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阮朱琪呵斥一聲,道,“今日之事,便算過去了,本宮不與你計較這些。過幾日本宮會求陛下放了斛律光,若你敢從中作梗,或者在天牢裡對斛律光做出些什麼,你與本宮的合作便就此作罷!退下吧!”
穆提婆擦着冷汗,慌慌張張一溜兒小跑離開。這計謀又豈是他能想出來的!他這麼想巴結阮朱琪的人,怎麼敢這麼冒險呢!穆提婆氣得直跺腳:“阿媽這次真是害死我了!都說了不要跟淑妃娘娘對着幹,阿媽偏要這麼做!差點晉陽田就沒有了!”
“長鸞以爲,以穆提婆的性格,做不出這麼高明的事情。”韓長鸞反覆思索,覺得穆提婆沒有必要現在就跟阮朱琪鬧僵。阮朱琪搖搖頭,不願在這件事上深究:“本宮知道,他沒這個能耐,可陸令萱有這個手腕。本宮不過是想借穆提婆之手,管住陸令萱而已。此事不提了,本宮問你,高阿那肱是誰?”
韓長鸞會意,來之前便想到了阮朱琪會問這個,便脫口而出:“此人乃是晉陽大都督,治軍打仗上頗有一套,只是其爲人吝嗇愛財,近來跟穆提婆走的很近。”韓長鸞說到這裡便停住了,眼裡明顯有種顧忌什麼的意味。
“說下去!”阮朱琪眉梢輕挑,不喜韓長鸞對她有隱瞞。
韓長鸞明瞭阮朱琪的意思,道:“下毒之事,確實是穆提婆指使高阿那肱做的,長鸞早已知道,只是沒料到他會這麼擺了娘娘一道。”
阮朱琪揮手示意韓長鸞不用再說下去了,韓長鸞默默退下,走了十步又退回來,道:“周帝半年前得一皇女,封作‘千金公主’,極是寵愛。”
阮朱琪不知自己何時回到寢殿的,等她有感覺的時候,宣十度溫暖的懷抱就已在身邊了。千金公主……千金公主……阮朱琪一直在想,這個千金公主長什麼模樣,怎麼就討四叔喜歡了?
“可我爲什麼要想這些呢?四叔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寵愛有加的啊!”阮朱琪反覆開解着自己,卻總是忍不住在思考這些問題。她不知,千金公主長什麼模樣她並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最想知道的是阮文邕是否還寵愛她,只是這個問題,阮朱琪不敢在心裡問自己。
“四叔說不是來看弟弟的,四叔說只疼絮兒一個人的。”阮朱琪默唸着阮文邕同她第二次見面時說過的話,希望藉此不再想這些問題,可越是這樣,她的心裡就越發不能平靜。
就這樣,阮朱琪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裡她真的看見了阮文邕。“四叔……”阮朱琪還在猶豫要不要到阮文邕跟前去,忽地阮文邕就跑開了,離阮朱琪越來越遠。
“四叔你去哪兒?”阮朱琪急忙呼喊着,卻見阮文邕抱起一個小女孩,摸了摸女孩的腦袋,然後慢慢消失在阮朱琪的視線中。
“不!四叔別走!絮兒在這裡!四叔!絮兒在這裡!我在這裡!”阮朱琪瘋狂地在後面追趕,卻怎麼也追趕不上。“四叔!四叔!”
“絮!絮!”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喚聲,阮朱琪睜眼,身上已是大汗漓淋,臉上溼噠噠的,不知道是汗水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做噩夢了是不是?別怕,朕在呢!”宣十度靜靜地摟住阮朱琪,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打着阮朱琪的背部。
是夢,只是夢而已,爲什麼心裡像是被掏空了很大一塊一樣?阮朱琪表情有些木然,無力地往宣十度懷裡靠。“宣十度……你說心裡只有我的,對嗎?”阮朱琪茫然地看着宣十度,像是在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宣十度聞言,身體微微一震,他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在問他心裡是不是隻有她一個!心裡一陣激動,連舌頭都開始有些打顫,宣十度竟是無比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是!”
阮朱琪忽地伸手抱緊了宣十度,嘴裡喃喃道:“你說的,不許反悔,一輩子都不能變。你心裡只有我,只能有我!”
“是,我心裡只有絮!”似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宣十度大喜,沒有什麼能比阮朱琪接受他更重要了,沒有什麼能比阮朱琪說他心裡只能有他更重要了。這一次是真的,不是虛情假意的做戲,她是真的需要他了!
