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9章 落幕

“大將掌百萬雄兵在外,官家病重,不能理國政,故哀家欲以文公進京……”

“太后,西北方平,不能稱之爲安定,且王子安已做避嫌之舉。”蔡確隔着簾子說道。

對高滔滔這番話,蔡確很不滿意的。

首先王巨不是武將,什麼大將的,不能這麼定性,宋朝現在已經養成了一個制度,不殺士大夫,但可以殺武將的!

其次也不能稱爲百萬雄兵。

這次出動的兵力確實很不少,如果包括河東,總兵力達到了七十多萬,逼近七十五萬。王巨也上書解釋了原因,西夏一旦平定後,前線重心轉到了河北河東,但這兩處承平時久,軍民皆不習戰,那則憂矣。

因此在沒有太多危險性的情況下,又正好秋收結束,於是許多河東百姓也隨着後勤,一起深入到遼境。

但實際朝廷這次大會戰,調動的禁兵、蕃落軍、邊軍、保捷軍,也不過三十幾萬,嚴格說,這些纔是真正的編置內軍隊。餘下義勇、壯丁、強人壯馬、弓箭手能算是軍隊嗎,那麼保丁也要算軍隊了,這樣算起來宋朝得有多少軍隊?或者在國境內押運糧草的老百姓也要算成軍隊了,這樣算,那確實是“百萬雄兵”。

而且王巨也做出許多避嫌之舉。

遼國國書送來了,趙頊還沒有病重,大祭可不是鬧着玩的,特別是這樣臨時性的國祭,得挑日期,得做很多準備,還有封賞。

也就是就着大祭連同賞賜一道下去,會節約很多錢的……沒辦法,現在國庫真有些兒緊張了,況且前方還象一個無底洞一般,要填很多錢帛下去。當然,難就難在今年與明年,到了後年邊防建設完善,移民安置妥當,宋朝迎來光明的日子了。

先是王巨,他後面已經綴了許多頂級職官了,那繼續再綴吧,反正正一品從一品正二品從二品的職官有很多,真不行,多綴幾個節度使就是了。

其次是章熊二人,不但封授了一些頂級職官,還與劉昌祚、苗授封賞了國公。不過劉苗二人封賞國公是有前提的,兩人老了,這次又經歷了許多長途跋涉,比如苗授從熙州帶兵打到柔狼山,又跋涉到了北河套,劉昌祚從靈夏打到了河東,於是兩人陸續病重。

西北苦寒,戰事結束後,朝廷陸續下詔,讓兩人回來養病,但情況很不好了,這才賜爲國公。

不但他們兩人,包括李憲、林廣、姚兕、張守約、王廣鬱等將皆抱病在身,只是吊着一口氣在戰鬥着,這一戰打完了,未來很久宋朝也不會發生大戰役了,他們本人同樣功成名就,於是一一病倒,只好調回京師養病。

實際上有的人在史上早就病逝了,只不過王巨自從王韶死後,對邊境諸將一直很重視,刻意聘請了一些有名氣的大夫,呆在這些重將身邊,保養他們的身體,這才延續了他們的生命。

功成名就,一口氣松下去,一些老將也迅速不行了,實際上王巨還沒有離開宋朝,陸續地就有一些老將病逝。

餘下姚雄種誼等七十二將,賜候。

這七十二將除了二十幾員老將外,餘下的將是宋朝未來邊防的中流砥柱。

隨後趙頊病重,王巨得到消息,立即上書,一是將陝西一劃爲二,原來有很多編置現在不適合了,比如府麟路,原來孤懸在上面,只有從河東路調撥供給,所以劃在了河東路。

但現在位於河套南路與鄜延路之間,再將它劃爲河東路,顯然不合理。

然而這樣一來,陝西路未免太過龐大。因此王巨建議將陝西路一切爲二,陝西南路包括原來的永興軍路、涇原路、秦鳳路、熙河路、湟州路與河西兩路,陝西北路則包括環慶路、鄜延路、府麟路、河套兩路、靈夏兩路,分別置經略安撫使,提舉使,制置使,轉運使,分控整個陝西十四路的軍政財大權。

