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壞的人,在做的壞事多了後都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
就像宋鈺原來那個世界遇着的一些小混混、二流子一樣,他們在身上紋着紋身,騎着摩托就算跑在狹窄的街道上也要將油門拎到底,他們將打架、敲詐勒索當成是一種無比光榮的職業,幾乎和超人拯救世界一個級別,就算是在街上走路也要儘量走得流裡流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專業的流氓。
只要是流氓,在任何一個世界都是一樣的。宋大義是標準的流氓,並一直努力地將這一職業發揚光大,對着街道上越聚越多的圍觀者,他越發得意,像指點沙場的將軍般,豪氣雲千地一揮手喝道:“撞門。”
龍蛇幫衆人早就等着這句話,喊着‘一二三’齊齊朝着木門撞去,在嘩啦咔嚓的聲響中木門應聲而破,衆人一窩蜂正往裡面擠,其中一個二十出頭的痞子衝在最前面。
背靠大樹好乘涼,龍蛇幫靠着城衛司這顆參天巨樹,拔地而起是必然的,作爲下面的幫衆,不只是需要搖旗吶喊,更需要嶄露頭角,好成爲這株樹幹中比較粗的枝葉。其中一名剛二十出頭的痞子尤其賣力,他不但往前衝,還不經意間伸手攔了一下,就這一攔,將旁邊的同伴給撥到了自己身後。
門裡忽然劈出一根扁擔。
最前面那痞子乾脆利落地‘哎喲’了一聲便倒了下去,衆人都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退回臺階下面。
這一扁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也沒想到一路只顧逃命的這個文弱書生竟然敢還手,連站在外面圍觀的路人也被震懾了,前一刻還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宋大義也懵了。
那被同伴撥到身後的痞子心有餘悸地抹着自己腦門,心中暗自叫着慶幸。
衆人矚目中,一個身影從陰暗的門框後面出現。
“姓宋的,你在似錦巷打我,我也認了,該交的保護費我也給了,你真不給我留一條活路?”宋鈺堵在門口,用腳把破了的門撥向一邊,手中扁擔往地上重重一跺,因爲怒火而將白皙的臉憋得通紅,扯着嗓子吼道:“你若撒野,我捨命奉陪。”
街道人有人高聲叫好:“再唱一句高腔,十足十的就是戲文裡武生亮相的招牌式。”
也有人小聲說着宋大義不厚道,收了人家的錢還衝到家裡來行兇,一個掙辛苦錢的跑腿夥計,爲了生活着實不易啊。
袖手旁觀的齊姓城衛臉色鐵青,這些刁民太不識時務,本官在這裡坐鎮這些人卻不知道迴避。姓齊的城衛對着人羣吼道:“都他媽沒事幹嗎?這是人家的私人恩怨,不懂瞎嚷嚷什麼勁,散了散了。”
殺手殺的人多了,血自然就冷了;城衛司飛揚撥扈慣了,自然就不覺得自己這樣做是錯的,在城衛的腦海中,也從來沒有自我批評的意識。
大荒沒有廉政公署,沒有業績考評,誰拳頭硬,誰就擁有絕對的話語權。柳家勢大,城衛司也就跟着有這樣飛揚跋扈的態度。
人羣不但沒散,反而是聚得更多,好些攤販連攤子也沒收就跑過來湊熱鬧,他們壓根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聽見嚴嚴實實的人牆中央傳來吆喝的聲音,好幾人還唯恐天下不亂地大聲叫着‘好’,一雙手使勁拍着,十足的看猴戲玩耍。
