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世界!”宋鈺朝着更深處的海底潛行,海水並沒想象中寒冷,他有種感覺,自己彷彿也成了一尾遊暢在水裡的魚,能感受到這片海洋的每一道暗流的軌跡,這種感覺很神妙,彷彿自己就是這片海。
他能夠輕易地看見海的更遠處。
無邊無際的海底中,一抹深藍出現在宋鈺‘眼’中。
宋鈺心中很清楚自己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如果成親的不是羅雅丹,他也許不會做這樣冒險的舉動出來,連影神都忌憚的海域絕不是他能夠隨隨便便能闖的,所以當宋鈺看見這抹深藍出現後,心中的警惕更強烈。
這是這片海中唯一的生物。雖然他們彼此從未見過面,但宋鈺卻知道,這就是他要找尋的嗜神,也是他進入這片海域的唯一目的,這種輕易就能達成的目的讓宋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海水和天空一樣,藍得那麼純粹而沒有絲毫雜質,甚至連一隻海草也看不見。蔚藍的大海中,那抹身影如海蛇般順着水波肆意扭曲,讓宋鈺懷疑這所謂的神座根本就是一條蛇。
深藍色的皮膚,赤 裸裸的身軀,棱角分明的臉頰,毫無遮掩地呈現在宋鈺面前,僅有一條白色水花如綢帶般纏腰在嗜神腰間,讓宋鈺意外的是嗜神真就是一條蛇,至少他沒有看見類人的雙腿,有的只是蜷縮起來的蛇尾。
嗜神懸浮於海中,望着宋鈺的眼神發出熾烈而熱切的光芒,幾乎沒有多餘的停留,張開大口朝着宋鈺咬來。
宋鈺想動,卻發現海水從四面八方涌來,就像無數雙手牢牢地束縛住他,根本動彈不得,嗜神碩大的巨嘴已經黑壓壓地蓋來。
恰在此時,一道劍氣從面具中奔涌而出,周遭水浪飛裂避讓。
煌煌劍意飛快鑽入嗜神黑漆漆的巨口中,隨即便聽得一道如洪鐘大呂的聲音從海面傳來:“任你奸詐如斯,也不會想到本神會進入你的領地,也要你知曉,本神纔是這裡的王。咦…”
這一聲‘咦’讓宋鈺纔剛放下的心再一次提到嗓子眼來。
嗜神深藍色的身軀在海水中劇烈扭動幾下,又若無其事從嘴裡吐出一個氣泡,將宋鈺裹住朝着嘴裡大力吸着。
宋鈺只覺眼前一片黑暗,身下空空如也,彷彿整個人都置身於虛空中,這種感覺和宋鈺前一世坐飛機的感受如出一轍,他覺得自己並不算膽小,但那種自己的身體以及生死都掌握在機長或者上帝手中的感覺讓他很難受,他討厭這種感覺,所以他沒有再坐第二次。
這種對別人掌控自己的恐懼也被宋鈺帶到大荒世界,眼前看不見任何事物,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不要緊張。”影神的聲音傳來:“幸運的是你現在還在它嘴裡,還有機會。”
“你在哪裡?”宋鈺身子不能動,只能勉強地四處扭頭觀望:“快把我弄出去,我玩完了你也會徹底消失。”
“千百年來,面具的真正作用是給予人們匪夷所思的力量,釋放心中的另一個自己。”影神聲音緩慢而悠長地說着。
“你說的是雙重人格綜合症吧!我的神魂力量來源於這傢伙,我的真元被獄龍鬚禁錮,現在更是雙臂俱廢,就算如你所說釋放另外一個我出來,但這具身體是不會改變的,我拿什麼來和這傢伙抗爭?”
“雙重人格,這說法倒也有意思,但並不是全部。人分陰陽,性分男女,人的內心便是現實中的你的極端,每個人都會不一樣的,別猶豫,相信我,信任它!”隨着影神的聲音,宋鈺隱約察覺到臉上的面具開始有了一點點變化,就像急促的水流拍打在臉上,摩擦着肌膚一般。
黑暗中,傳來一點紫色精光。
紫光並未擴散,而是在宋鈺身上游走,勾出一個淡淡的輪廓,宋鈺整個人便如果凍一般透明,眼眸中散逸出溫和中正的光芒,皓齒輕啓,一個淡淡的聲音在黑夜中傳開:“嗜神!”
“我在這裡。”黑暗中忽然傳來一個陌生而平靜的聲音:“那傢伙說得沒錯,每個人的內心都藏着另外一個自己。但是,那個自己不一定很強大,但一定是最極端的,只是沒想到你會如此極端,真是讓我意外,現實中何等樣的齷齪品行才能支撐起如此高潔的你?自私、貪婪、狡詐…”
宋鈺沒有功夫聽嗜神去嘮叨:“我要出去!”
