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漸顯魚白,在觀賞了自己臉上畫着的兔後,皇甫熠就沒再回上休息,而是洗漱一番後,去了任伯院裡。
“王爺放心,昨晚顧二小姐來王府一事,除過宮裡那位會知道外,不會再有旁人知曉。”連城夜裡往皇甫熠住的竹苑丟的那幾顆霹靂彈,鬧出的動靜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最起碼距離熠親王府較近的各家府邸,都有聽到從熠親王府傳出的陣陣轟鳴聲。皇甫熠可以縱着連城鬧騰,但他不允旁人私下議論他看上的女子,因此,他來到任伯院裡,大概問了問昨夜那場動靜鬧出的後續。
聞任伯之言,皇甫熠淡淡道:“他知道便知道,有我在,他不會對顧二怎樣。”
“這倒是。”輕頷首,任伯道:“王爺有些時日沒上早朝了,要不今個去宮裡走走。”皇甫熠好看的眉梢微挑,抿了抿脣道:“我去那裡做什麼?”
任伯瞧他一眼:“經歷昨夜之事,王爺難道還要‘無所事事’下去?”微微頓了頓,他臉上涌上一絲微笑,言語鄭重道:“從今日起,王爺就做回自己吧!”
“任伯,我心裡有數呢!”看不出情緒的漆黑眸子,望向窗外已大亮的天色,皇甫熠脣齒微啓道。
輕嘆口氣,任伯道:“顧二小姐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王爺若是不想錯過她,就聽我剛纔所言,展現真實的自己,讓她瞭解你,打心底對你生出好感,從而……”截斷他的話,皇甫熠從椅上緩緩站起,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好,我聽你的,去宮裡逛一圈。”
做回真實的自己?
是啊,他是該做回真實的自己了,無論是因顧二,還是旁的原因,他都不能再繼續“荒唐”下去。
仙範?顧二說他不流露痞態時,身上有股子仙範,意思是他像神祗一般清逸飄然嗎?
呵呵!小丫頭第一次誇他呢!
雖不是面對面的誇讚,但她確實有贊他的風姿。
斂起思緒,皇甫熠朝任伯點點頭,提步而去。
凝望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任伯搖搖頭,自語道:“什麼叫去宮裡逛一圈?”
“任伯,你要腹誹我,就別說出口,讓我聽到哦!”行至院裡,皇甫熠忽然頓住腳,回頭朝任伯房門口看了眼,笑着說了句。
這孩子,就算內力深厚,也不能隨意偷聽人說話啊!任伯暗忖一句,起身走至門口,一臉笑意道:“王爺這樣真的好麼?”
皇甫熠優雅地擡起手,掏了掏耳孔,佯裝沒聽見任伯說話,道:“任伯是在對我說話嗎……”拖着尾音,不等任伯再出聲言語,他輕笑一聲,已然走遠。
晨陽照耀,早朝上這一刻的氣氛尤爲詭異,文武百官分列殿內兩側,目光皆投注在跪於殿中央的兩抹身影上。
他們有些不明白,不明白信陽侯和當朝丞相此時的做法。
寧遠侯府的二小姐真就那麼好麼?
要貌沒貌,要才情恐也沒什麼才情,更別說已無甚閨譽可言,這兩位怎就搶着要這麼個女子做自家的兒媳?嗯,不對,信陽侯確實是要皇帝給他的長子賜婚,娶那顧連城爲妻,可作爲他的親家——岑相,他僅是要擡那女子進門給岑大公子做妾。
也是,以那顧二小姐的名聲,能進丞相府給岑大公子,也就是朝堂上站在一旁默聲不語的岑少卿做妾,已是天大的福氣了!
但這樣真就好麼?
岑少卿即便與顧二小姐有之前的婚約在,但因三年前的事,岑老丞相做主,爲他和信陽侯府的嫡女重新訂下了婚事,如此一來,當年天家的指婚聖旨即便未收回,以寧遠侯府遭遇的變故,那道指婚聖旨只能算是作廢了。
畢竟京中無人不認爲,顧二小姐十之與她的家人一樣,喪生在三年前的劫難中。
世上之事就是這麼奇怪,原以爲離世的人,卻突然間又回到京城,從而無形中給丞相府出了個難題。
——是否履行舊時婚約?