那個捱了宋鈺一扁擔的男子被同伴搶救了回來,有幫衆對宋大義道:“這傢伙下手夠狠的,一扁擔下來半個肩胛骨打碎了,老三算是廢了。”
宋大義狠狠地罵了一聲狗 娘說道:“還愣着幹嘛?往死里弄,出了事
大爺我攬着。”
那些人拽出插在腰間的刀子就朝宋鈺衝過去,宋鈺也搶了兩步站到臺階上方,掄着扁擔就砸。
棍子是最普通的一種打架工具,距離遠,威力大,只要有兩把力氣的人都能隨心所欲地使用。
宋鈺握着扁擔的末梢,守在門後,眼睛盯着衝上來的人,一砸一個準。偏偏那些人手裡拿的都是小刀,還沒踏上臺階就被宋鈺砸翻好幾個。
有人下意識擡起手臂去擋,最後的結果的小半個胳膊被打斷;有個瘦弱的幫衆直接被一扁擔砸暈過去…
眼看着還有人要上了臺階,宋鈺落下的扁擔已經來不及再次舉起,連忙拖着扁擔退回門框,瞄着最前面那人胸膛就戳去,那人反應也快,將手中牛角刀當飛刀扔了過來。
宋鈺看着匕首力道平平而且準頭奇差,還沒到自己面前就已經開始下落,他估摸着戲也演得差不多了,而且那看戲的城衛也沒有要上前參合的打算,便故意一聳肩,讓匕首端端紮在肩膀上,宋鈺泛白的衣服立即被染紅。
“住手。”城衛司看了那些被扁擔砸傷的衆人,心中暗罵着龍蛇幫這些廢物,七八個人追一個夥計居然也能追五條街,還被人家用扁擔給砸得再地上起不來,若論廢物,眼前這些人顯然是廢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那城衛司按着腰間的長刀走上臺階,望着屋內的宋鈺:“你真要弄出人命不成?把扁擔放下,和我回城衛司,宋大義你們也一樣,誰也跑不了。”
“不要進來,這是我家,你滾!”宋鈺雙手端着扁擔,裝出氣喘吁吁力有不逮的摸樣叫着:“你枉自披了城衛司的衣甲,不過也是一隻畜生。上次也是有三個城衛司的人說帶我回去,硬生生的把我從寒門綁了出來,結果私下裡把我交給宋大義他們,最後我給了錢還被打斷兩根肋骨,所幸命大才活了下來,今天還要我如何相信你們?”
“閉嘴!”那城衛低聲喝道:“你配合我倒還罷了,若是不從。”鏗鏘一下,那人將腰刀拔了出來,上面給他安排任務的時候說過,柳司長看姓宋的不順眼,要他盯死了這人。
上面有吩咐,他們執行起來就靈活得多,鬧這麼大陣仗,扼守城門的那些同僚也裝着不知道,所以他更沒多少顧忌。
那城衛暗自衡量了一下宋鈺臂力,一口氣砸翻了好幾人,估計這會有力量也所剩無幾,自己這一身精緻的皮甲也能抵禦不少力道,而且自己身手在城衛司也算不錯,對付一個文弱書生,他自信還是沒有多少難度。
此消彼長下,他再次邁出了左腳。
宋鈺沒動!
那名城衛心中鬆了一口氣,看來這夥計是真的畏懼城衛司的威名,總算沒有打紅了眼就豁出命去的想法,隨即那城衛將另外一隻腳也跨過門檻,剛要說話,宋鈺臉色陡變,提着扁擔就捅過來。
城衛快速擡手抓住扁擔末梢,捅人需要的是手臂忽然間的爆發力,這是槍術的要訣,將棍子當槍來用,本就捨本逐末,而且這根棍子還是兩頭高翹的扁擔。
齊姓城衛的手抓住扁擔瞬間,他整個身子卻出乎意料地都倒飛出去,重重摔在臺階下。
他到最後也沒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這連人帶甲進兩百斤的身體就摔了個七葷八素。如果說他知道眼前這個書生就是人人畏懼的殺手‘夜叉’的話,他決計不會找宋鈺麻煩,甚至連多看一眼也不願意。
宋大義也是愣了,以往在城裡從來還沒人反抗過,哪裡想過這小小跑堂夥計會反抗
的情況,眼下還打傷了自己好幾個屬下,想得多了自然就要在心裡問一句爲什麼?最後,一切的根源落在那被宋鈺一扁擔捅飛的城衛身上,若不是他暗地裡挑唆,何至於這樣?
