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人間哪得兩全法
孔丹回了苦筍齋,見月白正在屋外坐着納鞋底,看她回來便道:“東西送去了?”
孔丹隨手拉了個凳子坐下,拿出自己做的香囊來也繡:“送去了。你說嚴少爺特地送周表姑娘這個扶桑娃娃,可是爲着什麼呢?”
月白卻是個老實木訥的,聞言便道:“隨少爺們送什麼,怎輪得到咱們做奴婢的來談論。”
孔丹不以爲然道:“不過說說罷了,橫豎又沒有外人。說起來,周表姑娘也及笄了,該論親事了罷?”
月白納着鞋底道:“這自有老爺太太做主,你又操的什麼心。且上頭還有雯姑娘呢,總得先顧着年紀大的,再來給表姑娘說親。”她雖說性子木了些,但與孔丹也是朝夕相處的,總是比外人更爲了解,瞥了她一眼道,“你又想什麼呢?”
孔丹跟她自幼一起長大,雖則脾性不同,卻是情如姐妹,忍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前幾日見了紅綢,倒比做姑娘時更鮮亮了。”
月白也見着了紅綢。紅綢做丫鬟時一向軟和,默不作聲的,哪裡也不見出挑,如今做了通房,雖還是那麼柔和沉默,卻是鄭氏賞了新衣裳新頭面,換了婦人打扮,比做姑娘時真亮眼了不少。
姐妹十年,月白再木訥也明白孔丹的意思,不由得皺了皺眉:“按說各人有各人的想頭兒,我不該多嘴。只是你叫了我十年的姐姐,我也盡着做姐姐的情兒,說你一句。太太是寬厚人,少爺也是重情分的,只要你我盡心服侍少爺,將來求了太太挑個好人家兒放出去,有什麼不好?你的品貌都是一等的,太太必會給你挑個殷實人家,去做正頭主母難道不好?”
礙着叫了十年的姐姐,孔丹不好回嘴,心裡卻是大不以爲然:“去外頭?哪裡能挑到少爺這樣的人才?”
月白嘆道:“少爺是少爺的命,咱們是做人奴婢的,命裡無時莫強求。”
孔丹不服道:“姐姐這話說的不對。若不去爭一爭,怎知命裡是不是我的?”
月白道:“便是你的,也是姨娘的命,難道還能做主母不成?”
孔丹一梗頸子:“在少爺身邊做姨娘,強如到外頭小戶人家做什麼主母。”
月白搖了搖頭,不願再說:“只盼你日後別後悔纔是。”將來少爺身邊是要有少奶奶的,那時候你才知道日子難過呢。
孔丹想起吳知霄俊秀溫和的微笑,就不覺臉上一陣發熱,道:“我自是不悔的。我曉得姐姐的意思,但二少爺是重情的人,我打小就侍候他,縱然將來娶了少奶奶,二少爺也不會虧待我。”
再不虧待你,難道能讓你越過了正頭少奶奶去?
月白一句話已經到了嘴邊,看看孔丹微紅的臉,又咽了回去,搖搖頭納鞋底去了。孔丹怔怔坐了片刻,低聲道:“我也不求什麼,只要少爺心裡有我就是了。”
月白瞥了她一眼,到底還是嘆了口氣:“只要你記得這話,將來莫要貪心了就是。”少爺心裡該記得的,是少奶奶,不是姨娘,不是通房。
孔丹眼裡帶着甜蜜的笑意,雙手握着發熱的臉頰:“將來少爺娶一個規規矩矩的高門少奶奶,跟她相敬如賓,我只要好生伺候少爺就行了……若是,若是能給少爺生個孩子……”
月白忍不住道:“能不能生,也還得看少奶奶的恩典。”若是正妻能生,不許通房生也是說得過去的。做人小妾的,哪有自己選擇的權力呢?
孔丹一怔,強硬地道:“只要少爺肯了,我又不想生下庶長子,爲何不能生?高門大戶出來的少奶奶,難道不顧名聲不成?”