這也是未來需要的,但另一方面,也是對王巨一個無形的權利掣肘。

第二個舉措則是輪戍禁兵,將現在陝西路的大半禁兵輪戍回京,其中一半又調往河北路。畢竟河北路無險可倚,軍民又不習戰,萬一讓遼國看到這個漏洞,恐生叵測之心。

但這麼多久經沙場的禁兵調到河北路,遼國人也就老實了。即便不老實,宋軍也能做到給他們迎頭痛擊。

這麼多禁兵調回去了,必然從其他地方調撥禁兵過來充實。

後者未得到什麼好處,王巨對他們又不熟悉,軍事上需要這次輪戍,實際也是對王巨一次無形的掣肘。

王巨也沒辦法,安定安定,安不行的,得定下來。

即便自己五月離開西北,西北只能說勉強做到粗定,還不能說真正的定。

自己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所以高滔滔的猜忌沒有道理,而且皇上還未死呢。

“蔡公,當年王莽安祿山皆以忠善著稱。”

莫須有!

反正我不放心。

確實高滔滔是不放心了。

無論手中掌握的兵力,或者在宋朝的威望,王巨如日中天,無一人能及。

蔡確無輒了,別看他是當朝首相,如果高滔滔認死理了,蔡確最後必拜下風,他只好說道:“太后,文公已老。”

“哀家欲以文公爲門下侍郎加太師、平章軍國重事。”

太師的什麼,蔡確不是太在意。

關健是這個平章軍國重事,它出自唐朝,位在宰相之上,不常設,以位處高德老臣,以示寵幸,非朝日不用來政事堂處理政務。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就罷了。

這又要說到制度問題,其實三省制度出來後,中國政治制度基本完善了。

尚書執行,門下審議,中書決策,再加上言臣監督,後來各國變來變去,無外乎還是這四個基本核心,只是換了一種形式罷了。

比如宋朝的差官制度,宰相久掌朝堂,對國不利,因此宰相做了幾年後得讓他下去,然而這個宰相不甘心呢?現在有了差官制,便很好解決了,比如趙頊讓韓琦下去,於是制特授守司徒、檢校太師、兼侍中、揚州大都督長史、淮南節度、揚州管內觀察處置營田等使、判相州軍州事、同羣牧兼管內勸農使,加食邑一千戶,實封四百戶,仍改賜推誠保德崇仁宗正協恭贊治亮節翊戴功臣,散官勳封如故,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冊命,主者施行。又賜第一區於京師,擢其子韓忠彥爲秘閣校理。

其實真正的官職就是判相州。

但是這些守徒、檢校太師、侍中、揚州大都督長史、準南節度使、揚州管內觀察處置營田使,都是拿工資的最頂級職官,一是會使很多工資,二有了足夠的榮譽,好了,朝廷沒有委屈韓琦了。

再說這個監督,到了後世,也不過如此,只不過監督的手段變多了,紀檢部門的盤查,是一種監督,律法判決也是一種監督,輿論也是一種監督,民主國家選票制度也是一種監督,選你上臺了,你得做好,做不好,俺們下次就不選你了。

然而也不要以爲它們就真的進步了,

律法判決,弄不好就成了打壓政敵的工具。

至於這個選票與輿論,那就……呵呵……呵呵了。

就象王巨在彼岸實行的制度,上層不採納選舉制,這玩意兒弄不好就是一個個笑話,試問****們能有多少政治嗅覺?於是誰的金主多,誰能控制更多的媒介輿論,誰能吹,誰就上位。

但下層則可以避免這一現象,都是鄉里鄉親的,什麼能力,什麼品性,不用輿論操控,大家都有所瞭解。然後再出臺一些律法保障,比如某人拳頭大,家人十八個兄弟,誰不選俺俺們就揍誰,好了,馬上黠字流配三年,那麼就能保障其公平性與不受操控性。

再從龐大的基層中,選出脫穎而出的官員擔任中層官員,在這之後,則是精英換屆制度了,至少不會受資本干涉,同時上來的頂級官員有豐富的從政經驗,至少不會出現宋徽宗、宋高宗與宋理宗那樣的主。

然而這樣的制度就完善了嗎,還有許多不圓滿的地方。

另外一個問題則是王巨再三所說的,權利的分配。

現在制度基本上就是決策、審議、執行與監督四種,但一開始時三省制度是尚書最貴,到了唐朝變成了中書,決策最貴,後來又變成了門下,審議最貴。

也就是文彥博這個官職,如果不放權,它也沒有多少實權,權當是一個高級顧問。如果放權,那麼就是實打實的位於宰相之上!