“就算是有這面具幫助、就算是現在這形態下的十個你加起來,也出不去的,對我來說現在的你還是太弱。”嗜神如一條藍色海蛇般扭動着身子出現在宋鈺面前,隨手伸出盡是鱗片的手在宋鈺
額頭點來。
冰涼的手指輕落額頭,輕易就切斷了宋鈺與面具之間的聯繫,獨留那團紫光依舊:“我的想法很簡單,吞噬你的神念,此後以你的形象行走於大荒,外面的那個世界我已經有無數歲月沒有見過。不過現在我卻改變主意了,因爲我沒權利抹殺現在的你。”
“你的修行體系必然也許和我不一樣,但我相信像你們這樣的神必然也近乎不死不滅的境界,當初戚紹鬆等人輕易捕捉到你應該是你故意爲之吧,你試圖藉此進入大荒世界,尋求能幫助你突破的機緣。如果我再強大一些,然後再吞噬我,對你來說總比自己去一點點摸索來得容易,是這樣的吧?”
嗜神張嘴輕笑,露出兩排如尖刺的牙齒:“太聰明的人不會活得很長的。我知道你來此爲何,爲了上你迅速成長,我從來不吝嗇給你的任何幫助,這對你來說,也是你現在最迫切需要的。”
“我若離開,絕不會再踏足這片海域一步。”
“神魂是這世間最好的力量,你很快就會用得着的。” 嗜神笑笑,那三角眼中閃爍着一絲如煙花女子的媚態。
地牢中,羅航還在不屈不撓地和石板較勁,左手錘裂了就換右手,雙手都再也舉不起來的時候,就用肩膀去撞。
“能讓我安靜一會嗎?”被鐵鏈串着的力鬼有氣無力地說道:“當你不能改變事實的時候,反抗其實是最愚蠢的。”
羅航確實也累了,順勢坐在臺階上休息下來:“我不喜歡坐以待斃。”
“如果我是你,你會將自己調整到最佳狀態,等到下一次範旭送飯的時候,忽然反擊,雖然偷襲一個天衝境的高手勝算爲零,但至少比你現在砸得兩隻手都血淋淋的要實際得多。”
羅航嘲弄地笑笑:“我是想逃出去,不是想找死。”
“有區別嗎?出了這扇門,你也是死路一條。”力鬼瞟了盤對坐在黑暗中的宋鈺一眼,這傢伙原本是他的希望,不過正如人們所說,尺有所短。宋鈺殺人也許稍微比他在行一點點,但現在他們都是階下囚,而且現在的宋鈺比尋常書生還要更柔弱得多。
“喂…”力鬼努力睜大眼睛朝宋鈺望去,隨即向羅航叫道:“你過來!”
“就你事多,又怎麼了?”羅航根本就沒有動一下的打算,對他而言,連和力鬼說話都是浪費力氣。
“這傢伙不對勁,天啊…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羅航想了想還是走下臺階,慢悠悠走過來。當走到宋鈺面前三尺處的時候也發出同樣驚訝的驚呼:“獄龍鬚呢?先前分明是在這傢伙脖子上。青…大人說過,獄龍鬚不可能消失,也不可能被解開。”
“青…?”力鬼疑惑地注視着身下蹲着的羅航:“你不是天目的人,你是青隼安插在範旭身邊的諜子。範旭那傢伙自以爲手眼通天,結果由始至終卻不知道青隼在他身邊安置的眼睛,難怪你會知道獄龍鬚的來歷。”
羅航忽然擡頭望着力鬼:“現在你是竹案上的魚肉,難道連這點自保的心思都沒有?”
“我是不會死的,我對範旭來說很重要。因爲我是唯一知道真正少主下落的人,他不會輕易讓我死去。青隼將你安排在這裡,恐怕也是這個意思,所以你不會殺我,聽說青隼對隼爪的管理極其苛刻和冷酷,你不會冒這個險。”
“如果爲了我家人、我妹妹,我這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麼?”羅航起身,朝着力鬼走去。
一隻手忽然從背後伸過來,帶着羅航衣襟微微用力。
羅航只覺從衣襟上傳來一種怪異的力量,這力量並不大,卻很怪異,剛好是他擡腳的當頭,加之他根本沒有防備,重心不穩朝着身後栽去。羅航倒也乾脆,順勢倒下,兩支血糊糊的手卻如炮錘般奔襲對方胸口。
拳還未遞出就被對方一隻手給帶偏向一旁,連他本人也如陀螺般旋轉好幾圈。
羅漢心中驚駭,在這地牢中還能悄無聲息靠近自己,並能輕鬆化解自己攻勢的,只能是範旭,想來力鬼剛纔的話也被範旭聽了過去。羅航知道自己鬥不過範旭,但也一樣不甘心坐以待斃,渾身真元盡悉釋放。
黑暗的地牢中響起一陣如竹筒炸豆子的聲音,這是雷鳴期修爲在骨骼中傳導的顯著表象,也預示着下一擊必然是最凌厲的殺招。
“是我!”黑一個平和輕緩的聲音說道。
“殺的就是你。”羅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但此時已經由不得他多想,真元已經從雙拳上飛脫而出,打出這兩拳後他纔想起聲音的主人,
立即吼道:“快躲開!”