娶,那女子太過不堪,加之現如今有信陽侯府的親事在,實在是沒法娶進門。
倘若不娶,落人話柄在所難免。
權衡之下,只有將人擡進門做妾了。
百官幾乎無不如是想着。
皇甫擎端坐在龍椅上,神色略顯嚴肅,垂眸看着手中的奏摺。
“岑少卿,朕想聽聽你的意思。”放下手中信陽侯呈上的請婚摺子,皇甫擎擡眼,眸光徐徐從文武百官身上劃過,終落在岑洛身上。
頎長的身影微微一怔,岑洛步出隊列,來到殿中央行禮道:“臣聽從父命。”他沒想到今個早朝上會有這一出,更沒想到信陽侯會上請婚摺子,求皇帝爲他的長子和那與衆不同的女子賜婚,初聞言,他的心一突,真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何事,但轉瞬,他便放下心來,因爲不出意外的話,早朝後百官就會聽到街上傳來丞相府的聘禮已送至寧遠候府中。
到那時,事已成定局,信陽侯不放棄也沒得法子,更何況現在那人出面,已向皇帝稟明他要納那女子爲貴妾,加之有之前的指婚聖旨在,皇帝沒理由將他要納爲貴妾的女子,重新指婚給旁人。
自古以來,君無戲言,聖旨發出,又豈有收回一說。
“岑少卿的意思是要納顧二小姐爲貴妾了?”看不出情緒的眸子鎖在岑洛身上,皇甫擎啓脣問。
岑洛恭敬回道:“自古以來,婚姻大事乃長輩做主,臣只能聽從父命。”貴妾?他想娶那女子做妻,也得他能做得了主!岑洛回答的很巧妙,他不想讓皇帝對他產生不好的想法,貴妾,讓一個爲國戰死沙場的忠臣良將之女,給人做貴妾,這無疑是侮辱那女子,侮辱那位死去的國之忠臣,雖然殿中諸人,包括皇帝,都知他要納那女子爲貴妾,而非娶進門做妻是有一定的緣由,而那個緣由諸人想來都能理解,可以那女子如今的風采,以及她兩次相幫皇后,皇帝能委屈她麼?
心中苦笑,岑洛知道皇帝是想從他這找到突破口。
只要他說句不納那女子爲貴妾,只要他說句請求皇帝收回當年的指婚聖旨,那麼皇帝必會點頭同意他的請求,接着會準了信陽侯的請婚摺子。
陸隨雲?
賞花宴那日,他有看到那被外界傳得極爲不堪的男子,也有看到她望向陸隨雲的目光。
欣賞,她的眸子裡有着遮掩不住的欣賞。
君子如玉,那風姿氣度,各方面皆不在他之下的男子,他真是又聾又啞嗎?
即便他果真那樣,但他周身散發出的超然氣息,還是那麼的令人目光爲之一亮。
她,是否被那男子吸引住了心神?
亦或是,她的心神已落在那看似玩世不恭,囂張狂妄,實則高深莫測的熠親王身上?
“皇上,顧二小姐就是顆璀璨的明珠,她怎麼能給人做妾,即便是給人做貴妾,那也是妾啊!”信陽侯這時說話了,只見他眸中染上一抹痛色,端跪在地上,望向皇甫擎道:“雖然,雖然臣的長子身上有疾,有那麼點配不上顧二小姐,可他的氣度,以及風采並不屬於這世間的任何一個男兒。再有,寧遠候在世時,臣曾與他提過,要給臣的長子訂下他……”
言語到這,信陽侯或許想起了寧遠候一家遭遇的慘事,竟雙肩抖動,一時說不出話來,許久,他微微平復好情緒,續道:“若是寧遠候尚在人世,他一定不願看到自己的女兒與人爲妾,所以,臣請皇上允了臣的請婚摺子,賜婚臣的長子和顧二小姐……”
“小無賴是本王的,誰也別想和本王搶!”
忽然傳入殿中的慵懶聲音,令皇甫擎,及文武百官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至殿門口。
只見那閉闔在一起的殿門,緩緩向兩邊打開,一抹頎長的火紅身影,隨着音落,邁着閒適的步子,在晨陽照耀下,緩緩朝殿中而來。
熠親王,他今個怎麼上早朝來了?