蔡確憂慮的離開皇宮,迅速寫了一封信通知王巨。

王巨也迅速回了一封信,說這是必然。但也沒有蔡確想的那麼悲觀,因爲有一點,那便是韓縝。

朝廷也同意了將陝西路一切爲二,陝西南路無疑更富裕,不僅有河中府長安等後方富裕的大州府,秦鳳路熙河路等地區同樣水草豐美,就是河西兩路也比北方荒涼的沙漠戈壁地帶強。

但論重要性,無疑還是陝西北路,朝廷置了熙河路、湟州路、河西兩路、靈夏兩路、河套兩路、府麟路九個緣邊路,但真正的備戰區卻是在靈夏兩路、河套兩路與府麟路,五個備戰區全部在陝西北路,同樣,大多數精兵猛將也在陝西北路,大規模的軍事建設包括陰山的那道長城,更是在陝西北路。

朝廷經過高滔滔同意,以韓縝判延州兼陝西北路兼緣邊五路安撫經略使。

這是高滔滔對韓家的看重,一韓二呂,韓家在宋朝官宦世家中名望最高,雖然韓縝與王巨關係不錯,但王巨休想能控制韓縝。一是掣肘王巨,二是拉攏韓家。

孤兒寡母的,有所擔心是很正常的。

但文彥博進入朝堂後,朝堂局勢必然會逐漸惡化,不過沒有了司馬光,惡化的速度不會那麼快,如沒有意外,能拖到明年年底,因此王巨給蔡確兩條提議。

第一條沒有必要招惹高滔滔反感,第二條請堅持到明年年年,因爲北方邊防建設的大約得要延續到明年秋後,才能完善。如果蔡確離開相位,後果那就糟了。

然而很多事情非是王巨能算得到的,二月到了,呂公著病重去世,他的任命,導致一些舊黨大臣重新擡頭,不過其本人也算是合格,任勞任怨,不過呂公著一死,蔡確拉攏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高滔滔便強迫中書下詔,將文彥博改爲右僕射兼太師加平章軍國重事。

王巨便寫了一封奏章遞到朝廷,說從明年起國家財政能出現大規模盈餘了。

原來的陝西五路全部安定下來,正式進入太平時光。其他數路也在繼續開發中,如果能保持前幾年的狀況,宋朝每年各項財政收入能逼近兩億,折成新貫,也能達到一億四五千萬貫,再加上沒有宋夏戰爭的拖累,那麼每年可以盈餘五千萬新貫,扣除一千餘萬貫國債,還能盈餘近四千萬新貫。

這個盈餘太龐大了。

因此要適度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這個用之於民,不是送錢帛給百姓,那麼送的最後還是落到有錢人手中,貧困百姓依然嗷嗷待哺,或者養了一羣懶漢。

所以朝廷得準備河工了,以及其他的一些大型水利工程,募工治河。貧困百姓沒有什麼經濟來源,現在給你們經濟來源。其實前些年大搞基建,也是這種性質,只是河工規模太龐大,王巨那時候不敢讓它上馬。

這些水利完善後,又可以造福於民。

它也是官家與臣等前些年就制訂的國策之一,望朝廷三思。

如果明年上馬,今年就要準備了,至少派相關的官員考察。

然後在後面又刻意寫了一段,文公乃國家三朝老臣,深得人望,聽聞朝廷召之進京爲相,臣恭賀之。

熙寧以來,介甫公以國家病重,須虎狼之藥醫之。文公以治國如烹小鮮,須徐徐發之,以介甫公之治,必天下騷然,使宋朝落入危境。兩者理念不合,導致諸多紛爭。

二公雖有爭執,然皆持愛國之心,望大宋長久也,由是而爭。

今天下粗安,然契丹不可輕視。

唐太宗謂侍臣曰:“治國如治病,病雖愈,尤宜將護。倘遽自放縱,病復作,則不可救矣。今中國幸安,四夷俱服,誠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唯懼不終,故欲數聞卿輩諫爭也。”魏徵曰:“內外治安,臣不以爲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正是我朝光景也,又是陛下病重,多事之秋之際。望文公忘卻以前政爭恩怨,以天下爲重也。

這封奏章到了朝堂,大夥愕然,特別是一些激進的新黨大臣,一個個不服氣地想,王巨投降啦!