這一夜半夢半醒地過去了,第二天清晨,阮朱琪睜眼看見宣十度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幸福的笑意,回想起昨晚自己乾的“蠢事”,不由得有些難爲情,連忙別過臉去不看宣十度。“什麼……什麼時辰了?”不過是問一句話,阮朱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的不行了。
“還早,再睡會兒吧!”話剛說完,景禮便神色慌張地跑進來,俯在宣十度耳邊說了小聲幾句話,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阮朱琪。阮朱琪疑惑地看回去,景禮立刻又神色慌張地轉開了視線。
阮朱琪不解地看向宣十度,卻見宣十度也是驚得一下避開阮朱琪的目光。
“到底出什麼事了?陛下難道不打算告訴臣妾嗎?”阮朱琪急躁起來,她想不出有什麼事能讓宣十度對她有所隱瞞的。宣十度的臉上依舊有猶豫,阮朱琪心裡隱有不安:“陛下!”
“唉,你別急,朕告訴你便是了。”宣十度終究還是敵不過阮朱琪哀求的眼神,一手緊握着阮朱琪的手,道,“斛律芙蕖出事了。”
阮朱琪只覺得腦袋裡“哐當”地炸開了一陣雷鳴,在一片“嗡嗡”聲中聽宣十度將話講完:“昨日她一人外出,夜裡哭着回家,據丫鬟說當時衣衫不整的。一整個晚上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第二天等賀蘭夫人去看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人沒了!阮朱琪瞬間癱軟下來,幸好宣十度早有準備,將她護住。“陛下在戲弄臣妾的,對吧?”阮朱琪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芙蕖怎麼可能說沒就沒了呢!
“娘娘!這是千真萬確啊!今早太傅府上來人,求陛下放斛律太傅回去送小姐一程。”景禮一邊說着,一邊惺惺地抹了抹眼淚。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阮朱琪抓住宣十度的胳膊,連聲懇求着。
“好,朕陪你一起!”宣十度答應着,轉過頭對景禮說道,“傳朕口諭,着大理寺立刻放了斛律光!”
等到景禮收拾好了馬車,阮朱琪和宣十度在穩當當的車裡向太傅府慢慢進發之時,已是一個時辰以後了。斛律光已率先回到府中,已將芙蕖收拾入殮了。
馬車停在太傅府門前,阮朱琪凝視着大門,久久沒有下車。第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將軍府,後面變成了右相府,現在是太傅府。不過是將近一年的時間,單單一個斛律府的牌匾便換了兩次了。而斛律光,也從蒸蒸日上的權臣,變成了朝中的閒人,這一切竟都要“歸功”於阮朱琪了。
阮朱琪收回思緒,宣十度恰好在這個時候向她伸出手來,攙着她下了車。“若是以前,朕倒是樂意抱你下來,可現在我們有了小寶貝了,朕倒不得不謹慎些了。”宣十度將阮朱琪的手輕輕搭在她微凸的小腹上,接着道:“絮如今,要多爲他着想了,切莫太過傷心。”
阮朱琪茫然,就在此時,腹中的小生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忽地騷動了一下。阮朱琪覺得心裡有一處地方被觸動了一樣,一種莫名的暖意從腹部一直延伸到心頭。再擡頭看向宣十度,他眼裡幾乎是在哀求。
阮朱琪點點頭,慢慢地走進府中。門口的燈籠已換了白色的,黑色的“奠”字墨水還未乾透,在陽光下反射出點點光輝。阮朱琪此刻的心情,比門口的石獅子還有沉重萬分。芙蕖……芙蕖……
繞過屏風,正廳的黑色棺木映入眼簾,兩旁跪倒了一片下人。万俟氏在棺木旁嚎啕大哭,賀蘭氏一邊抹着眼淚一邊安慰着她,背對着門口的,從身形上看,是斛律光無疑了,只是似乎瘦了些。
“皇上駕到……淑妃娘娘駕到……”景禮的通報聲瞬間引來了正廳內所有的目光,驚訝、羨慕、害怕,各種複雜的目光混雜在一起,紛紛投向阮朱琪。阮朱琪心下一滯,這再也不是他們看那位柳小姐的眼神了,沒有情真意切的關心,有的只是陌生感。
斛律光緩緩轉過身來,看着宣十度和阮朱琪,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良久,只見斛律光微微屈膝,看勢頭是要跪下的意思,宣十度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道:“太傅今日大悲,君臣之禮可免!”
斛律光嘴角扯出勉強的笑意,推開宣十度的手,道:“多謝陛下美意!只是祖宗禮法不能免,君臣之禮不能廢!老臣要給子女們做榜樣,要教會他們什麼可以爲,什麼不可爲!”斛律光意有所指地看了阮朱琪一眼,有些痛心地說道:“可惜老臣還沒來得及教會他們,就一個個離開了老臣的身邊,犯下這樣或那樣的錯。”
“爹爹……”
“老臣斛律光見過陛下,見過淑妃娘娘!”“見過陛下,見過淑妃娘娘!”斛律光一聲大呼,賀蘭氏和万俟氏帶着下人們也紛紛跟在斛律光身後行禮,阮朱琪的聲音瞬間被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