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飛石帶着淒厲的嘯聲而來,那身背巨劍的男子微微皺眉,袖袍激揚便是一道如颶風般狂暴的真元迎着飛石打去,本以爲手到擒來的事卻落空了,就在袖子將要拂中石子的瞬間,石子一折身繞至他腦後繼續砸來。
男子乾脆不再避讓,肩頭一晃,將身後門板寬大的巨劍平移半寸。
石子和劍鞘撞在一起,發出沉悶的聲響。
“神念師?”那男子環眼而立,目不轉睛注視着宋鈺:“羅雅丹身邊竟然還有這樣的人。”以宋鈺這點點神念修爲自然算不得攔路虎,充其量是一個自不量力的螳螂罷了。但衆所周知神念師那些如同魑魅魍魎般的手段確實令人防不勝防,最讓那男子忌憚的是隻要自己稍微有一點疏忽,若是被神念所傷,哪裡去找第二個神念師來幫忙醫治。
那男子站在距離宋鈺三丈的下坡路上,摘下巨劍將之徐徐扛在肩頭。巨劍極大,單是那劍鍔就比尋常人面門還要寬上幾分,被這柄劍劈中,無異於被一座小山給當頭砸上一下,就算不死也得將五臟六腑壓裂。
宋鈺伸出兩根手指捻斷身下的一片柳葉草,悠然說道:“羅家底蘊不是外人能夠知道的,就算你們弱水曾經監視羅家半個多月,難道你以爲真就瞭解羅家了?能給你看的自然讓你看到,看不到的就是不能給你們知道的。”
那男子仰天發出一聲尖厲的輕嘯,頭頂天空有鳥鳴與之應和,隨即一道黑影停留在男子肩頭。宋鈺望着飛停在男子另一邊肩頭的烏鴉,換着任何人都會把這黑漆漆的傢伙認作是烏鴉,充其量那雙眼珠和尋常烏鴉有些不同罷了。
宋鈺恰好惡補了很長時間大荒的一些地理志,直到這傢伙叫做血鳩,可以在萬里碧空翱翔半個月,餓了便捕食空中飛禽,甚至是連獵鷹這般的猛禽也經常成爲它們尖喙利爪下的美餐。
血鳩雖然只是變種但也只是飛行能力稍微強悍一點,生性兇殘一點,但這傢伙可塑性極強,遇着個有耐心的主人可以調教成不輸尋常高手的猛禽,的連身體的血液流淌着的都是劇毒,跟蹤盯梢目標跟玩似的,除非你能在地上挖個洞藏起來。
“加上羅雅丹也不過才八個人,其他七個護衛都是尋常武夫而已,連我肩頭的鳥兒也能將他們解決。”
宋鈺一隻手捻住綠葉,一隻手從下至上鋝着葉身:“我在這裡,你們就不能過去。”
巨劍男子嘴角輕動,勾出一抹鄙夷的微笑,挺着胸口傲然地注視着宋鈺。
山風忽然疾動,道路兩畔的草莖拼命低着身軀。
崖畔無數石礫如星河倒卷般沖天而上,漫天飛石中奔出兩點寒芒。
站在下坡道上的男子抗着巨劍穩然不動,依然是嘴角噙着輕蔑的微笑:“神念師都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殘廢。”
血鳩發出一聲沙啞的尖叫,灰白空洞的眸子毫無表情地盯着那席地而坐故作風流的長衫書生。
一道瘦小的身影緊隨寒芒飛奔而至,不等宋鈺做出任何反應,那身影已到宋鈺身後,如夜梟般輕盈而迅捷地落在宋鈺肩頭,手上已多了兩柄狹長細劍,細劍從後肩伸到宋鈺胸前,如兩柄剪刀般向宋鈺脖子絞去。
劍上寒意已然及體,下一個瞬間宋鈺那顆還算不難看的腦袋就要從脖子上被斬落,順着傾斜的破道咕嚕嚕滾下虛無峰,運氣好會被一些微微堆疊的碎石堆或者灌木叢給擋住滾勢。
宋鈺手上捻着的細長的草葉忽然失去蹤跡。
血鳩再次發出沙啞的叫聲,如離弦利箭朝着宋鈺射來,尖銳的嘴喙閃爍着烏黑的亮光。
騎在宋鈺肩頭的那道身影沒有落劍,反而雙腳用力蹬在肩膀上,以更快的速度朝着身後空曠處飛退。
在奪命和保命之間,瘦小殺手選擇了後者。
一根綠葉從他脖子上掠過,帶起幾滴血珠翩然落地。
“笨蛋!”抗着大劍的男子
撇嘴說道:“已經提醒過你了,他是神念師你還要出手。”話未說完那男子忽然閉嘴,瞪着碩大眼珠望着眼前這不可思夷的一幕。血鳩並沒有攻擊宋鈺雙目,而是朝着同伴射去。