在天關城,他‘宋大爺’三個字可是無往不利的金字招牌,有了城衛司扶持,他甚至敢在寒門橫着走,卻沒想到今天在這跑堂夥計身上丟了所有面皮。
就在宋大義發愣這會,一隊盔甲森嚴的城衛忽然撥開人羣快速過來,在院子隔出一道人牆,那些城衛也不說話,長刀齊齊出鞘,冰冷的鎧甲下一雙雙冷漠的眼神注視着還握着扁擔的宋鈺。
另外幾個城衛抽刀就往宋鈺院子裡的籬笆牆劈去,嘩嘩幾下便將籬笆劈得稀爛。一騎高頭大馬便在嘶鳴中跑入庭院中央。
宋鈺一愣,半眯着眼睛看着那匹駿馬,看着穩坐馬背上,全身鐵甲遮掩得嚴嚴實實的人,他純粹只是想要將事情鬧大一點,以後若是和龍蛇幫和城衛司有衝突至少能先站住腳,但這個‘鬧大’也是有個程度的,眼前這些城衛司以及馬背上那人的介入顯然已經大到宋鈺沒有預料的情形,至少在宋鈺看來,與痞子之間的鬥毆這點點小事,他完全沒有出面的必要性。
天關城很少見着駿馬,在城裡縱馬而行是一項禁忌,就像陪長刀長劍出現在天關城一樣,能在城裡騎馬飛馳的必然是趾高氣揚的城衛,尤其是還需要城衛開道,坐騎長驅駛入別人院子,還騎得如此理所當然的,在天關城更少。
所以那騎士頭上幾乎就頂了三個金光閃爍的招牌:柳未寒。
最先醒悟過來的便是那倒在地上的城衛,見着面前打着響鼻,兩個鼻孔冒着白色氣浪如兩道煙囪的高達頭嘛,那城衛頓時便跪了下去,也不多說半個字,就那樣跪在地上,身軀微微顫抖着。
周圍那些圍觀的人有眼見的,雖然看不見盔甲下那張臉,但隱約猜到是城衛司大人物,而城衛司再大的人物能打得過柳未寒去?所以人羣中一小撮人開始悄悄朝後面躲去,這趟渾水不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能夠參與的。
宋大義看着駿馬身上那油滑發亮的,他那偉大的二桿子精神立時又發作了,越過衆人上前幾步來到駿馬面前:“你又是誰?”宋大義話還沒說完,兩柄閃爍寒光的長刀已經搭在他脖子上。
馬上那人伸手將冰冷的面頰微微上推,露出一張冷峻剛毅的臉,宋大義一看樂樂,感情這人自己還真不認識,也不知是那裡冒出來的牛鬼蛇神。
“大膽,這是我們新上任的楊峰楊統領!”旁邊提刀架在宋大義脖子上的城衛大喝一聲,粗葷的嗓門中夾着一點點真元,宋大義說到底也不過是普通人,無非是比尋常人多兩把子力氣,下手狠辣了一點,正遇着有武學底子的人,就如打寒霜過的茄子一般。
宋鈺也不說話,隔着臺階和端坐馬上的那人對視而望。
楊峰看了一眼在地上匍匐顫抖的城衛,看着他身上還沒拍掉得泥土,忽然冷聲說道:“打!”
立即有親衛掄起刀鞘劈頭蓋臉朝着宋鈺猛打,宋鈺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隨後又第一時間將腦袋低下去,強行忍受着心中怒火,只是抱着腦袋蹲在那裡不吭一聲,將背後露了過去。
約莫着捱了三四十下,那統領才示意親衛停手,冷冷說道:“走!”
一衆城衛又轉生徐徐開拔。
宋鈺靠着門框一屁股坐下來,似乎疼得快沒了力氣,用很低的聲音斷斷續續說道:“這位統領大人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