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快住手!”柳瑛從殿外經過,聽到孩子們的哭聲,連忙跑了進來,將阮文芳護了起來。“孩子們都還小,姐姐嚴厲地太過了!”柳瑛有些心疼地看了眼阮文芳身上的傷痕。
“要你管!你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連本宮的寢殿也敢不通報一聲就亂闖!你是以爲阮朱琪那賤人回來了,你就可以昇天了嗎?”柳玥冷笑一聲,“到現在你也不過還是個貴人,陛下心裡壓根兒就沒有你!”
“姐姐說的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進來只是因爲聽到了孩子們的哭聲。姐姐既知長公主回來了,就該把那些胡亂的心思收起來。芳兒就是芳兒,不是別人的影子。”柳玥將阮文芳抱了起來,“今晚陛下設宴,姐姐和孩子們定是不能缺席的,姐姐還是想想到時候陛下問起芳兒身上的傷痕該怎麼解釋吧!”
語畢,柳瑛帶着阮文芳出去了。
“想?陛下哪裡還會過問芳兒!”柳玥憤憤地將雞毛撣子往地上重重一摔。
夜幕降臨,這是阮文邕登基以來第一次將宮裡點的燈火通明。宴席設在皇宮東邊的怡心苑,阮文邕早早地到了席上,百官也都到齊,只等阮朱琪一到便開席。
又誤了時辰!阮文邕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注視着苑門的方向。忽地一個白裙出現,燈光下看不清楚來人的顏面。阮文邕眼角微微向下彎起,心道:“這一身素白的衣裳穿起來到頗有幾番仙意,倒是極襯絮兒的!”
待她走近,緩緩附身行禮,阮文邕的目光毫不遲疑地轉移開。原來是柳玥,這等好日子竟穿的這麼慘白!阮文邕微皺了一下眉頭。
“臣妾見過陛下!”柳玥見阮文邕不是很待見自己,連忙推了一把身邊的阮文芳。
“芳兒和弟弟一起見過父皇!”阮文芳立刻明白了柳玥的意思。這句話還是起了些許作用了,阮文邕回過臉來,對着母子三人微微點了點頭。
阮文邕右邊的座位空虛着,阮文芳習以爲常地拉着阮文贊一屁股坐了上去。熟料還未坐穩,阮文邕便冷冷地喝道:“誰叫你坐這裡的?不懂規矩的,回你母妃身邊去!”
阮文芳驚愕至極,她還從未在這種人多的場合被阮文邕這般訓斥。見阮文芳半天沒有動靜,阮文邕給了何泉一個眼神。
“公主這邊請吧!”何泉立刻連請帶拉地把阮文芳送回了柳玥身邊。柳玥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灌了兩口酒才勉強掩飾住了自己的尷尬。
“長公主駕到……”何泉眼尖,一下子便看見了一襲大紅裙的阮朱琪,立刻吊着嗓子大呼一聲。
阮文邕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等着阮朱琪慢慢走近。鮮豔的紅色,襯托着阮朱琪的臉上也是一片紅潤,似笑非笑的丹鳳眼,還有那微微嘟起的小嘴,沒有一處不在吸引着阮文邕的目光。
“等了你這麼久,總算是來了!”阮文邕這話裡寵溺,讓在座的人都感受到了阮朱琪不一般的存在。
阮朱琪環視左右,苑裡並沒有單獨的空座,唯一的兩個空位,一個在阮文邕旁邊,另一個正如阮朱琪所期盼……在宣十度身邊。雖說阮文邕身邊的座位毋庸置疑是爲阮朱琪留的。
阮朱琪現在十分感激阮文芳方纔的作爲,讓她有了很好的藉口,她說道:“四叔真是的,說了是爲慶祝絮兒回國,才設宴款待羣臣的。可四叔連個座兒都不給絮兒留着!”
“這不是的嗎?”阮文邕用下巴指了指身邊的空位。
阮朱琪眉頭皺起,別過臉去,道:“四叔當我沒看到麼?方纔明明有兩個小孩子踩了上去,四叔還要我坐過去!我不幹!”說着,阮朱琪看向宣十度,笑道:“本宮瞅着安樂候身邊無人,不知安樂候是否能讓本宮與安樂候同席呢?”
四座有一片輕微的譁然聲,阮文邕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冷冷地盯着宣十度。宣十度擡頭看了一眼阮朱琪,表情嚴肅地說道:“長公主見諒,高緯與長公主男女有別,實乃從命!”
柳玥聞言,嘴角得意地揚起,笑看着阮朱琪臉上的尷尬之色。阮朱琪冷場了一會,忽的乾笑幾聲,道:“我鮮卑兒女不似漢人,講究男女有別。本宮不介意與安樂候同席,安樂候也不必太拘謹於小節!”
說完,阮朱琪沒有再給宣十度回答的時間,徑直往宣十度身邊走去。
還未等阮朱琪走近,宣十度倏地一下站了起來,躬身行禮,道:“長公主莫要再爲難高緯了!長公主不識漢人文化,高緯卻是接受漢人的禮儀道德長大的。男女有別,授受不親!還請長公主自重!”