“王勝,收好你的鳥。”瘦弱男子手中長劍在面前掄起一個圓弧,劍身激盪反彈在血鳩身上,血鳩被長劍拍翻在地忽又矯健地騰身而起,直取他雙眼。
“這裝神弄鬼的傢伙控制了血鳩。爺爺砍了他腦袋,看他還如何裝神弄鬼。”王勝揮着大劍直劈而下,還不忘提醒着同伴:“猴子,你要敢再傷害血鳩分毫,我把你變成鳥人。”宋鈺初時很鄙夷這個五大三粗的男子,一般來說就這體型以及這樣奇葩一般的兵器都是那些腦殘人士的專屬,真正的殺手就當如猴子那般,出其不意的急襲,一擊奪命。
若不是袖中小白示警,他自己也察覺不到懸崖邊有人藏匿。
一旦動手就需要迅速瓦解對手戰鬥力,宋鈺只能控制血鳩大概兩息時間。這叫王勝的男子一出手宋鈺便知道自己想錯了,巨劍上氤氳浮動的黃色真元證明是雷鳴期無疑:“對付一個女流之輩,用得着動用這樣的高手?”
王勝嘿嘿一笑:“弱水別的沒有,就是人多。你還是先爲自己考慮吧。”巨劍呼嘯而至,帶着一蓬劍光橫掃而來,一道面盆寬的劍芒吞吐而出。
王勝再次大喝一聲,左腿前踏半步,一串如爆竹般的聲響重他體內響徹。宋鈺仰面躲開劍光,並起劍指朝巨劍點去,大劍沒有半點顫抖而他自己兩根手指卻被震得發麻。
王勝的劍太過霸道,根本不像是雷鳴期修爲該有的水準,宋鈺甚至懷疑這傢伙是不是故意藏拙,扮豬吃老虎。
打不過,就跑!
宋鈺毫不猶豫地一個翻滾從地上爬起來,躲開第二道接踵而至的劍光,轉身就朝山上跑去。
“嘿嘿,你一雙腳丫能快到那裡去?”王勝擡腳將一塊碗大的卵石踢向宋鈺,自己雙手握着巨劍呼嘯而至。
石塊撞在宋鈺後背,連同他本人一齊滾落在路面。不等他爬起來,王勝已經追上身邊,一隻腳死死踏在宋鈺胸口,咧嘴小道:“你不是會裝神弄鬼弄一些玄虛玩意兒嗎,被爺爺壓在腳下看你如何還能翻上天去。”
“不用。”宋鈺忽然笑着,右手多了柄似刀似劍的兵器。王勝幾乎懷疑自己眼花了,這把刀不刀劍不劍的玩意就像憑空變出來的一般,他確信兩人在這條道路上相逢的那一刻起,宋鈺的每一個動作都被他牢牢看在眼中。
王勝沒有像同伴那樣倉惶躲避,殺手本就是以風險換利益的職業,他所修煉得劍道也是一往無回的霸劍,退則代表着怯弱,一旦生怯,劍道就會出現裂隙難以圓轉。
巨劍如山嶽般以摧枯拉朽之勢直插而下。
和所有的殺手一樣,宋鈺追求的同樣是最快捷最直接的戰鬥方式。拔出刀劍還要抱拳說一些諸如:你從何來而,欲往何處,爺爺大環刀下不斬無名之鬼這類客套話,,又或者是以前輩高人的面目出現,用欣賞後生晚輩的眼光以千年王八的耐心來邊打邊看,不時還說上兩句:嗯,不錯,已有誰誰誰二十歲時的氣韻,這些事是那些來去瀟灑,一揮手便有萬千氣象的劍仙們的愛好。
宋雲從來不喜歡羅嗦,也從來不會給對手機會。只是這一次,他終於還是採取了迂迴而戰的方式,王勝手上劍勢太霸道太凌厲,即便是他這會凝聚真陽炁也一樣不敢正面和王勝爭鋒,劍勢一起便如滾滾戰車,所有擋在戰車面前的一切阻攔都會被碾成粉碎,他乾脆用無賴一般的法子誘騙王勝,只有這樣王勝纔會停下手中的劍,擡腿追上來。王勝不收起劍,宋鈺不會有接近對方的機會。
王勝劍勢稍顯遲疑的瞬間,宋鈺右腿以近乎詭異的弧度忽然踢在王勝後腿膝彎上,魁梧如大山般的王勝也禁不住這一腳,身子朝着倒在地上的宋鈺迎面栽去。他失重的身軀還
來不及做出調整,宋鈺手中的短刀已經輕鬆地插進他胸膛,從後背冒出一截帶血的刀尖。
王勝一死血鳩立即狂性大發,體內最後一點神念也發泄出來後便狂暴地朝宋鈺飛來,嘴裡發出一陣陣急促的嘶鳴。