不過蔡確與章惇沒有作聲,王巨也恐章惇不理解,暗中寫了一封長信給他。

範純仁與呂大防卻感到欣喜,這封信也意味着以前朝爭落下帷幕了……想的美!

三月二十二,文彥博進京。

四月初八,朝廷再次接到王巨奏章,上書說臣與陛下約定,以待罪之身,替大宋效勞六年,馬上六年期滿,望朝廷恩准臣去彼岸,也請朝廷安排緣邊大臣將臣手事事務一一交接。

高滔滔得知,大喜,其實王巨那有謀反之心,不過在她身邊嘀咕的一些貴婦們不斷地進讒言,因此高滔滔越來越心不安。但得做一個樣子,不能讓天下人說鳥盡弓藏吧。

於是讓蔡確下詔挽留。

蔡確也鬆了一口氣,高滔滔一個大將在外,將他嚇着了,難不成將王巨定性爲武將,好來加害?

王巨又回了一奏,上兵伐謀,用兵之道,正詭相輔,方能百戰百勝。故可以用一些詭道欺騙敵人。但做爲一個大臣,絕對不能欺騙陛下,那則是欺君之罪了。臣承諾六年之期,如果繼續逗留不離,同樣也是欺君之罪,此例不可開。

我朝平定西北,天下百姓皆傳唱是臣之功,其實謬也。沒有陛下支持,西北不能大捷,沒有諸位相公與大臣在後方勵精圖治,西北不能大捷,沒有諸位將士英勇奮戰,西北不能大捷。如劉昌祚抱病在身,依然率軍於落雪之即,於雲州與遼軍相持,方能報捷於雁門。

望比功重,做爲臣子,如不惶恐,不知進退,終非是國家美事也。

不過臣去年與陛下約定,允天賜與南陽候之女成親,現在陛下病重,望太后恩准。

趙念奴未回來,但趙天賜春天已經回來了,剛剛騎馬到了靈州,就在王巨身邊。

南陽候就是趙天賜的岳父,“八賢王”的孫子,去年趙頊賜的爵位。

王巨寫這封奏章時,已經讓他隨着妻子,以及熙河蕃人那邊挑來的三個少女提前進京了。畢竟他們這一行速度比較慢。

話說到這份上,高滔滔便恩准了,又再次加官拜爵,都去彼岸了,朝廷還會發工資嗎?因此不要錢的官職加了好幾個,以至王巨後面的職官連續綴了十六個,僅節度使就綴了四個,整比韓琦那次長了一倍多。

大宋也算對得起王巨吧……

六月二十六,王巨低調地進入京城,替趙天賜主持了婚禮。

說實話,有些早婚了,不過也是沒辦法,還指望以後回來成親嗎?

六月二十七,王巨在幾位宰相帶領下,進宮看望趙頊。

這時候趙頊的狀態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只能靠一些流質物得活,不過他還能思想,也就是全身癱瘓了,但沒有變成植物人。

不過他的處境很糟糕,就包括宰執來探望,都要經過高滔滔准許,並且高滔滔讓宦官隔着一個簾子,她就坐在簾子後面。

這時候趙頊才知道母親的控制慾是多麼的強烈。

但這個心路變化,其實也是怪趙頊自己。

宋軍逼得遼軍割地,趙頊以漢武帝自居,其實……

不說其他,只說兩個人,王安石,漢武帝時也有一個王安石,那就是桑弘羊,想要打敗匈奴人,得花很多很多的錢,以漢朝不健康的財政,想斂財更困難。

於是越往後漢朝財政越糟糕,這才迫使漢武帝讓桑弘羊理財,當時朝野內外對桑弘羊的反對聲音更大,然而漢武帝有沒有給桑弘羊設置什麼障礙,甚至爲了妥協,讓桑弘羊回家養老?

再說王韶,漢武帝有沒有將衛青霍去病放到後方擔任一個刺史,浪費人才?或者說衛青是外戚,好吧,那麼程不識等大將是不是外戚?

或者說李廣,其實李廣在漢武帝時戰績也只是那麼一回事,只是被司馬遷,以及後來的文人神話了。難道他誤期不處罰嗎?難道他交納罰金後,漢武帝非得逼得他自殺嗎?