“高緯!你!”阮朱琪怒了,指着高緯欲破口大罵,忽的身後“嘭”地一聲,阮文邕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驚得羣臣都連忙跪倒在地。宣十度也跟着羣臣下跪,阮朱琪心有不忍,回頭有些怨念地看着阮文邕。
“還沒鬧夠嗎?”阮文邕冷冷說道,“還不過來!”
“四叔……”
“何泉,將長公主的席墊換新的!”阮朱琪不甘心地在宣十度跟前跺了一下腳,悻悻地在阮文邕的注視下回到了阮文邕身邊。
待何泉將阮朱琪的席墊重新更換,阮朱琪坐定,阮文邕纔開口道:“開席!”
這一頓飯除了宣十度,其餘人都吃的心不在焉。北周羣臣都十分懊悔,今日沒有找理由推脫掉這個宴席。一整桌的美食擺上,動筷的卻沒有幾個人。阮文邕冷眼看着阮朱琪對面前的菜視若無睹,目光關注於在角落裡大快朵頤的宣十度,心裡很不是滋味。
兩個時辰下來,阮朱琪根本沒有動筷子。阮文邕的陰冷之氣已經影響了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聲大一些就觸到了阮文邕的黴頭。
宣十度飽餐一頓,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阮朱琪覺得自己也看夠了,便對阮文邕說道:“四叔,我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是不是該散席了?”
阮文邕舉杯輕輕抿了一口酒,酒杯放下,磕到桌子上的聲音格外地響亮:“何泉!今日御膳房當差的人,都給朕關起來!”
“撲通”一聲,幾名侍奉在側的御廚立刻跪地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阮朱琪不解,道:“四叔這是怎麼了?他們犯了什麼錯嗎?”
“這些奴才們做的東西,你一口都沒吃,這就足夠讓他們去死的了。何泉,都帶下去!”阮文邕起身,拉起阮朱琪,道,“散席!”
“四叔!”阮朱琪慌忙攔住了何泉,道,“是我自己不想吃,跟他們沒有關係。四叔不要怪錯了人!我瞅着,他們做的東西大人們都挺喜歡的!”
“是麼?”阮文邕指了指四周,“那你看一下,朕的愛卿們都吃了多少?”
阮朱琪放眼望去,除了宣十度,竟都只動了一兩筷子!這菜是有多難吃?可廚藝差的廚子不應該出現在御膳房啊,而且剛纔宣十度不是吃的很歡樂嗎?
阮朱琪好奇地舉起筷子,欲夾一筷子嘗一口,阮文邕一把伸手攔住,道:“都冷了,還吃什麼!”
阮朱琪放下筷子,伺機笑臉湊近了阮文邕,道:“我瞅着這些菜的模樣還挺不錯的,方纔沒胃口,現在倒是餓了。四叔把他們都抓了,等會兒誰給絮兒開小竈啊?難不成四叔忍心看絮兒捱餓嗎?”
阮朱琪眨巴着眼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君無戲言!”阮文邕嚴肅地說道,語氣卻是緩和了不少,接着道,“除了他們宮裡還有別的廚子,叫別人給你做也是一樣的!”
“哎呀,不嘛!”阮朱琪嘟着嘴撒嬌,“我就要吃他們做的!就要他們做的!四叔只是叫何泉把他們關起來,現在再叫何泉把他們放出來不就好了!”
“胡鬧,你當牢房是可以隨便進出的地方嗎?”阮文邕總是在阮朱琪撒嬌的時候敗下陣來,阮朱琪得寸進尺,笑道:“四叔說是就是,四叔說不是就不是咯!方纔四叔抓錯了人,現在放出來,不過是要證實‘君無戲言’,叫何泉領着他們去走一趟就好了嘛!”
阮文邕嘴角似有一絲笑意,但在何泉看來依舊是面無表情,不能確定阮文邕是否真的同意了阮朱琪胡鬧的做法。阮朱琪一眼便知阮文邕已經不生氣了,便加了一把勁兒,假模假樣地哭喪道:“四叔!四叔快說句話嘛!絮兒快餓死了!”
“何泉!沒張耳朵嗎?”阮文邕的聲音微微有了點溫度,“沒聽到長公主說餓了嗎?還不快去辦!”
“是是是!”何泉連聲答應,給跪着的御廚們使了個眼色,立刻帶着他們出去了。雖說是要去牢裡走一趟,何泉卻是不敢真的帶御廚們去牢房。一來太遠,來回真的餓着了阮朱琪,纔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二來牢房又髒又臭,阮朱琪這般挑剔的主兒哪裡會吃剛從牢房出來的廚子做的菜!
周皇宮的第一次夜宴就這樣不歡而散,雖然最後以阮朱琪的鬧劇收場,唯獨是御膳房的廚子們虛驚了一場。宣十度吃飽喝飽了便隨着人羣慢慢往宮門走,阮朱琪找準了時機,扯了個由頭撇開了阮文邕。
“安樂候請留步!”在離宮門還有兩百步的時候,阮朱琪追上了宣十度。零零散散的散會的人都識趣地加快了出宮的腳步,不一會兒,除了看守宮門的武士們,阮朱琪面前就只剩下了宣十度一個人。
“見過長公主!”宣十度欲俯身行禮,阮朱琪卻伸出一手將他往旁邊無人的地方一拉,直接張開臂膀抱住了宣十度,道:“別裝了!這裡沒人!”阮朱琪的深呼吸了幾下,低聲道:“這幾天,我好想你!”