而且……而且說出剛纔那一句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諸臣腦中思緒翻轉,驟然間似是恍然大悟。
看來坊間傳言是真,熠親王果真看上了寧遠侯府的二小姐,否則他不會丟出那麼一句聽似玩世不恭,實則令人禁不住心驚的言語。
“小九,這是朝堂,朕不允你胡鬧!”
皇甫擎眉頭皺了皺,望向皇甫熠道。
“我知道這是朝堂,可我有胡鬧嗎?”皇甫熠在殿中央站定,脣角掛着絲若有似無的笑,悠悠道:“我是來上早朝的,卻好巧不巧聽到有人要挖我的牆角,甚至有不想活的,還出言羞辱我的小無賴。”言語到這,他眼眸半眯,朝岑洛身上掃了一眼,續道:“做妾?要我的小無賴給人做妾,這是打我的臉嗎?”
“你是認真的?”父皇,怎麼辦?小九好像認真了,他如果真看上了顧二小姐,且喜歡上……兒臣又該如何是好?皇甫擎心裡一緊,幽深的眸光閃了閃,他擔心,擔心會違了應下先皇的誓言,因此,他盯向皇甫熠出言加以確認。
或者,他心裡已有答案,可他不願接受,才抱着一絲希冀,想聽皇甫熠否認,否認他步入殿中時說的那句話。
“我自然是認真的。”皇甫熠自然明白皇甫擎問他的話中之意,與其四目相對,輕淺回了句。
“朕要聽和你鄭重說,說你看上了顧二小姐,說你喜歡她,說你愛她,說你要娶她!”皇甫熠微怔,而文武百官,包括岑洛在內,皆對皇帝之言震驚不已,不,他們不是震驚皇帝說了什麼,而是震驚於皇帝此時說話的語氣。
那語氣低沉至極,讓人覺察出向來不在朝臣面前流露出絲毫情緒的帝王,這一刻顯然有些不悅。
尤其是那令皇帝不悅的根由,竟是熠親王,竟是皇帝疼惜至極,縱容至極的熠親王。
看上她,喜歡她,愛她,娶她?
皇甫熠眼瞼微斂,擰眉琢磨着,他是看上了小無賴,也喜歡和她呆在一起,也有想過某天會娶其做妻子,可他愛她嗎?
愛?愛是什麼?
誰能告訴他,愛究竟是什麼?
是看不到她會想她,還是聽到她出事,心中一緊,恨不得立馬出現在她面前,看她是否安然無恙……
痛,爲何在他想到這的時候,心口處會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感。
皇甫熠脣角緊抿,久久未回答皇甫擎的問話。
似是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皇甫擎眼底劃過一抹疼惜,聲音緩和道:“小九,你……”他相問你心口處是不是微微有些刺痛,像被針扎一樣,但他終沒問出口,只是將眸光由皇甫熠俊美的臉上,挪向他的心口處看了眼,瞬間又將眸光挪了開。
諸臣不知他那未說完的話是何意,但皇甫熠卻從其眸光挪轉中,知曉了皇甫擎那未道出口的後話是什麼。
暗道:他心口沒來由的那麼一陣刺痛,那坐在高位上的人是如何知道的?
“我喜歡我的小無賴,自然會娶她了!”想不明白,皇甫熠便暫且放下,眸光恢復常態,他嘴角掀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她是陽光,我是花;她照耀着我,我燦爛着她。不知我這個回答,你聽着可還滿意?”聞他之言,百官愕然不已。
堂堂七尺男兒,有這麼將自己比作一朵花兒嗎?還說一個沒有什麼名聲可言的女子是陽光,照耀着他,而他,則燦爛着那女子。
荒唐,這真是太荒唐了!
皇甫擎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了,半晌後,他手扶額頭,朝端跪在地上的信陽侯和岑相,及岑洛擺擺手,道:“關於顧二小姐的婚事,朕需要想想,你們暫且退下吧!”
“有什麼好想的?小無賴是我的,哪個也別想打她的主意!。”
題外話: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