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團火在心裡燒灼。顧煙靜默了一會,對他說,“你簽了離婚協議書,我們就可以分開了。”
“不要財產?”他問。
她搖頭,固執地想這樣告訴張凌芳,她嫁給沈瑜不是因爲貪圖沈瑜的背景。
如果有孩子,會有些牽扯,會想着孩子跟着誰。
沈瑜開了燈,那燈光忽然像從黑夜裡竄出來,讓人覺得刺眼。
顧煙閉了閉眼晴,轉過臉。
沈瑜沒有說話,坐在沙發喝酒。
他說,“離婚之前先分居吧。”像是開始考慮她的意見。
她渾身一震,雖然一直要離婚,但聽到他對她有些妥協,不再堅持不離婚,仍然哀痛。
他拿起外套走出去,她轉過頭問,“你去哪裡?”
“我想你也不想見我,”他說,“我今晚住酒店。”
她點頭,沒有留下他。他微微驚愣,想不到她這麼幹脆,一點也不想說一兩句留下的話。她說,“我現在替你收拾行李。”
說完她走進房間,真的給他收拾行李。
他臉上掩飾不住難過,間夾着生氣。
她居然這麼巴不得他跟她分手?他只是今晚出去過一夜,她現在卻替他收拾行李,要趕他出去?
他咬牙,嘴角帶着一絲憤恨。他說,“你可喜歡我?”
當真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是這麼迫切要趕他出去?還是她一直想着跟他離婚,早就想着跟他離婚,巴不得了離給她自由。
他忽然想起,她說有喜歡的男人。
不知爲什麼,現在覺得她這句話刺心,這句話在腦海裡盤旋。
他站到門口,呆默着看了她一會。
她在忙碌,打開櫃子替他收拾襯衫衣服。見她沒有看他,手腳利索地收拾東西,他不由的惱怒。他清咳嗽了一聲。她仍然沒有看他。
他臉上抽搐,那是一種羞憤混着被人不在乎的氣憤。
他走到她面前,一隻手擋着那扇櫃子的門,身影擋在她的面前。
他說,“你有喜歡的男人?”
不然怎麼解釋她這麼急切專注給他收拾行李?
男人跟女人一樣賤,終究想探測在對方心裡的位置。
她擡起頭看他一眼,不置信地看着他。
他說,“你有喜歡的男人?”又問,低頭斜睨她。
他臉上的陰鬱深沉,讓她詫異。
她蒼白地笑了笑。她說,“都要離婚了,你問這些做什麼?”
實在沒有回答的必要,太無聊,無趣。
有沒有喜歡的男人?
有跟沒有都一樣,要她怎麼回答他?有?沒有?都一樣,她都是要跟他離婚的。
他瞪着她,眼晴的傷痛褪去,添上憤恨。
他說,“你不能背叛我。”
“你到現在宣誓你的婚姻主權?”她問,聲音冷靜。
他詫異她比周音更加固執,而且不管對她怎麼冷漠,她也不甘示弱,也沒有對她了低下頭,總是頂撞他。
他說,“你爲什麼不哄男人?”
她像是聽了笑話般,擡起頭愣愣地看着她,嘴角帶着似有若無的譏笑。
他深深凝視她,他的目光專注深情,但顧煙不想去想這目光是什麼感情,她低頭繼續收拾行李。
他冷笑,“這麼急於見別的男人?”諷刺她。
她不響。
他又冷哼一聲,身子斜靠在櫃子,一雙冷眸上上下下打量她。他似乎沒有認真看過自己的妻子,她的身影纖瘦,皮膚白淨,但現在夾雜着些許蒼白,許是因爲跟他爭吵,所以臉頰染着一點緋紅,這點緋紅讓他停住眼晴。
他說,“你在想哪個男人,”盯着他,眼晴染着嘲諷,“你的臉紅了。”
就算是離婚,對她的語氣仍這麼刻薄。
她漠視然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她不說話,繼續收拾行李,她把襯衫摺好,放進行李箱,把領帶摺好,放進行李箱。
她的淡漠讓他惱怒。
他嘩地摔着櫃子的門,把櫃子的門關上,幾乎就要夾到她的手。
她淡漠的態度讓他震驚,她並不像別的女人流着淚懇求他留下。“你喜歡的男人是誰?”咆吼着問她,一張陰沉的臉朝她逼近。
只有這個解釋,不然她怎麼能做到這樣無動於衷。
越想越讓他的臉成爲青色,他的額上現着青筋,臉色鐵青。“那個男人是誰?”拽着她的手腕,彷彿就要捏斷,一雙銳利眼晴像自山谷睜開,帶着山谷的清冷,又像寒星。
她疲憊,無力說話。
過了很久,她說,“行李改天我收拾好了再拿到酒店給你,”無力再收拾行李,她說,“你現在不是要出去嗎?”主動提出驅逐令。
他的臉慘痛,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斜着眉,冷冷注視她。
怎麼能?