月白直搖頭:“你若打着將來拿捏少奶奶的念頭,我勸你還是息了這心罷,不要反倒惹惱了少奶奶。”
孔丹冷笑道:“姐姐就是太老實了。自來這後宅的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守着妾室的本分,少奶奶又能奈我何?且老爺和太太對少爺的親事看得極要緊的,自然要挑那賢惠寬厚的少奶奶,斷不會挑周表姑娘或喬表姑娘那樣兒的。”
月白一怔:“怎的又扯到兩位表姑娘身上去了?”
孔丹一時嘴快說漏了,想要將話咽回去已來不及,索性就道:“姐姐你難道就沒看出來?太太督着少爺在外院讀書,不就爲着躲兩位表姑娘麼?”
這事月白自然也知道幾分,道:“別胡說。就有——也是松鶴堂那邊那位,跟周表姑娘什麼干係?”
孔丹心道:什麼干係?只怕少爺跟周表姑孃的干係比跟喬表姑娘還大些呢。嘴裡卻道:“聽說大姑太太當初就是不許丈夫納妾,所以周表姑娘到最後連個兄弟都沒有,雖最後過繼了一個,卻也不親,老爺只好將人接了家裡來住着。沒準周表姑娘也像大姑太太——”
月白沉下臉道:“大姑太太也是你能議論的?還不快閉了嘴呢。老爺是心疼周表姑娘纔將人接了家來的,如今太太還叫表姑娘幫着管家,可見多喜歡她。你這些話若被人聽見,當心打你的板子!”
孔丹笑道:“我不就是跟姐姐說幾句麼。當初太太叫周表姑娘管家的時候,我還心慌得很,當太太真要給少爺娶了周表姑娘呢。”
月白卻不愛聽:“少爺娶誰都是老爺太太的意思,你快不要說了,我也不想聽。眼看着少爺快回來了,你還不去看看綠豆湯熬得了沒有?”
孔丹想起廚房裡的綠豆湯,這才忙忙去了。月白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忍不住又搖了搖頭。既命不好生做了丫鬟,就不該去肖想太多。若當真喜歡少爺要做妾,就得守妾的本份。又想守着少爺,又想自己過得自在,哪裡有這種兩全其美的好事呢?
綺年並不知道在孔丹心裡自己跟吳氏都被定性成了善妒的人,她和如燕也討論了一下孔丹的冷淡態度,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爲要防着自己跟吳知霄過分親近。這事兒也早在綺年意料之中,橫豎平日裡也很少見到孔丹,綺年也就把這事扔下了,並不多去費心。至於嚴長風送的那個娃娃,她也給塞到箱子底下去了。
皇長子妃生了大公主的消息,立刻就傳遍了京城。雖然是個公主,但也是皇孫輩裡的頭一個,皇帝親自去看望了,見小嬰兒雖則有些弱,卻生得可愛,十分喜歡。自來皇子公主們都要到了週歲才起大名,皇帝便先給公主起了個小名叫寶兒。
到底是早產,且金國秀因此也有些傷了身子,她只有兩個弟弟,不能進後宮探望,只得又叫金大奶奶遞了牌子入宮求見。不過據說,金大奶奶那日去見過了,出來時臉色卻不好看,有內監說見其眼圈兒都有些微紅,便暗地裡傳說皇長子妃大約是損傷得重了,沒準兒今後子嗣都要艱難云云。
與此同時,皇長子妃早產的原因也沒能瞞得住人。吳知霞從宮裡派了墨畫來,說了皇帝的處置:“只派人去英國公府申斥了一番,對外倒是秘而不宣的,就連皇長子妃也沒說什麼。倒是皇上因此要讓幾位皇子都出宮開府了。”
鄭氏忙問:“是讓所有的皇子都出宮?”