如果趙頊徹底讓王安石去掉種種鐐銬,徹底改革,讓王韶、劉昌祚等重將徹底去掉鐐銬,率兵作戰,宋朝會不會提前富國強國?

一面變法,一面用許多舊黨對改革派掣肘,搞平衡之術,而這些舊派大臣都是權貴,進宮的婦人們正是他們的妻子,豈能不對高滔滔產生嚴重的影響?

恐怕到現在,趙頊都沒有看透此節。

也許直到現在,趙頊才徹底放下對王巨的疑心,簡單的一個道理,如果王巨想做皇帝,在彼岸就能做成了,雖然可能有許多海客反對,但難度比在宋朝謀反要低得多吧。

問題就來了,以母親這種表現,還有對文彥博的任命,都讓他產生了嚴重的擔憂,而且兒子還小呢。

那麼他一撒手,宋朝會發生什麼?

因此看到了王巨,他眼神裡閃着不捨,不甘,與後悔。

若當時完全相信王巨,不讓他弄出什麼六年之約,以現在王巨的威望,即便是母后與文彥博想聯手做什麼,也不能做成功,那麼拖上幾年,兒子大了,母后必須就得還政,宋朝也能健康的發展下去,強大下去!

這是他現在的想法,但王巨真的賴在西北不走了,他恐怕又是另一種想法了。

王巨參拜,趙頊拼命地張着嘴,竟然讓他奇蹟般地喊出兩個字:“傭兒……”

蔡確大喜,難不成皇上能好轉不成?

但只要他喊出來了,高滔滔與文彥博還是不敢阻攔的,王巨沉聲說:“太后,陛下想見殿下。”

高滔滔沉默了一會兒,在簾後低語了一句。

一會太監將趙傭帶了進來。

相互行禮,王巨與大臣們肯定得施禮了,然而這些都是重臣,趙傭同樣也得表示尊重,行過禮後,趙傭用期盼的眼神盯着王巨。

趙頊一病,他這個奶奶對他立即實施了嚴格的管控。

但還好,王巨教了他許多道理,還隱晦地再三強調了一句,做人有時候也要學會忍耐,故易經第一爻,便是潛龍勿用,不是這條龍沒有出息,而是它開始力量很小,必須要學會潛伏成長。

這些道理對現在的趙傭便產生了積極的幫助。

王巨多少也知道他現在的苦境,但沒有辦法了……難不成將高滔滔弄死?

他先是從袖裡掏出一本厚冊子,說道:“以前陛下給殿下開講,有許多還沒有講完,臣便去了西北。但西北千頭萬緒,事務繁雜,因此直到現在,臣纔將一些史上的事例與道理整理出來,包括以前的開講,合計四十八篇。當然,臣總歸是臣,所站的位置不一樣,考慮的事情也不一樣。殿下閱讀時,可與唐太宗的《帝範》結合,那麼就能知道更多人君所需要注意的事項了。”

趙頊躺在病牀上,眼中露出欣許的神情。

王巨也扭過頭看着他,說:“陛下,臣明天就走了。”

趙頊眼中不捨,趙傭忽然拉着王巨的手。

王巨繼續說:“陛下,殿下,臣離開大宋是對的,我朝懲戒安史之亂,懲戒五代十國之亂,故對武將做了許多限制,以至於矯枉過正。但不僅是武將,如果外戚、宦官與權臣權利過高,同樣也會對國家產生危害。特別是象臣這樣的大臣,做一些限制,也是有百利無一害的。即便是宰相,也不可以連任十年以上,以免權利失控。殿下,請切記,這可以做爲大宋的慣例,法度,傳遞下去。”

宋朝開始還好,從蔡京時起就越來越惡劣了,然後秦檜,史彌遠,賈似道……

“臣雖然離開大宋,但也在繼續替大宋效忠,陛下,太后,殿下,容臣啓稟一條好消息。契丹阻卜部發生大規模的背叛,今年開春,去年冬初,契丹派兵鎮壓,慘敗而去。今年開春再度派兵鎮壓,又遭失敗。”

這是遼國發生了嚴重的誤叛,有一個參照,靈州川一戰,阻卜鐵騎遭到慘敗,宋軍損失卻極其的輕微。宋軍雖然逼迫遼國低頭,但雙方傷亡比還是比較可觀的,甚至宋朝六成傷亡,是發生在宋遼幾場戰役上。那麼阻卜人戰鬥力應當遠比遼軍低下,況且阻卜有很多部族,真正投靠磨古斯的不多。那麼磨古斯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掉。