意料中的慘叫並沒有傳來,奮力一擊的雙拳就像沉入大海的泥牛般毫無音訊。
在羅航驚愕的眼神中,宋鈺輕輕取下面具,將衣服裡襯翻過來擦拭着面具上面黑乎乎的泥土:“留着真元去找外面那些人算賬吧,朝自己人動手算什麼本事?”
羅航看着宋鈺能行動自如的雙手,玉樞先前可不是過家家,折斷宋鈺手臂的時候他也在場,但現在竟然雙臂運轉自如,除了袖口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外,連丁點受傷的跡象也沒有:“你…你是怎麼做到的?還有你脖子上那根獄龍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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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鈺同樣沒法回答,憑藉嗜神奇異的吞噬力量,勉強將獄龍鬚納入左臂中,爲他續上斷裂的經脈,同時也告訴宋鈺遺留下極大的禍患,這需要日後尋找機緣來煉化。
沒法回答,就乾脆不答。
“我們該出去了。”宋鈺走到力鬼面前,伸手抓住鐵鏈說着。
“你們走吧!”力鬼搖搖頭:“這玩意不一般,根本弄不斷的,再說了我雙手俱廢,這身真元恐怕也保留不住,何必出去丟人現眼。你說有法子可以治好我雙手,我知道你是騙我的,爲了讓我寬心。”
“我這雙手就是證明,至於這鐵傢伙嘛,也不難。”宋鈺忽然回頭望着羅航,莫名其妙地問道:“你好像喝了很多酒?”
羅航不明白宋鈺爲什麼忽然這樣說,但在他看來,這傢伙簡直就神秘到極點,被折斷的手臂能復原也許還有別的解釋,羅航自己就知道,大荒有種叫做百死邪功的秘籍,就需要特意自毀筋脈,達到重塑的效果,但鎖在宋鈺脖子上的那根獄龍鬚又如何解釋,怎麼會莫名其妙地消失?越是想不通,越是對宋鈺諱莫如深,最後只能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宋鈺朝酒壺隨意一指:“尿一壺出來。”
羅航臉都快綠了,還以爲宋鈺在尋他開心,在宋鈺催促第二次後,他終於相信了,提着酒壺朝角落走出,沒多時又走了回來,皺着眉頭將泛着騷味的酒壺遞過來。
宋鈺接過來在酒壺摸了兩下,又遞回去:“還是你來幫忙拿着吧!”
羅航心中儘管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攝於宋鈺的手段也只好就範,他心中越發疑惑宋鈺的身份,這傢伙究竟是不是夜叉?按照範旭的推論,夜叉應該是修道者,可是宋鈺渾身上下,乃至於每一根汗毛都沒有修道者的味道。羅航剛接過酒壺,一道寒意如洪荒猛獸般出現在身畔,握着酒壺的手更是凍得一瞬間失去知覺。
“抓穩!要是掉了,你還得再尿一次。”宋鈺嘿嘿笑着在羅航肩頭輕拍着。
原本凍得直哆嗦的羅航忽覺渾身通泰暖和,抓壺的手也穩了不少,但那股寒意依然存在,正是從酒壺裡散發出來的。
“聽我吩咐,別一口氣倒完了。”宋鈺又朝力鬼說道:“可能有點疼,忍耐下,很快就好。”說罷,雙手抓着抓着鐵鏈,真陽炁通過雙手傳到鐵鏈上,黑漆漆的鐵鏈如熔爐中鐵水般通紅如柱。
力鬼也不好受,從鐵鏈上傳來的灼熱的溫度讓他再一次感受到疼覺,讓他明白自己原來也還是個人。
羅航雙眼圓睜地望着一樣宋鈺那如燒紅的烙鐵般的雙手,這一刻他確實感受到了澎湃而狂暴的真元正從宋鈺體內散發出來。
宋鈺忽然輕喝:“倒!”
羅航不敢怠慢,趕緊將壺口傾斜,一汪泛動着天晶藍的**在騰騰冷氣中流淌而出,澆在鐵鏈上發出嗤嗤的聲響。
宋鈺收回真元,微微用力一擰,在喀嚓聲中,鐵鏈應聲而斷。
羅航喃喃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熱脹冷縮而已,極寒極熱下他們就變得很不穩定這是物理學的基礎。”
羅航壓根沒聽過物理學這樣怪異的說法,但這也不是他關注的重點:“我是說你怎麼做到隱藏真元的,你就是真正的夜叉對不對?可是如何能把一壺便變得這麼…這麼…這絕不是真元能做到的,你這是什麼力量?”
“這叫葵水,真正的葵水是能冰封萬里,一個酒壺是沒法盛裝的。這一點點也是我能做到的極限,好在效果還不錯,至於爲什麼嘛,自己想!”
“神念!”羅航倒也不笨,很快就猜到原因,但這也正是他不能接受的事實,神念和真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如果自己彙報給青隼大人,必然會被罵成是患了失心瘋。
宋鈺完全無視羅航的驚訝,抓起串在力鬼另外一側肋骨上的鐵鏈:“最後一條,然後我們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