怎麼能用這種風輕雲淡的語氣跟他說話?以爲是在聊菜市場哪一株菜便宜?她是要把他趕出門,她居然用這種若無其事的語氣?
她整個人像漫不經心,他憤恨地問她,“你喜歡的那個男人是誰?”咬着每一個字,深深的憤恨自心底迸發,說完他也吃驚,想不到他也會在乎她身邊的人跟事情。
她像是沒有看見他,從他面前走過去。
在他來不及回過神,她拿起外套,打開門走開。
走到樓下,深深呼吸,夜晚沉悶的空氣像沈瑜投影在她的心上,讓她的胸口窒悶。
她嘆氣,本來一個人慢慢沿着街道走,又怕沈瑜追過來。於是在街邊叫計程車,那急急的模樣,彷彿是要逃開一個糾纏的追求者。
車窗掠過黑夜,月亮在天空,清冷月光撲灑過來。
回頭想着,似乎一場夢,這麼幼稚地喜歡沈瑜。他驕傲,冷漠,倔強,喜歡一個女人就只喜歡一個女人,她跟他結婚的時候,幻想過沈瑜能夠喜歡她,在婚姻的城牆裡,她等着他慢慢喜歡她。
街上走着行人,城市沒有白天與黑夜。街燈像星星,像在指引每個人要撲向那熱鬧的歡樂,兩邊是酒吧,酒吧特有的染着情俗的酒味跟暖味飄到街上,她見到旁邊有路邊攤,她讓司機停車。
計程車往路邊停靠,她下車,付車資。
“老闆,一瓶清酒,”又轉頭看着那簡易的廚房,其實只是在露天放一個竈,就可以七火做飯。她指着鍋裡冒着泡泡的香脆食物,問老闆,“那是什麼?”
“脆炸土豆。”老闆一臉憨厚,她給她露出一個厚實的微笑。
她說,“給我要一份。”
老闆點頭,請她裡面坐。
老闆的殷勤讓她有些觸動,她又點了幾個菜。
她感慨,一個女人要失戀才長大?不如說要離婚才長大。
明天要到新公司上班,她不想喝得酩釘大醉,只想喝一點酒,撫慰那顆心,然後再回去。她不知沈瑜有沒有到酒店,猶豫着今晚要不要找小姨,住到小姨那裡。
或者,也找一間酒店,住一個晚上。
這麼狼狽。她想,一邊喝着酒。
她一個人斟着酒,也不十分傷心,而是一種麻木的平靜。像冬天樹上的冰,冰覆在樹枝上,樹枝感到不寒冷,而是一種沒有感覺的木然。
她不去注意店裡,有一兩個男客人見女人獨自喝酒,眼晴朝她瞟過來。
大家都想從失意女人身上找到一些好處,不管這些好處多麼膚淺,只要跟他說說話,或才能夠得到一個吻,他們也是樂意。
她低着頭,喝着酒。
脆炸土豆很香,而且冒着熱氣,就像一個熱撲撲的趕着去愛一個人的心,那麼脆嫩,熱乎。她把那土豆吃了,碟子空空,就像那顆熱乎的心被對方丟掉,身子就像這個碟子,空蕩蕩的空殼。
她怔怔望着那個碟子,眼晴像冒着熱氣。
她輕聲說,“老闆,再來一個脆炸土豆。”聲音恍惚搖搖晃晃聽不真切,像自心底發出的一聲嘆息跟暗啞,像是找回撲到沈瑜身上的那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