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皖跌坐在椅子上,手指插進發間,蝕骨般的懊悔淹沒了他,如果他能夠早點想到這種可能,雪染就不會遇上那麼多的危險,如果他能夠再細緻認真一點,就一定能早點發現柳依依的異常。
可是他沒有。
他是唯一一個可能看穿柳依依的人,但是當時他忙着賺錢、忙着帶徒弟、忙着東奔西走,以爲她身邊已經有蕭北寒,她已經可以得到足夠的照顧跟保護,所以自己只要負責狼狽退出就好。
因爲一直覺得成全是自己的不能逃避的選擇,所以纔會主動把那顆心退回到起點,可現在呢?蕭北寒並沒有照顧好她啊!
“我靠,這個柳依依我去對付,就算她背後靠着葛冰,小爺照樣能對付她!她以爲自己傍上個大款就沒事兒了,我這就去聯繫人!”
“你別衝動!”
蘇皖立刻起身攔住他,這拉幫結夥的要幹嘛,要是真的出了事情,要怎麼收場?男人動起手來,一般都不分輕重,爲了對付一個女人,把自己搭進去多不值得!
“也是,那你說說她現在在哪兒工作,我看看能不能讓她滾蛋,我紀舒別的能耐沒有,在B市我的人緣還真沒幾個人能比,你看着蕭北寒比我有本事,不過他是個玩不起的人,一心一意撲在嫂子身上,人際關係比我差遠了。”
紀舒坐在了桌子上,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他拍了拍胸脯,大有吹噓自己的意思,可回頭一看,蘇皖低下頭若有所思,然後喃喃自語:“是嗎?一心一意撲在雪染身上,可雪染還是遇上這麼多危險。”
真是被這一句話頂的無言以對啊!
現在律師說話都可以這麼噎人了嗎?就算我不是客戶,你也用不着這對我吧?咱們以後說不定還會建立什麼合作關係呢!
紀舒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這情敵的角色還扮演的挺稱職的,北寒啊,別怪兄弟沒提醒你,你再不好好看着自己的老婆,你這個情敵就要出手了!
“話不能這麼說,北寒也是人,總有顧不上的時候,你不能把他當萬能的神仙看,就算是神仙也要管自己這一攤,你總不能讓壽星去幹月老的活兒吧?”
紀舒剛說完這話,就看着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衝着蘇皖挑挑眉,一副炫耀的樣子。“哎呦,不好意思,我媳婦兒來電,我得接個電話。”
說完了這話,就直接拿起來,完全沒管蘇皖在不在場,想起米白扔下自己去陪顏雪染就泛起了酸,“媳婦兒,想我啦?跟你那位小閨蜜聊得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的米白明顯頓了一下,呼吸聲都跟着糾結,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感受,在顏雪染面前,她要扮演貼心閨蜜的角色,不能恣意地宣泄自己的悲傷,而面對紀舒,就不一樣了。
她好想哭,可是,似乎已經忘了流淚的方式。
“紀舒,小染流產了。”
“什麼?!”紀舒一下子從桌上竄下來,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顏雪染現在怎麼樣了!他擔憂地問道:“白啊,拜託告訴我這事兒不是你乾的。”
米白那猛烈而又難以剋制的想哭的慾望徹底被紀舒給攪黃了,都這時候了,還能不能抓住重點了!
“怎麼可能跟我有關?”
“那就好”,紀舒放下心來,雖然他知道米白不可能故意這麼做,不過人生總是會有意外的,而媳婦兒身上的意外總是特別多!
這事兒跟她沒關係最好,要是真的有關,自己還不知道要怎麼處理呢。排除了隱憂,紀舒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瞅了瞅一旁的蘇皖,下意識地分享了消息,“那個……嫂子的孩子沒了。”
“你說什麼?!”
蘇皖高喊一聲把電話那頭米白也弄蒙了,紀舒現在到底跟誰在一起啊!還沒來得及問,就聽到電話掛斷的聲音,想到他們可能直接奔着醫院來了,米白就沒再打過去。
現在小染已經睡着了,米白也就不着急回病房裡面,心事重重地去了牀邊,還沒來看看外面的風景,就看到吸菸區坐着的蕭北寒,旁邊的菸灰缸裡面放着滿滿的菸頭,似乎詭異地擺成了一個心形。
如果沒記錯,他好像不喜歡抽菸吧。
“咚咚咚。”
過了好一會兒,蕭北寒才擡頭看了一眼,在煙霧繚繞背後,米白的臉好像也跟着不真實,蕭北寒頓了頓,似乎根本沒反應過來。
如果這只是一場夢,該多好啊!
黯淡無光的眸子好像根本不能視物,他原本乾淨整潔的西服已經落了煙塵,米白隔着玻璃窗看着裡面的人,明明上午才見過,爲什麼整個人的感覺都不一樣了?