但遼國忽視了一點,阻卜騎軍雖在靈州川慘敗,那是一頭鑽進宋軍圈套裡的,而且三軍上下不是很齊心,許多部族戰士與磨古斯一樣,從徵兵開始,心中就十分排斥。如果輕易擊敗宋軍,那麼三軍一涌而上,勝上加勝。但遭到失敗,這些人就開始提前逃跑了,於是敗上加敗。

宋遼交戰,則是深入到遼境作戰,特別是渾河那場狙擊戰,宋軍兵力少,又不佔天時地利人和,強行狙擊大悲奴的軍隊,讓他不得返回,損失豈能不高?

並且阻卜各部貧困而落後,沒有什麼精良的器甲,但現在至少器甲這一塊讓磨古斯解決了。

誤判之下,遼軍再度慘敗。

“這是臣替大宋佈置的第一步後手,還有第二步,契丹遼東叛亂,女真人中計,幾乎全軍覆沒,不過有一些族酋僥倖逃出生天。臣暗中派人與他們聯繫上了。今年他們不可能有所作爲,但臣去了彼岸之後,還可以對他們進行一些支持,讓他們再度壯大,遼東又開始重新叛亂。”

陸輝去年逃了出來,那個慘啊。

不過還好,雖然逃出來的許多人被殺散了,但讓他攏來幾十名首領,但想有作爲則是很難了,因此王巨打算去了彼岸後,秘密調來一支軍隊,然後對越裡吉部實施毀滅性報復。只要這次報復成功,陸輝與這些首領們聲望便會再度恢復,浩大的叛亂再度開始。

這就是王巨給宋朝留下的雙保險。

然而因爲文彥博與高滔滔在場,王巨只是含糊地用一句話帶過。

“如果沒有意外,在這十年內契丹會因此而疲於奔命,以十年時間的休息,我朝會更加強大。”

這也是趙頊最擔心的,他眼看就不行了,他死了,兒子即位,但實際軍國大權必被母親掌握,然而他還沒有死呢,文彥博就上位了,如果他死了,政局還不知變成什麼樣子。

遼國會不會乘機報復?

王巨所說的,便是釋去他的擔心。

有了十年時間,宋朝會不會更強大,還真不大好說。治起來難,壞起來卻是很容易的。但十年時間,趙傭早就親政了,難就難在眼下這幾年。王巨的意思是說,陛下,你不用擔心了,無論後面宋朝政局如何,遼國是沒有心思對付宋朝了,這幾年寶貴的時光,臣替大宋贏了過來。

但當着高滔滔的面,不好說清楚的。

趙頊也意會,眼中露出感謝的神情。

“這是臣替大宋效勞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器甲與一些新技術。有人說臣對大宋有理財之功,非也,臣的那點功勞乃是寄託在祖宗留下的許多寶貴遺產上,沒有祖宗的內治,如果讓臣去了漢唐,便無法取得這些微薄的成就。也是寄託在介甫公變法上,沒有介逋公變法打下的基礎,臣依然無法取得這些微薄的成就,還有陛下的支持。也非是軍功,如果不是這個內治,不是這種強大的財政,臣同樣會失敗。臣所做的,只是正確利好了我朝這些優勢罷了。但臣真正的功勞是什麼,那就是這些技術方面的學問。”

“以前皆將這種學問當做奇技淫巧,避之不及,但被臣及時撥亂反正了。比如坑礦,如果沒有火藥,我朝鐵產量就不可能達到億斤以上,那麼縱然沈存中改良了機車,也沒有足夠的鐵資源修路,西北供給,兵力調動,依然會成爲我朝難題,甚至制約我朝的發展。”

“眼下西北平定,遼國退讓,但我朝長久以後,面臨的最大威脅依然還是北方遊牧民族,且燕雲門戶還在契丹掌握之中。爲何北方遊牧民族一直成爲中原王朝不解之題?他們逐水草而牧而生存,以肉爲食,因此許多戰士個體強壯,善長騎射。越封閉越落後,越落後越野蠻。所以人煙稀少的女真人與阻卜人,能困擾強大的契丹,所以契丹能困擾我朝。”

