神情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奇道:“到底怎麼了?”
她終於支支吾吾着開口道:“你有沒有,恩,不對,是我覺得劉逸醫師有些不對勁。”
我一愣,她是知道什麼了?我試探着問道:“恩,你爲什麼這麼覺得?”
她湊過來,有些小聲地在我耳邊說道:“之前我看劉逸醫師出來,就把這個病患的情況給他說了,他當時說,會轉告陳醫師的。但剛剛你問我,我才發現,你們根本不知道。”
我點點頭,這個情況是有可能是他故意不說的,但從他出來到現在其實還不到兩個小時,這李果如果就憑這個懷疑他,有些牽強,想到這兒,我繼續問道:“恩,還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