墨畫搖頭道:“皇上說皇長子妃身子還弱着呢,不能挪動;且大公主也弱,都要在宮裡養着,因此長皇子還是住在宮裡,先叫二皇子和三皇子開府,又說要給三皇子選正妃了。”
自來只有太子才能居於東宮不出去開府建第,如今皇帝叫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出宮,是不是意味着……
墨畫如今謹慎多了,低頭道:“皇上只說是因皇長子妃身子弱不能遷動的緣故,倒沒說別的。”
吳若錚示意妻子不要再多問這些,道:“皇長子妃的身子到底是要不要緊?怎麼聽說金家大奶奶都是紅着眼圈兒出宮來的?”
這點墨畫也不解:“皇長子妃的身子是傷到了,可是奴婢去打聽過,並不是外頭傳的那般。皇長子妃底子好,將養個一兩年,照舊能生的。至於金家大奶奶的事……倒是聽說皇長子妃似乎訓斥了她什麼,但那邊兒人嘴緊,再多的就打聽不出來了。”
鄭氏忍不住道:“既是要將養,如今又已經生了大公主,那——”可以讓側妃生孩子了吧?倘若吳知霞能生下長子,皇家可不講什麼庶子不能傳家的事兒。
墨畫低頭道:“皇長子這些日子總陪着皇長子妃……還想拿出銀子來在皇覺寺爲大公主祈福呢。聽說皇上已經答允了。”
吳若錚不由地嘆了口氣:“跟姑娘說,只管做好自己的本份。有些事打聽就打聽了,卻莫要因此就動什麼念頭。”做側妃的,想攏住皇子的心,想生兒子,這些都不算錯,但若是因正妃身子傷了不好生育就想着取而代之,這就是逾越了。尤其如今看來,皇長子與正妃感情不錯,這時候要是想去動金國秀,那真是沒事找事了。
關於金家大奶奶爲何紅着眼圈兒出來的事,滿京城傳得亂糟糟,但沒幾句符合真實情況。做爲目擊者之二,綺年和韓嫣倒是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若不是金大奶奶,怕事兒還不至如此。”韓嫣很是感嘆,“你可知道,如今又聽人說,那位秦姑娘當初在家就有婚約的,當日她之所以會遇了歹人,乃是因着想去僻靜處與舊情人幽會呢。”
“這——沒憑沒證的……”
韓嫣微微撇了撇脣:“五城兵馬司巡夜的人抓到了那舊情人,見他衣着破舊卻懷揣貴重首飾,疑是他偷來的,將人拿下。那人嚇怕了,才說這是秦家姑娘與他的。五城兵馬司將事給壓了下來,東陽侯府雖不肯承認,不過也改了口只說要讓金公子納秦蘋爲妾。只是有了這一說,顯國公府自然更不願意要人了。”
“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吧?”綺年頗替許茂雲憂心,“即使是納妾,這樣的——”這樣的妾納進家來,不是鬧騰嗎?
“算了,都是人家的事。”韓嫣自家還有煩心事呢,“如今恆山伯府又託人來了,父親再拖也拖不過幾日了。你倒說說,前次說到許家妹妹,你爲何還要我再等等?”
