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煙想問飛荷，又覺得唐突。
猶豫之間，沈瑜往這邊走過來。
飛荷穿好鞋，挽起長長的鞋子走開去。
顧煙想走開，可實在不想去面對張凌芳跟沈瑜幾個大嫂的冷眼。她也沒有想到於逸菲會過來。
想清了，挺直肩膀坐正。她有什麼要避開沈瑜？
他倚在樹旁，對她舉杯。顧煙也不想掃興，對他揚了揚手裡的酒，喝了一口。
沉默一會，他瞧見她胸前的工作證。他微微一笑，“換了身份？”
她看他一眼。
他用下巴指指她的工作證，“從有錢少奶奶轉換成工仔，不知是否適應？”他說得戲謔，但卻沒有要嘲笑她的意思。
顧煙聳肩，解嘲地說，“我喜歡，至少自由，不用擔心男人會被哪個女人迷住。”轉頭看着庭院一叢叢的植物。
他略微放詫異，聲音帶着驚訝，“你在乎？”他問。
“什麼？”沒有看他。
“跟我訂婚的時候，你在乎我？”他問得直接，側着頭看牢她。
顧煙吸了口氣，不知是不是被飛荷刺激，還是今晚這些暖味氣氛，庭院飄着迷人的香味。她居然對他流露出一點心意。
他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
許久，他乾脆問她，“你在乎過我？”
顧煙不出聲，用手抹了抹面孔，讓自己清醒。
“想不到。”他嘖嘖嘆氣，感慨地笑一笑，眼晴亮着不可置信。
顧煙沉默，她尷尬地坐着。
受不了被他打量的目光，她站起來。
“坐一會。”他的手按着她的肩膀，又讓她坐下。
顧煙忽然像失了力氣，乖乖地聽從他，呆坐着。
他喝了一口酒，眼晴亮亮地凝視她。他問，“你喜歡我？”固執地。
顧煙拾回理智，回過頭對他淡淡一笑。“我們現在頂多算是不算太陌生的朋友，問這種話有什麼意思？”她說。
大廳裡衣香鬢影，女人的衣裙悉悉率率，男人的溫言軟語跟女人的笑聲歡快飄出，酒杯響得清脆。
顧煙一語不發地坐着喝酒，又從經過的侍者手上拿一杯。
他揚眉，側着頭注視她。他忽然說，“你似乎跟周音一樣固執。”搖頭笑了笑，語氣似乎帶着些無奈。
顧煙一愣。他居然主動提起周音？
她猜不出他的意思，只是默默喝酒。她不會傻得跟上次那樣，與他爲周音兩個人在餐廳爭執。
她別轉臉，目光跟着飛荷的身影。
她忽然問他，“你認識她嗎？”指着飛荷。
沈瑜想了想，轉頭問她，“你說誰？”
顧煙說，“飛荷，你公司的藝人。”眼角有意無意瞟向他。
他笑，“有些印象，但算不上認識。”他說。
“不信。”她搖頭。
“今晚你有些古怪。”他忽然盯着她說。
他深邃的眼晴閃着一絲光亮，那點光亮在他的眼底一掠而過，但沒有黯下去，而是那點光亮一直若隱若現睨向她。
她聳聳肩，禮貌地說，“我沒有喝醉。”
“很好，”他點頭，“既然沒有醉，那爲什麼會問我另一個女人？”他看她。
顧煙的臉有些微辣。
她別轉臉。
他出聲，“你吃醋？”今晚的他也不像他，問的話也斷斷續續，帶着夾雜不清的情愫，讓旁人聽了只覺得暖味。
可是，顧煙對沈瑜的認識，他是那種不會對女生暖味的男人。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對他來說，感情就只有這兩種。
顧煙看他一眼，“你這樣問我，”她笑，“也會讓我以爲你希望我爲你吃醋。”眼晴看着他。
眼波流轉，四隻眼晴對看。
然後，兩個人笑。
誰也沒有贏，沒有佔得對方的優勢，沒有從對方的眼神中探得想要的信息。
他收回看她的目光，悠悠說道，“你就不能表現出一點在乎我？一定要跟我這麼爭，一定要把自己全副武裝起來？”
她知道他指的是剛纔眼晴對視，她的眼晴平和無波。
他呢，也不不輸她，在她注視他的時候，他眼底的亮光也斂去，也換以一副無波瀾的眼神。