頹廢、低迷、束手無措,她從來都沒見過這樣的蕭北寒,漢語博大精深,卻沒有一個詞可以準確形容對面的人,就算是心如死灰,也不足以形容蕭北寒的樣子。
孩子已經沒了,無論這句寬慰的話後面加了多少體貼的臺詞,都是在給傷心人補刀,除了讓傷口更深一點,別無用處。
米白停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回去陪着顏雪染,心理醫生明天才會到,而雪染現在總是不斷重複說自己想要一個人呆着,這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兒。
這個孩子來的太晚,偏偏走的太早。
推開了門,米白只看到三面白白的牆壁,詫異地退出來,還以爲是自己走錯了房間,往後退了幾步,發現保鏢還是那些保鏢,於是無聲地指了指牆壁,有把門關上。
“這牆上,是不是少了點什麼?”
“恩,那些小孩子的掛畫都拿下來了,Boss讓取下來的,以前看着東西挺多的,現在一看是不是空落落的啊?”
米白沒答話,蕭北寒也算是個挺細心的人了,怕那些東西掛在那裡,小染觸景傷情,可……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米白不由得回頭看看,原來蕭北寒已經從那裡面出來了,看他站在門口躊躇不前,問道:“你怎麼不進去?”
“那些畫,你讓人拿走了?”
“恩,她看着會難受。”
“你拿走了,她就不難受了?你這不是存心提醒她嗎,因爲沒了孩子,所以連那些掛畫也跟着不存在了?這是往傷口上撒鹽啊。”
認識米白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苦心婆心,蕭北寒掃了一眼,也理解她的苦心,可不這麼做,又能怎樣?
“你敢說掛在那裡,她就不難受了嗎?既然怎麼都是痛,長痛不如短痛,該面對的事情總要面對。”
如果沒有注意他頹靡的神情,如果可以忽視他身上濃重的煙味,或許還要遮擋住那一雙哀傷的眸子,然後這話就可以成爲判定他冷漠無情的象徵了。
可惜,米白看到了。
但這話,沒人可以回答,因爲在蕭北寒面前她已經習慣了委屈自己,所以那顆敏感的心常常被人忽略,而米白知道顏雪染一旦爆發,後果難以想象。
“她,你想好要怎麼辦了嗎?”
“之前,胡月……哦,就是你見過的那個心理醫生,她說過了,因爲懷孕所以沒辦法用藥物治療,只能用疏導的方式。我想,現在,或許可以了吧?”
米白激動起來,小染纔剛流產,就要對她使用抗抑鬱的藥物,這也太過分了吧!
“你要對她用藥?她纔剛剛沒了一個孩子,你現在就讓她吃藥?!”
“重度抑鬱症會有什麼表現,你難道沒聽說過嗎?這時候還不治療,還等什麼?一定要我24小時守着她,連上個廁所都要帶着,生怕一個回頭就眼睜睜地看她自殺嗎?是不是到這種程度,她才應該吃藥!”
無言。
米白只是希望顏雪染少受一點刺激,不過這完全可以採用溫和一點的方法,把藥說成維生素,雪染應該也不會發現的吧。她回頭看了看蕭北寒,這人應該是真的對雪染好吧,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激動。
明明平常是那麼淡定從容的人啊!
“對不起。”
“啊?”米白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突然聽到蕭北寒道歉,也嚇了一跳,說道:“沒事兒,你也不是故意的。說起來,過幾天應該是雪染的生日了吧?在醫院過,是不是不太好?”
“她沒有那個心情,不過能回家也好。”
“恩。行了,我在這裡守着,你先忙自己的吧。”米白剛說完這話,擡頭就看見蘇皖跟紀舒一起來了,不由得自言自語道:“這兩人怎麼一起來了?”
“誰?”
蕭北寒回頭一看,眸子縮了一下,盯着蘇皖這個不速之客,有些費解,“你們是在樓下遇到的?”
“我們一起來的,蕭總,有點事想要跟你商量一下,咱們找個地方談談?”
蘇皖鄭重其事地說話,已經表明了事情的嚴重性,蕭北寒猶豫地看着米白,後者立刻自告奮勇,“你們快去快回,這裡我守着,不會出事兒的。”
“謝謝你。”
蕭北寒說完就跟着兩人出去,在上島找了個小房間在,象徵性地點了幾杯咖啡,紀舒咋咋呼呼的個性,蕭北寒早就知道,所以一開始就堵了他的嘴,直接讓蘇皖說。
蕭北寒越聽,臉色就越蒼白,等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之後,他的指尖已經開始輕微的顫抖,雪染的身邊有這麼危險的人物,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我來之前,詢問了服務生,他們說兩個人當時似乎是不歡而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蕭北寒緊鎖着眉頭,剛想要說點什麼,突然聽到手機的振動音,拿出來一看,上面竟然顯示了三個字: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