綺年無言以對。許茂雲和金國廷,到底只是許茂雲一人心嚮往之,還是兩情相悅?兩家長輩又是個什麼態度呢?她這個窺見過一點真相的人,現在真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左右爲難。
不過綺年的這點爲難,很快就用不上了。皇后的孃家承文伯府,將皇后的侄女陳瀅送進宮來陪伴皇后,還帶了一位山東孔家的姑娘來。恰好金國廷兄弟得了皇上的特許,進宮見見姐姐,皇后看了金國廷英氣勃勃,孔家姑娘卻是文靜秀美,心裡一高興,當場就給兩人點了鴛鴦譜。
皇后雖比不得皇帝金口玉言,開了口那也是賜婚,因金國廷才十六,皇長子妃嫌他連個功名都沒有,配不上孔家的姑娘——那姑娘可是現任衍聖公的幼女——叫他至少考上了武進士再拿着功名去求娶。孔家姑娘也才十四,等得起,於是皇后也就同意了,還笑說皇長子妃對弟弟要求如此嚴格,真是長姐如母了。
既是皇后賜婚,誰還敢說什麼?定親的又是衍聖公的女兒,以山東孔家的規矩,孔姑娘不過門,金國廷是絕不可納妾的。可是要等他考上了武進士再去求娶——金國廷如今才只是武秀才呢,連舉人都還沒考上,算來至少也要兩三年。孔家姑娘等得起,秦蘋姑娘卻等不起了。
綺年聽見這消息的時候,只覺得這事必定是金國秀算好的。這個拖字訣用得好,且是皇后賜婚,又是孔家姑娘,東陽侯就是再怎麼,也不敢在這時候去鬧。拖上幾年,秦蘋這個籌碼就真的不能用在別處了,他們是立刻把這個籌碼換個用處呢,還是寧可廢了她也要死賴着顯國公府呢?
答案出乎人意料之外,秦蘋並沒用再等多久,因爲她去廟裡上香的時候與恆山伯府世子鄭琨偶遇,鄭琨隨即就叫人去東陽侯府傳話,想納秦蘋做良妾。
據鄭琨自己的說法,是因着秦蘋當時虔誠爲母親上香,他“感其誠心”覺得此女溫良恭儉,必是後宅之福。不過知情的人都說,鄭世子與妻子感情一般般,且成親數年無子,如今是要納妾先生庶子了。
當然綺年知道得更多一點——鄭大奶奶和鄭瑾雖然是各自爲戰,卻達到了同一個目的,就是把冷玉如從鄭琨眼皮子底下弄走了,所以鄭琨這會子是準備再納一個妾補償自己了吧。說起來,秦蘋長得確實不錯,比侯府的秦楓秦採都還要美貌些,做個美妾是極其合格的。
秦採這事要定下也很快。總歸只是個妾,結了契書,擇個日子擡過門就是了。恆山伯府倒是給東陽侯府面子,打算要正經地擺酒。不過這畢竟不是大婚,前前後後也不過用了十天工夫,兩邊就寫了契書,只等擺酒擡人了。
這個時候——幾乎就是在秦採的事定下來沒幾天,皇上宣佈要開恩科了。
恩科,就是在三年一次的科舉考試中特別開恩增加的機會。皇帝今年開恩科,一則是爲着太后的身子,二則是爲着皇長子妃和小公主。今年的恩科開在十月,是舉人試;明年的恩科仍舊還是二月,是進士試。
綺年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禁要想像東陽侯府的心情了。如果金國廷運氣好,今年中武舉人,明年中武進士,那麼他明年就可以考慮把孔家姑娘娶進門了,那麼秦蘋只要再等一年……哎,又想這個籌碼到處都能用,又想籌碼能用在最重要的地方,哪裡有這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不過這些都離綺年太遠些,離她比較近的是——許茂雲病了。
韓家已經向許家提了親。許祭酒對韓兆是熟識的,素日就看重他穩重實幹,又見韓家人口簡單家風清正,自然是一口就答應了。於是京城裡又傳了開來——當初韓兆本是吳家許家都十分看好的,只因與吳家姑娘八字不合,未能成其美事。如今許祭酒也愛其才華,早就有將女兒許配之意,只因韓老爺尚未進京,所以暫時未曾公開。若論起兩家以來住信件商定親事的時間——唔,就要上溯到今年春闈之前了。
如此一來,韓家擺脫了恆山伯府,許家找到了滿意的女婿,吳家落了個慧眼識英才的名聲,只有許茂雲,落得一身的傷心,直接病倒了。
旁人都道許茂雲是受了風寒,只有綺年知道她是病由心生,嘆了半天氣,叫人去買了天香齋出的墨子酥,去許家探病。
許茂雲瘦了一圈兒,越發顯得眼睛大,看見綺年來了,苦澀地一笑:“姐姐來了?不過是一場風寒罷了,還勞動姐姐走一趟。”
“風寒不是小事,若養不好可就成大病了。”綺年在她牀邊坐下,硬按着她不許起來,“我是來探病的,不是來讓你添病的,好生躺着!”