那瘦小的男子愣在原地,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從他這角度看去,王勝確實是忽然失去平衡,主動將胸口送到對方短刀上去,但是一個雷鳴期高手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整個修道界也不會相信,唯一可能的是中了對手神秘莫測的神念。
宋鈺單臂在地上微微一撐,以神念師不該有的矯健身姿躍將而起,忽見一道黑影飛奔而至,連忙倉惶地躲避着。這畜生爪子和尖喙上全是見血封喉的劇毒,猴子先前一味防守也不全是怕傷害血鳩,也畏懼這扁毛畜生身上劇毒。
王勝爲了養這麼一支血鳩,從小便將毒物一點點夾雜在食物中餵養,等毒性進入血液後有才用另外一種相生相剋的毒物維繫性命,十多年下來這畜生吃過的毒物都不下三百種,從血液到利爪,甚至是羽毛上都帶着致命的毒性。
猴子見王勝莫名其妙被殺,連怎麼死的也說不明白。他腦袋中第一反應就是迅速逃離,神念師都是一羣不能用正常思維來推論的怪物,傳說那些陰陽世家的人,爲了獲得強大的神念,還將自己祖輩的靈魂甚至血肉都要生吞活剝,以此獲得祖輩的傳承,這樣一羣怪物甚至比他門弱水裡滿手血腥的同行還要冷血、異端。
去意還未徹底萌生,猴子手中的兩柄狹刃長劍依然再次吞吐着瑩瑩精光,看着在血鳩一次次攻擊下,那個神念師狼狽地左衝右突,猴子在心底終於激發出一絲勇氣,看來神念和真元一樣,同樣有消耗有限制等等,難怪先前他會盤腿坐在地上,而真正讓他握緊雙劍的勇氣來源於還停留在王勝身上的短刀。
越是危險關頭,隨身武器越是能增加一個人的勇氣和生存機率,對於修道者而言更是視自己兵器爲第二生命,每一個修道者被帶進門的第一天,師父總是會很嚴肅很嚴肅地告訴他們:劍在人在、劍毀人亡。
就算是換着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明白的道理,而這個神念師卻沒有注意到,看來他自己已經被血鳩追殺得六神無主,或者是已經沒有力氣去收回短刀,再加上血鳩不停地攻擊,讓這個神念師已經沒有閒暇時間發動神念,一旦讓自己近身,殺他還不是跟割草一樣輕鬆。
猴子沒有急着出手,雙手反擎着雙劍停在斜坡上。
從猴子先前的一系列動作推測,這人膽小如鼠且性格多疑,從他所站立的位置就不難看出來,如果他鐵了心要逃走只需要縱身一躍就能跳下懸崖,宋鈺如果也追下懸崖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最凌厲的一記回馬槍,若是放任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逃逸,這人明顯比那個叫王勝的殺手難於對付,因爲沒有十成十的把握,這殺手絕不會再上前半步。
宋鈺暗中衡量着兩人之間的距離,腳下看似慌亂躲避血鳩攻擊,實則正一點點朝着對方靠近。
兩蓬細微的黃沙在風中飛旋,在飛舞到宋鈺身畔三尺時,黃沙炸裂開來,中風沙中閃出兩道劍光,直奔宋鈺而來。
一劍取首級,一劍奔襲胸前。
劍光如匹,若臨淵落雷。就連不知疲倦試圖爲主人報仇的血鳩也畏懼於凌厲劍光,沙啞地尖叫一聲多出老遠。
前一刻還狼狽躲閃狼狽得宋鈺再不敢藏拙,體內真陽炁如高速馬達般飛速運轉,磅礴真元好似滔滔大河瞬間釋放。
那兩名一直躲藏着,直到剛纔以爲宋鈺已經強弩之末這才悍然出手的兩名殺手,感受着從宋鈺體內散發的磅礴真元,頓時肝膽俱裂,從他們先前所瞭解到得情況來看,可不是這樣的,這個書生就像百變青蟲一般,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變成一座仰止高山。
二人驚出一身冷汗,這樣強橫而狂暴的真元可不是幻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