顧煙啼笑皆非。她說，“如果我們沒有之前的前因，說不定我們能成爲好朋友。”她感嘆。
他一怔，隨即對她伸出手。“來，握個手，”對她眯眯眼，“做個朋友。”他說。
顧煙啞然，對今晚沈瑜的活潑感到無語。
一向冷漠的沈瑜，今天晚上沒有對她冷漠熱諷？
“不覺得我在利用你了？”她問。
他笑說，“我有被你利用的價值嗎？”
她看他，不禁說着，“怎麼沒有，我可是很想得到你的採訪。”趁他有心情，不如問一下工作，以好回去跟尹陌交差。
只是隨意問他，想不到沈瑜會點頭。他說，“你跟我的助理約時間。”他說。
顧煙張大嘴巴，不置信地盯着他。她說，“你喝醉了？”
他轉過頭，仍對她微笑。“沒有。”他的眼晴眯了眯，眼神深邃動人。
雖然他的眼晴不像尹陌那樣清亮，雖然痞氣，但痞氣中偶爾的清亮，也能讓人看出他在想什麼，可沈瑜總是一副深沉模樣。但此刻顧煙的心仍撲撲跳。深邃銳利的眼晴同樣動人。
她氣不過，總是被他牽着心。她揚聲說，“我打賭你喝醉了，不然今晚不會一直傻笑。”她咬着牙齒般，盯着他。
他籲口氣，站起來背對她。半響，他說，“你去告訴尹陌，利用一個女人可恥，如果他有什麼想對我說，想對付ah，讓他直接放手赤拳打過來，不要利用一個女人。”
他很少一下子說這麼多話，顧煙錯愕地擡起頭。
她擡頭注視他的身影，庭院的燈光稀稀疏疏打在他的身上，頎長的身影添着堅毅。
她也跟着站起，站在他的背後。她輕聲說，“是我要求來這個派對，”勉強笑了一笑，“你不要誤會學長，我到這裡跟其它記者的身份一樣，作用也一樣，只是做個報道而已。”
他嘩地轉過身子，臉色沉下。“你仍然喜歡替尹陌說話。”他冷笑。
她愕然，吃不消他一會笑臉一會冷臉的模樣，也冷哼說，“尹陌是我的老闆，也是我的學長。”
“他是你哪門子老闆！”他忽然喝斥她，聲音低沉。
顧煙一呆，茫然呆視他。
臉上的火辣像被點燃，漸漸燒紅了耳朵。她的嘴角揚起，輕聲冷笑道，“你們跟尹陌的事情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現在是雜誌的員工，我只是在做我份內的工作！”
“很好！”他板着面孔點點頭，“那請你回去告訴尹陌，想採訪ah？你讓他過來，而不是你！”
顧煙也生氣了，她說，“難道ah還有什麼大的新聞不成？這樣一個產品發佈會的酒會我一個小小記者就可以應付！”
“是嗎！”他沉着臉，視線幽深地輾過她的臉龐，“你敢說你來這裡沒有別的目的，不想從中探聽到ah的什麼？”
顧煙的臉一紅，細細想着沈瑜這句話。
他惱羞成怒，可是，是什麼讓他惱羞成怒？
難道是ah集團有不能告訴別人的內幕？
然而，尹陌沒有對她說起，只是讓她跟着ah的新聞。
她不耐煩，厭倦跟他玩對手過招，厭倦兩人總是爭執。她對他點點頭，“我走了。”轉身要走回大廳會場。
他盯着她的身影，眼神忽明忽暗。他在背後問她，“如果我讓你回來，你願不願意？”
顧煙一雙腳像踩在棉花，踩了一腳，渾身跌蕩，再踩一腳，又遲疑着沒有擡起腳，整個人就要踉蹌摔倒。
她捋了捋頭髮，用手撐着頭。
“我問你，你願不願意回來？”他又問。
她的喉嚨乾渴，背對着他。“爲什麼？”她說。
他沉默。
顧煙鬆口氣，原來只是在逗她玩。
定了定神，朝着大廳會場走去。
他跟在她的後面，半響傳來喑啞的聲音。“你願不願意？”仍然問她。
這次，顧煙確信他不是在開玩笑。
她的雙手繃緊，手指曲起，攥成一個拳頭，指甲刺進手心，疼，但讓她清醒。她聽見自己輕聲問他，“以什麼身份在你的身邊？”她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