“不過文明先進終是大勢所趨,我朝在新技術帶動下,器甲優勢越來越大,如果不是這些新武器,則不能很順利地拿下西夏靈州、順州、定州、興州等城池,也不能迅速拿下契丹的武州、朔州、寰州等城池,從而讓契丹來不及調動大軍,遼主倉皇逃竄。”

“但這些武器還不夠強大,臣打算去彼岸專心研發一種更強大的武器,這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等它研發好了,臣會派人將其技術交向朝廷。”

“爲了支援我朝,彼岸捐助了許多錢帛,金銀,這讓彼岸一些商賈對臣頗有怨言。不過若年後,彼岸財政會再度健康。他們終是宋朝子民,朝廷每次前線慘敗,所有百姓如喪考妣,每次大捷,所有百姓聞之雀躍。陛下,不僅是士大夫,其實普通的百姓也有愛國心,就包括那些遷徙到彼岸的商賈與百姓們,只是在臣的擠兌下,抽調的錢帛太多了。然而恢復過來,如果朝廷有收復燕雲之舉,相信許多人還會繼續支持朝廷的。”

“也許那天臣也很老了,不可能來到中原,以攘盛舉,但可以進一步勸說他們,出錢出力,再加上我朝的繼續發展,搭配更強大的武器,收復燕雲不再是一個夢想,甚至一個前所未來,更強大更富裕的大宋會屹立起來。”

有了這麼多理由,所以我才離開宋朝的。

然而看怎麼聽了,對王巨疑心的人則能聽出來,去了彼岸,王巨想謀反也不行了,不僅隔着大海,彼岸百姓也不會同意,畢竟他們都是宋人。

感慨的人聽了,則會感慨萬千,王巨做了這麼多,下場是到了彼岸來逃避猜疑,但就是這樣,還在努力效忠着大宋。

王巨又看着趙傭說道:“殿下,朝自太祖以來,幾位人君皆兢兢業業,這是我朝億兆百姓之幸也。然因爲對自己過於疏忽,晚年身體皆欠佳。如果太祖不是英年早逝,我朝武功上必然會更強大。如果不是太宗英年早逝,我朝內政會更強大。真宗晚年因病,疏於政事,由是國政每況愈下。仁宗也是如此,英宗同樣誠爲可惜。現在陛下又病重了。”

“殿下,我朝需要一個英明之主,但更需要一個身體健康的英明之主。臣再說一句話,食不必過精,但必須吃飽。衣不必華麗,但必須要防冷擋寒。政務不能鬆懈,但必須與諸相公共同努力,而非是一人親勞,以至身體壞了,政務卻堆積如山。靜可以,也須動之結合。前人說孤陰不生,孤陽不長,亦是此理。”

王巨又看着諸位宰相說道:“上古時代,祖先倚水澤而生存,環境惡劣,洪水氾濫,蟒蛇叢生,鱷魚遍佈,兇獸密集,故祖先猱合了它們的形象,演化成龍,成爲漢人的圖騰,但正是一代代祖先的開墾,纔有了這方天,這方地,因此我們要尊重我們的祖先。”

“諸公,我以前說過黃河是我們的母親河,可因爲一代又一代人的透支,使它惡化,半水半沙,誠爲可惜。但正因爲有了這方水,才使我們飲,才使我們灌溉,正是因爲有這方土,才使我們一代又一代人有所種,有所食,所以我們得熱愛這方土地。”

“後周之時,數國遍立,戰火不休,生民塗炭,因爲太祖與太宗,所以中原才得以大一統,百姓遠離戰火,我們也得以享有這份榮華富貴,因此我們得熱愛這個國。”

“彼岸開拓了許多地方,那些化外之民,多是懶散兇悍之輩。但我們中原的漢人,辛勤而溫順,正是他們一點一滴的勞作,才造就了這個強大而富裕的國家,請愛護這方的民。”

說這幾句話時,王巨飽含着深情。

可能王巨手段強硬而鐵血,心機深沉,讓一些人不滿,但在這一刻,幾位不得不承認王巨也能算得上一個千古難得的忠臣。

趙頊眼角落淚了。

只可惜他這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

王巨說完,再三伏拜,然後離開皇宮。

第二天他果真帶着一大家子就走了,這也宣佈着一個時代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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