許茂雲也就不再勉強,抓了她的手道:“我知道姐姐心疼我。”一句話沒說完,眼淚就流了下來。
綺年替她擦了淚,笑道:“生了場病人也嬌貴了?這怎麼還哭起來了呢?我這裡還要給你道喜呢,你倒反哭了,叫我這話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
許茂雲自己用手背抹了抹臉,道:“有什麼好喜的!”
“這是什麼話。”綺年心裡明白,緩緩地道,“都說女兒家嫁人便是再次投胎,若嫁了好人家,便是一輩子的福氣。可是什麼樣的人家纔算是好人家?高門大戶,榮華富貴?”
許茂雲賭着氣道:“那些東西有什麼好的!”
“那妹妹想要什麼?”
許茂雲脫口道:“願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說完了纔有些後悔自己的莽撞。
綺年笑了笑:“其實這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只要妹妹願意做這一心人,哪還有什麼難事呢?”
許茂雲覺得這話似是而非,像是綺年知道了自己的心事,又像是並不知道,不由得道:“這還不難嗎?哪裡有這許多的一心人呢?”
綺年笑着反問:“妹妹倒說說,如何纔算是一心人?”
許茂雲答不上來,半晌反問:“姐姐覺得怎樣算是一心人?”
“自然是坦誠相對,遇事有商有量,時時刻刻都記得你是他的妻子,尊重愛護。”
許茂雲覺得不太對,可是想了半天又無法反駁,猶豫良久才囁嚅着說:“倘若,倘若我心中並不歡喜呢?”
綺年在心裡長長嘆了口氣:“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妹妹你想怎麼過?”
許茂雲咬着嘴脣不說話了。綺年慢悠悠地道:“韓家伯父性子寬厚,不管後宅的事;韓家伯母是個直爽人,若是不喜歡你,再不會求了你去做兒媳;韓大哥肖似伯父,且韓家人口簡單門風端正——妹妹,這樁親事,京城裡不知有多少姑娘求都求不來。”
許茂雲把嘴脣咬來咬去,終於試探着道:“姐姐,你——你是不是知道——”
“我什麼也不知道。”綺年打斷她的話,“我只知道許伯父和許伯母爲你挑了一門好親事,我是來恭喜你的。”
許茂雲懨懨地低聲道:“人人都說是好親事……”
“是啊,過門就當家,婆婆喜歡,小姑和睦,丈夫敬重,這難道不是好親事?”
“敬重……”許茂雲喃喃重複着這兩個字,神色黯然。
綺年想了一想,悠悠道:“我當初剛識得妹妹時,就想這個妹妹言辭相投,若能做個朋友就好。嗣後妹妹也願結交我這個朋友,我們纔有了今日的交情。若是我雖一心想着結交妹妹,妹妹卻不願結交我,如今又是怎樣?”
許茂雲目光閃動,半晌方低聲道:“姐姐,只是我心裡難過……”說着,那眼淚又如斷線珠子一般滾了下來。
綺年握了她手,輕聲嘆道:“在家做姑娘的時候不識愁滋味,略有些不如意就覺得心裡苦。待日後做了人媳婦,自己也要管家理事了,就知道從前的苦不算什麼。且人生有失便有得,還是那句話,哭也是一日笑也是一日,端看妹妹你願意過哪一樣了。”
許茂雲將臉埋進被子裡,哭得肩膀輕輕抖動。綺年輕輕拍着她,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人生就是如此,想要的得不到,得到的不是想要的,世間哪得兩全法呢?無非是不如意事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